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隆隆的爆炸声,人们的哀嚎声,马匹的惊叫声,男人的怒吼声,谢神策踩着几乎是微红的地面,来到了白岩寨寨门前。▲∴,
卓十四浑身是伤,跪在地上,将一个滴血的布包呈了上来。
谢神策扶起他,然后接过布包,随意的扔在后面,说道:“回去吧。你儿子在太学院预科班等你。”
卓十四笑着,然后放心的晕倒过去。
一千虎贲军已经占领了白岩寨大部,控制了大半个山寨,另有将近千余人在追击逃亡的山贼头领们。
四百名缇骑列队,随谢神策进入白岩寨。
“这就是严杰崆经营十余年的白岩寨......竟然像是一座城池了。”
走在肮脏的道路上,谢神策目之所及,便是一片狼藉。断壁残垣,人畜尸体,随处可见。但排除这些,白岩寨真的算得上是一座城池了。
塔楼碉堡,箭台女墙,应有尽有。
“在三年前,此地还有十余万山贼,在前些天破城之前,还有将近四万人,如今,根据虎贲军的统计,在我们控制的区域内,还有一万人左右。剩下的人要么逃走了,要么还在城北负隅顽抗。”
谢神策无所谓的摆手,说道:“不要滥杀无辜,还是老方法,献上投名状的免死优待。”
乌山领命去了。
这时候,一名缇骑快马过来说道:“提督大人,虎贲军的人把守银仓,不让我缇骑进入。”
谢神策扬了扬眉头,说道:“谁阻拦?”
“虎贲军左军副都尉,呼必答。”
“谁?没听过......敢挡路的,直接砍了。”
那名缇骑迟疑了一下,说道:“呼必答是莫大将军的侄女婿。”
“除非他是莫议潮的亲儿子。”
缇骑闻言一震,于是双手抱拳,然后飞驰而去。
毛小三犹豫了一下,说道:“提督大人,呼必答在虎贲军中颇为出名,是有名的青年将领,莫大将军很看重的后辈......”
谢神策明白毛小三的意思,笑道:“莫议潮都曾经像我低声下气,他的侄女婿算什么?他亲儿子没能进讲武堂,他侄女婿难道是教官?”
毛小三自然会意,于是有些尴尬,心道自己画蛇添足了。
莫议潮虽然是虎贲大将军,但是在去年,因为讲武堂内堂名额的原因还对谢家示好,只不过被谢神策拒绝,反而拿出了一个名额给了羽林卫李大将军的儿子,这件事让莫大将军十分不满。
然而名额在谢神策手中,他想给谁就给谁,莫大将军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所以人们在说起莫大将军家中的趣闻轶事之时,总能说到他被提督大人拒绝的事情。
因此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莫大将军低了谢神策一头。
他莫议潮见了我都敢怒不敢言,莫议潮的什么侄女婿,那谁谁算哪根葱?
敢挡路就砍了。
这就是谢神策的想法。
毛小三无趣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心道自己果然还是想的太多,以至于瞻前顾后,做事不大气。
不久,那名缇骑再次来报,说银仓已经被缇骑占领,呼必答受了轻伤,扬言要报复。
谢神策没有在意这些事情,问道:“银子还剩下多少?”
“差了四分之三。”
“很多人都没来得及走,打银仓主意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在攻城的时候银仓应该还是满的,何至于一时之间就少了这么多?”
毛小三说道:“应该是能带走一部分的,我们的人有回报,其中逃出去的一队人,东西不多,车辙马蹄印记却颇深,很可能就是财物了。更何况,呼必答占据银仓已经有数个时辰,不可能分文不取。”
谢神策点头,说道:“抓起来,让他吐出来!”
毛小三一怔,心道提督大人你真是彪悍,为了银子,这是要跟莫大将军翻脸啊!
呼必答占住银仓,未必就是抱着独吞的念头,很可能是因为莫大将军的话,拖延时间好搬走尽可能多的银子而已。
所以这很可能是莫大将军的吩咐。他们搬够了,自然也会走的。
只是这样的话,缇骑自然不可能剩下多少。
”打仗还想着赚钱,莫议潮实在是太贪心。我帮他锻炼了家族子弟,还送了一大捧军功,竟然还想着要抢我的钱......”
毛小三别过了头,心道提督大人真心不要脸,为了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莫大将军肯自告奋勇出兵,不一定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之类的想法,毕竟莫家的军功已经够多了,在往上,晋帝就犯难了。
历练家族子弟,顺便捞些钱财——山贼可是很富有的——应该才是莫大将军的主要目的。
毕竟,缇骑司准备动手了,那必然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否则不会轻举妄动。而这次缇骑出手的对象是太行山山贼哎!
还有什么比打山贼更容易的么?
军功的积累,总不能让那些二世祖将军们真的与鲜卑人、秦人硬碰硬吧?
所以,在莫大将军知道缇骑司准备对太行山山贼下手之后,便立马入宫请旨,请求虎贲军略尽绵薄之力。
晋帝自然理解,将门子弟,又是在京营,那里可能去前线?于是进山剿匪变成了捞取军功的好机会。
只要有人愿意进步——晋帝将这看成锻炼,是进步的表现——晋帝都是喜欢的,也是乐于成全的。毕竟是进山剿匪,而且多少能够长点见识。
至于钱财,莫大将军自然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于是莫大将军在当天便喜滋滋的将这个消息带了回去。
......哪知道一些人根本不愿意去。
莫大将军自然是很愤怒的,但是有人宁愿当天就摔断腿来反抗,莫大将军也无法,总不能绑着残疾人上前线吧?
又不能不派人去,先前在皇宫中对晋帝信誓旦旦,若是真没有人去,那晋帝的面子往哪儿挂?
于是莫大将军便将自家的侄女婿提了出来。
呼必答是鲜卑族人,是保持着纯正鲜卑族血统的晋国人,因为妻子出身旁系,他在莫家也不算是真正的核心人物。此次被提出来“担此重任”,他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好好表现一番的。
然而他忘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的堂兄弟们,宁愿摔断腿都不愿意过来兼这次“肥差”。
现在,缇骑的鸳鸯服与鸳鸯直刀,在逼退他的时候,帮助他回忆起了这个问题,也顺便给出了答案。
当然,呼必答并不喜欢这个问题以及它的答案。
缇骑司......虽然一路上缇骑司的那种天雷给了他极为震撼的印象,那种东西爆炸时发出的巨响让他心神震荡,人马俱惊,但那并不是让他退让的真正原因。
真正让他惊惧以至于后退的,还是缇骑司毫不顾忌向他挥舞过来的直刀。
天雷毕竟是用在敌人身上的,而直刀却是砍向自己头颅的!
他本来是准备反抗的......但是战争还未结束,自己人之间不能内乱。
我是为大局着想的。
呼必答在心里这样为自己解释。
此时呼必答正在包扎伤口,正大口的灌着酒,恨恨的想着要怎么报复缇骑司那帮混蛋,然后他就看见了缇骑司的人。
五名黑甲覆面的高大骑兵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抓住了呼必答的胳膊就要将他带走。
虎贲军自然不肯,呼必答大声怒吼,奋力挣扎,然而却不能挣脱。
十余名虎贲军士兵将五名黑甲卫围住了。
作为呼必答的亲兵,他们自然不可能放任上司在眼前被直接带走。
虎贲军是拱卫皇宫的三军之一,虽然面对羽林卫的打压一直颇为吃力,但在神机营面前,还是能够昂首挺胸的。
作为整个大晋待遇第二好的御林军,虎贲军自然目中无人。
身为京营精锐,他们本就有骄傲的资本,
更何况先前大小十余次战斗,他们只伤亡了一百人不到,自然更加骄傲。
于是目中无人顺理成章。
即便对面是缇骑。
他们的上司面对缇骑的时候会退让,但是他们不会。
因为他们有尊严。哪怕是面对缇骑之中最凶名赫赫的黑甲卫。
五名黑甲卫被十余名虎贲军围住,黑色的面甲上看不出表情,然而三个人将两个架住呼必答的护在中间,然后缓缓的抽出了直刀。
“抓人要有罪名,我有何罪?”
“不就是想独吞军功么......”
“搞起杀人灭口的勾当了,以为我虎贲军会怕了你们?”
“......不要拦,看他们能把我带到哪儿去!狗仗人势的东西......”
呼必答骂的开心。
“何事吵闹?!”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人群闻言分开,一个穿着全身锁子甲的中年人露了出来。
虎贲军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黑甲卫却握紧了手中的直刀。
“莫统领......”
莫议波走了过来,说道:“缇骑司为何抓人?”
为首的黑甲卫偏了偏头,然后摇了摇头。
莫议波脸色沉了下去。
他是莫议潮的弟弟,作为此次剿匪的虎贲军统领,权力仅次于谢神策。
缇骑司不由分说就要带走他的侄女婿,他当然不答应。
不管缇骑有没有理由,他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想让缇骑知难而退。
然而缇骑不仅没有退,没有任何表示,更是连话都没说。
不,缇骑其实是有表示的。
这个表示就是让莫议波愤怒的原因。
你?不行......
一个没有品级的缇骑居然敢跟他这么说话?
莫议波自然会愤怒至极。
于是他说道:“滚出去。”
十余名虎贲军士兵齐齐一震,高喊道:“滚出去!”
“从虎贲军的营地滚出去!”
一些虎贲军士兵听到呼喊,于是围了过来,神色不善。
三名黑甲卫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将手中的直刀握得更紧了。
莫议波笑了笑,然后说道:“本统领不不欲为难你。让谢神策亲自过来。”
那名离莫议波最近的一名黑甲卫笑了笑,终于开口说话。
“提督大人很忙的。”
“狂妄!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今天他不来,你们就走不出去!”
“让他过来!”
“不然就把你们吊起来!”
这样的威胁不断在周围响起,黑甲卫不屑的哼了几声。
一名黑甲卫直刀归鞘,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放在嘴边吹起来。
虎贲军不明所以,然而莫议波的脸色再次变了。
一些人看向莫议波,然后也反应了过来,脸色也变了,纷纷后退。
那名缇骑将手伸进褡裢中,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于是围在五人身边的数十名虎贲军士兵轰然散开。
“天雷!”
“你要干什么!”
“快放下!”
“......”
莫议波阴狠的说道:“缇骑做的不要太过分,免得收不了场。”
那名黑甲卫说道:“让开,不然一起死。”
莫议波脸色变了数变,最终侧开了身子。
呼必答见状,大叫道:“叔父,救我啊!不要让他们带走我!不要啊......”
莫议波沉着脸,没有理会呼必答。
呼必答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然而在某一刻,突然消失。
“吵死了......”
一名黑甲卫揉了揉自己的大肘子。
数十名虎贲军目送黑甲卫将自己的上司带走。
他们愤怒着,然后看向了统领莫议波。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莫议波简单了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这句话是吩咐,更是警告。
谁说去,谁就是死。
虎贲军们犹自不甘心,然而此时已经没人说什么“不准把人带走的”的话了。
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坚硬而又脆弱的东西,碎了。
只是有人习惯理解为:上司有命,不得不从。
“......他们也就说的厉害,一拿出天雷来,就不敢做声了,莫议波的脸色都变了......”
谢神策听着黑甲卫的叙述,笑了笑。
这帮人真是傻的可爱了,缇骑的直刀都来了,天雷还会远么?又不是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接下来的结果就很简单了,呼必答供出了三十箱财宝的隐匿之地,在谢神策全部找了回来之后,就被释放。
“提督大人,这样做真的好么?”
面对毛小三的问题,谢神策端着一碗红烧臊子面大口的吸着,没有理会,完了抹一把嘴,用一大口割喉刀子漱了口,才慢慢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是我们的东西,就不会让别人弄了去。”
“然而......那是要上交国库的啊,什么时候是咱缇骑司的了?”
谢神策怒其不争,说了一个字:“滚。”
毛小三一怔,挠了挠脑袋,说道:“嘿嘿,这两天被天雷震晕乎了。嘿嘿......”
谢神策不再理会他,然后着手处理白岩寨留下来的文件资料。
入夜,一名铁卫出现在谢神策的房间,然后将一本花名册交到了谢神策手上。
“就这么多了?”
“明天还能出来一批,人数要多三分之一,不过质量会稍微差一些。”
“宁要好兵一个,不要烂兵一营。就这么多吧,连夜送走,不要惊动任何人。”
那铁卫说道:“是,小侯爷。有黑甲卫把守南边,送走不会让人察觉到。”
“一切小心。”
铁卫领命而去。
谢神策翻看着那本花名册,然后想了想,说道:“有两千人了吧......真是可恶的贵族,竟然装备了这么多的私军啊......”
一边自嘲,谢神策一面将那本花名册焚毁。
收编降卒,这件事便是由缇骑司来办的,然而这些降卒并没有被押往战俘营,而是被连夜送出了白岩寨,送去了西北。
这样的事情在很早谢神策就在做了。比如之打败太行山数万山贼,其中就有不少的人经过隐蔽的渠道流入了西北,而这些莫名其妙消失的人,被批注了死亡,户籍也被取消。
他们都在关外道,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新农。
即关外道开垦的良田的所得者。而他们在拥有土地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铁帮——关外道最新兴起的一支雇佣军。
当然,这都是掩饰了。
谢神策将那份花名册烧毁,然后将纸灰碾碎。
扯了扯房间里的铃铛,不久之后一名缇骑走了进来。
“写捷报吧,太行山山贼白岩寨部已经被剿灭,即日班师回朝。”
那名缇骑怔了一怔,然后惊喜道:“提督大人准备回去了?”
谢神策笑笑,说道:“你们回去,我就不了。”
那名缇骑微微低头,然后出去了。
晋都,缇骑司,恐怕会很久不见了吧......
谢神策在五月底的时候回到了阳州城,然后与王解花一道,陪着老太君。
缇骑司剿灭了白岩寨部的山贼,让晋都一片欢腾。人人都为这个十余年前一手策划了邯郸惨案的山贼团伙的覆灭额手称庆。
一个女子捧着一坛骨灰,来到晋都城外的一瓶坟场,然后将其埋了。
痴痴的坐了一会儿,女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泪水,貌似这么久了自己也没有多么的伤悲,于是她笑了笑,起身,对着一块石头做成的墓碑说道:“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念在相识一场,让你不至于葬身野狗之腹。”
女子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转身之后,她看到了一队年轻的夫妇。
周锦棉与田汾。
米鱼怔了怔,说道:“秘书长大人,夫人。”
周锦棉笑了笑,说道:“我来,是帮某人带话的。”
米鱼想了想,说道:“秘书长大人请说。”
“他说,不能让你亲手杀了严杰崆,只是当时条件艰难。十四拼了命,也只能带出来一个人头,之后能找到尸体已经是不容易了,你不要见怪。”
米鱼摇头,说道:“不,我不怪提督大人。如果不是这个样子,或者是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下不了手。这样子直接就是一颗人头,反倒是了结了许多事情。”
周锦棉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了。”
说完转身离开,田汾站了站,说道:“米姐姐有时间,来我们家坐坐,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莫要生分了。”
米鱼机械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另一边走去。
莫要生分了......是因为终于要扶正了,正式接手缇骑司了么?
呵,也不值得,之前还掏心掏肺,在你失势之后,马上变脸,连你的名字都不敢说了。
米鱼别了别嘴,鄙视的看了一眼田汾离开的方向,为谢神策感到不值。
(ps:还是一章......有读者说更新慢,解释一下,最近在准备一个很重要的面试,所以每天只能有一更,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的。大约还有一个星期左右。请谅解,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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