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带着一百名晋军,连同将近四百名缇骑,此时已经完成了包围。
一天之中,谢神策连续杀完了三支小队,有蜂房的人,有鱼池子的人,就是没有二里人的人。
当然,谢神策知道,自己杀掉的近百人,未必都是他们在被杀之前说出来的那样,是某某或者是某某的人。
从被杀之前的表现来看,惶恐、惊惧、痛哭、求饶......根本就没有专业的特务或者杀手的风范。
顶多只是外围成员而已,这几支小队中,每对大约有三四名正式成员,就算不错的了。
比起之前有甲级挂牌人有幕僚的那一队,这些人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好东西总是留在后面才拿出来么?
谢神策最后看了眼林间一地的尸体,瘪了瘪嘴,继续向深山前行。
与此同时,在一个山洞里,有几帮人在争吵着些什么。
“早就说了赶紧退,你偏不听......”
“......谁知道他们来的那么快。”
“为今之计还是联合吧......”
“联合就能杀出去么?我不同意,还是各自突围......”
“聚集力量打一点才有生路......”
“说的轻松,谁才是最能打破的那一点?”
“......”
一些人围着一堆火一边烤肉,一边说话,唾沫星子直飞。
一名坦着上身的大汉身边放着一柄朴刀,他嗓门最大,指着一男一女骂道:“要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缇骑那帮东西能被引过来?死到临头了才想起来联合?娘的,前几天还他妈对老子下黑手,这会儿知道求人了?我呸!什么玩意儿!”
那大汉骂骂咧咧,那名用刀的女子脸色阴沉,握紧了刀柄就要发作,倒是那名用剑的男子按住了她。
一旁的中年人说道:“两位,暂时就别计较这个了吧?容某说一句如何?屠兄,你分明是二里人的杀手,却非说自己是蜂房的,再说卫家兄妹,分明是蜂房的人,却对外宣称是二里人,这真是......如今反正是被困住了,想办法突围才是正事,那些小事,还是包容了吧。”
中年人见两边都不在说话,顿了一顿说道:“几位,多余的话在下也不说了,如今只有联合才有机会活,这个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当然几位也只是嘴上置气而已,心里都明白,在下就不多说了。所以,我们还是谈谈怎么突围的事情吧。不知几位有何高见?”
中年人先前点出了两方人马的身份:汉子是二里人杀手,卫家兄妹是秦国蜂房的特务,那么他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明了,就是当日追的谢神策等人跳崖的鱼池子首领。
汉子一口咬下一块肉,嚼在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这方面某家再不行,我带来的军师早就死了。”
这汉子说的那个早就死了的军师,想必就是被贺若缺杀死的那名二里人幕僚了。
卫家兄妹中的哥哥说道:“根据这几天的阻力来看,还是西边的阻力要小一点,但是西边是太行山深山了,那里是悍匪们的老巢,他们不会松懈,人手肯定多。所以看似最薄弱的西边,恰恰应该是缇骑最强大的一面。而相反的,看似最强硬的东边,才应该是最薄弱的。从南边的那几拨人至今没有消息传来消息可以知道,缇骑大约是已经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我说,往东北方走吧。”
那中年人想了想,说道:“卫家兄弟说的有理,然而此时,大太子已经收缩了兵力,晋国西线,除了定州城还在我大燕手中,太行山周围应该都已经被晋人收复了,所以此时往东北边突围......看似最简单,却其实最危险。一旦是晋人卷土重来了,缇骑必然会在周围安排大量人手,东北边反而最危险。”
正在啃肉的汉子一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那边不行,就换一边,东北不行就西北嘛。”
中年人皱着眉头又仔细的想了想说到:“东北是靠近范阳,从那儿突围,对于如今的咱们来说,无疑是最为艰难的,却也是最有利的。照我看,虽然危险,却也值得一搏。”
卫家兄妹点了头,于是大口吃肉的屠姓汉子也点头答应了。
至此,鱼池子、蜂房、二里人,这三方势力在谢神策的步步紧逼之下,终于联合,决定朝东北面突围。
当晚,三方剩下的最后百余精锐集聚完毕,向东北方突围而去。
就在当晚,谢神策也向这边逼了过来。
“杀!”
一声大吼,一名手持朴刀的大汉对上了三名缇骑,瞬间斩掉了一人,然后冲进了人群,朴刀大开大合,很快的将缇骑的阵型撕裂,后续的人一路杀来,将挡住去路的缇骑冲散。
“杀!”
这一次是中年人喊出来的。
“杀!”
不久,卫家兄妹刀剑齐出,再次将缇骑冲散。
.......
第二天清晨,当疲惫的人们拎着刀剑走到小溪边清洗身上的血迹的时候,有人大喊道:“有埋伏!”
于是刚刚准备歇口气的人们不得已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投入了战斗中。
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了一整晚。这一支百来人的队伍一直在作战,缇骑仿佛漫山遍野,打了一拨又来一拨,来了一拨又来一拨,像杀不完一样,而清晨的这场战斗,中年人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六还是第七次了。
看着冲杀在前的朴刀与刀剑,中年人的眉间有着重重的担忧。
没有人发现自己这边其实已经没有一百人了,昨晚上还有九十,今天早上就只有七十了。这一战结束,还能剩下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所幸他带着的鱼池子精锐倒是没有死几个,算是实力保存相对的了。
虽然损失颇多,但是此时还能战斗的,都是此次任务的精锐了。而精锐就是精锐,绝不会一触即溃,也不会接二连三之后就崩盘。由于各方的主要首领还都活着,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慌乱。
不过因为此时局势上的变化,每一条人命都变得极为珍贵了,所以再遇到缇骑的时候,为了保存实力,有时候也不得不退一退。
就这样打打停停,停停走走,到中午的时候,中年人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们......迷路了。
好么,确实是迷路了。
此时他们已经不是在向东北走了,而是在向东,而且有往南的趋势。
而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简易的地图上也没有标注。
六十多人在这一刻迷茫了。
而迷茫之后,爆发的是破釜沉舟的哀兵之气。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昨晚,他们还没有意识的保存实力却退却的时候,就已经微微的偏离了既定方向。
......
在距离他们大概三十多里的地方,谢神策等人正在简易的帐篷里商量着什么。
谢神策,贺若缺,乌山,以及谢神策临时调动的几名北方缇骑首领,正在一张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这里,有两条岔路,从......这里出现,吓他们一下之后,他们就会忘这边走,到这条小河,也就是这里,会继续往东南方偏一点点,经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那么,现在么,他们应该是在......这里。”
谢神策将手指定在地图上的一处标记,肯定的说道:“没错了,只要他们人数还能过半的话,一定就是在这里了。”
这时候,一名缇骑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到了乌山手中,乌山看过之后说道:“提督大人神机妙算,根据卑职在南边安排的人手传来的报告显示,那伙人确实已经进了他们控制的区域,也就是提督大人刚才指示的地方。”
谢神策微微一笑:“联合,看似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其实不然。如果他们敢赌一把,在深山老林里面窝上半个月的,说不定还真能躲过这一劫。然而一旦联合......正好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只要他们在一起,目标就明显,那么想把他们往对我们有利的地方赶,就容易多了。不过还是可惜啊,原先预料的自相残杀什么的,没有出现。”
谢神策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洒然一笑,说道:“说来其实好笑,虽然已经将他们锁定住了,但是到现在本提督都不是很清楚他们谁是二里人,谁是蜂房,谁是鱼池子......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要入网的,全杀了就是。”
在晚上的时候,已经处在包围圈中的人开始疯狂的反扑,往北方杀去。
而在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一队一队的缇骑正在集结,一个巨大的口袋已经张开了,等着他们往里面钻。
这是谢神策设计好的,一旦这些人发现自己偏离了方向的时候,一定会反扑,而且只能是向北。所以在一个类似于漏斗形状的山洼高处,谢神策调遣了两百缇骑以及一百晋军北方军,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谢神策很快的也赶到了这里,默默的注视着漏斗状山洼的漏嘴处,心中一片祥和。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过来,杀个干干净净那净......锵锵啊锵......”
贺若缺看着嘴中哼着莫名其妙难听的曲子,皱了皱眉眉头。
在这种时候还能哼曲子,贺若缺并不喜欢谢神策这样的做派。因为他不喜欢谢神策表面平静甚至阳光,而内心阴鸷的样子。准确的说,是贺若缺讨厌一切这样的人。
他是鲜卑人,但是身上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出身高贵。虽然从小便历经杀伐,本身也是从不惮于杀人的人,但是他喜欢堂堂正正的战斗,而不是像谢神策一样,在阴谋阳谋中收获快感。
很奇怪的,贺若缺总能发现谢神策心中的阴暗面。
在谢神策沉浸在这种阴谋得逞的安详喜乐中,对面阴暗的山林中显现出来了凌乱的身影。
谢神策打了个响指,然后说道:“关门打狗。”
然后四周响起了鸟叫,此起彼伏,相互呼应,一时间甚是热闹。
正在奔跑的中年人,屠姓汉子,卫家兄妹,以及他们身后的五十多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然后面色变得很难看。
场中的鸟鸣停止了,一时间很安静。
夕阳映照在一座山头上,金黄金黄的,像一个炸的焦黄的馒头,分外诱人。
高地上的缇骑以及漏嘴处的晋军动了,将五十多人包围在洼地的底部。五十多人收缩在一起,将刀剑对准了前方。
谢神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神策,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提督大人。”
中年鱼池子与卫家兄妹,还有屠姓汉子走上前,直面谢神策。
“见过提督大人。”中年鱼池子上前一步,拱手见礼。
谢神策微微一笑。
“不介绍一下自己么?总得在你们死前让本提督知道你们的名字吧?最不济也得让本提督知道,花了这么大的工夫,杀掉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哦,对了,那个村子......是谁干的?扛大刀的壮汉,你是蜂房的,还是二里人的?还是鱼池子的?”
那汉子上前一步,眼含怒火,寒声说道:“某家是......”
“杀了。”
毫无预兆的,一支羽箭洞穿了大汉的脑袋。
屠姓大汉脑袋向后一扬,然后倒地死去,睁大的双眼......呃,他的双眼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他都没来得及提刀格挡,那支箭就触到了他的眉心,然后钻进了他的额骨,再撞破了后脑的骨头,箭杆划过,带走了他的天灵盖。
继续向前的羽箭携着巨大的力量,又射入了他身后一人的脑袋,那人倒地的时候,箭矢尾部沾着血迹的羽毛在微风中一丝不颤。
“呼......”
场中的人觉的这一口气憋得好久。
一箭双雕。这一箭如此势大力沉,如同星坠,将五十多人心底里最后的一丝挣扎粉碎。
己方最为疯狂的一人,居然被一箭瞬杀。
毫不拖泥带水——当然拖带的是血水与脑浆——干脆到了极致。
“本提督......看到了他腰间的一根带子,那根带子,系着腰牌,从带子的编织花纹上看,应该二里人的腰牌。你看,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至于你”,谢神策看着中年人说道:“你就是鱼池子了。别问我为什么猜的这么准,我不是猜的,因为你看,你旁边的两个人,他们的衣领上,是不是有一点凸起?那是毒、药,蜂房的标志。”
谢神策盯着中年人的眼睛。中年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去看身边的卫家兄妹的衣领,也没能说出什么话。
“我知道你在等可能出现的援军,不过可惜,本提督调了四百缇骑与两百北方军,这里有三百人,剩下的三百人......呵呵。”
中年人脸上一片冰寒。
“阁下,有什么遗言要对本提督说的么?虽然本提督只是听听,过耳而已绝不理会。”
“不过,你最好还是说一下吧,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还会回来的......这些,不是小说里常有的么?说说呗,让本提督高兴高兴,也让这么多人,你看,三百多人呢,都高兴高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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