主角是新来的,属于小弟中的实习生,自然就是留下的。除了守着,在机械拆除的时候他们还要负责洒水,这个活儿跟玩儿似的。将消防水管接在消防栓上,水柱随意喷洒,压制烟尘。不过,年久失修,消防栓的水量跟前列腺患者的尿一样,有气无力而且细小分叉,在滚滚而起的烟雾中,屁用都不起。
“靠,还没自来水龙头的压力大,赶紧多上几根管子,自来水龙头也用上呀!”吕清广叫嚣着给他们提个醒。
显然,吕清广的话语他们视听不见的,水柱虽然细腻柔弱,可也够他们玩耍的了,他们又都站在上风口,虽然微风不够强劲,也能保证他们自己不咳嗽,这就足够了。而且烟尘裹向不远处的楼群,似雾如幻妙不可述,让他们很有成就感,看得都有些陶醉了,将生命中极为单薄的审美情趣一股脑都消费了进去。
吕清广喊出声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悻悻的放低声调:“这个就过吧,不需多看了。”
崔判官有些意犹未尽,这后面儿没有展现的生命轨迹中未必不会隐伏着某样未知,可能是物可能是人可能事可能是某个解不开的因果连环。但他没有出言规劝,他知道可能有就可能没有,上亿计的鬼魂正在通过快速通道,每一个鬼魂的灵魂记忆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有这样的可能,但能展开生命轨迹的又有几个?上仙是不可能都一一看一遍的,不过自己可以,但不是现在,如果有,那自己早晚能寻觅到的,不必急于一时。
新的主角去的是工厂,在崔判官的时间加速下,该快的很快就浮光掠影般流过。工厂牌子很大,可厂房却简陋污浊,生产设备出了真空包装机没啥别的了。用电的还有电灯可以算一类,数量还不少。用的最多的工具是菜刀,厂里生产的是袋装食品,不过厂里的人都不吃自己生产的东西。太恶心了。
吕清广知道主责依旧不是厂里的农民工,主角她们一帮大嫂子小媳妇的却也逃不掉自己的一份儿罪孽,闭着眼摇头,示意下一个上。
下一个主角是个年轻女孩,山里的老实孩子。长得倒也壮实,摸样那耐看但也不吓人,中下吧。也是在工厂打工,工厂很大很大,管理很严很严,要求很高很高,产品都是出口的,国内根本见不到,有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厂里的设备也是进口的,她不懂。也不需要她懂。她需要做的只是很容易就明白的一点儿东西,流水线中很小的一个环节,有人带一下,很快就可以上手了。别的她就不明白了,也弄不明白,也没人告诉她,问也没人可以问,管理很严的,不该问的不能乱问。
吕清广静静的看着,揣测着她罪恶的出处。善行没有看到。恶行似乎也没有。
崔判官明白上仙的疑虑,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不用看表情他都能把握得住,画面脱离开主角。转移到工厂外,这里主角来过,不过还得过段时间她才会常来这边散步,提前一点儿倒也是无妨的。远一点儿看,巨大的工厂区整个就是不短吞吐着废水废气的巨大魔兽。
这些人畜俱害的废水废气当然是罪孽,不过……
没等吕清广质疑。崔判官先说道:“生产环节就是个流水线,流水线是有一个个小环节构成的整体,整体的罪孽每个组成部分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可能根本就不懂这个,”吕清广犹豫了一下还是替主角辩解道,“她根本就不明白废水废气是怎么回事儿,没人告诉过她,也没有她可以选择的机会。”
“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无聊文人这么做对子,很多人就这么信了,可天地定善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不仅要论心也论迹,两个都得算上,勿论那边儿有善行都是善行勿论那边儿有恶行都是恶行。不存在哪边儿可以不原不论,更不可能任由你挑着来。如若那样,善恶还是善恶么?”崔判官起个有些慷慨激昂的头儿,等着上仙来发挥,纯就是抛砖引玉的意思。
却不料吕清广有毒有害的废水废气横行霸道觉得自己嗓子眼儿堵得慌,不仅咽喉处异物感强烈,连脖颈子都疼了起来,说话的兴致是一点儿都没了。
崔判官没等到只言片语,等到的只是一个手势:下一个吧。失望是必然会有的,但该做的是必须要做的,他不可能不做,他知道如果不做自己就一定会更失望。而在推出下一个光影世界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对这位上仙的判断未必就是正确的,一种渐渐失去掌控的不好感觉从心底渗透出来,开始茁壮成长。
新的画面中出现的是小型的农用车,主角有五六十岁了,坐在车斗里。跟他挤在一起的还有四个岁数跟他差不多的,男女都有。
车子在乡村狭窄的路面上以自己可能的速度‘疾驰’。
开一阵之后,车子停下来,下去一个人,拎下一套喷雾器和一大桶配好的农药。车子继续前进,有一段放下来一位,直到全都放下来完了才停下,司机也从车斗上拎下一套装备来,他也有一片地要去撒农药。他的面积是最小的,因为他得送人得接人,他是最后一个开始喷的,还得是第一个喷完的。
司机喷完以后,收拾东西上车,小心又小心的调了头,然后沿路返回,一个一个的将放下去的人都接上,往回开。
崔判官不等上仙动问就主动介绍道:“这些是农民工中的农民工,干的还是农活儿。农民工务工在外地家里的地就没有农民种了,有的老一点儿的可以操劳一下,更多都是分了家的,撂荒是很严重的,后来不许撂荒了,但实际上撂荒还是很严重的。撂荒不是退耕还林或者退耕还草,撂荒的土地是最容易沙漠化的,特别是那些半撂荒的,假模假式的翻耕一下,但不去侍弄,不浇水,不沙漠化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的撂荒,年后不翻耕,不将杂草埋在地下把泥土翻上来,也许好稍微好一点,但好的也不多。”
吕清广沉痛地说:“这也是一宗罪。”
“必须的。”崔判官确定的说,“不仅撂荒是罪,接着种地也同样是罪孽。这次的主角没进城去,在乡间他也是务工,种地也是打工的一种。”
吕清广联想了一下,说:“跟以前贫下中农租地主家的地种一样,租那些出去务工的农民工的地来种?”
“差不多,不过也不太一样。”崔判官说,“打工跟扛长工还不同,也许是世代或者位面整个都不一样了,所以种地指望的已经不是一次次收获,寻求的是尽可能短平快的挣钱。每个人都跟以前的二流子一样,乐意下力气做好农活儿的没了,起码在你脚底下一个都没有了,都是想着尽可能省力尽可能多挣钱的。农药可着劲儿的加量用,这东西算起来便宜,尤其是上了量以后直接走批发。毒韭菜是典型,本来韭菜是最少病虫害的农作物之一,绝大多数的害虫都不吃韭菜,祸害比较重的就是韭菜蛆,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使劲儿灌农药,而且越是这样,韭菜蛆的抗药性也就越强,农药打得也就越多。除草在以前是农活中很重要的一项,现在也都该打药了,专家称现代化,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讲,罪孽就在其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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