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桓并不是一个多么工于心计的人,虽然她很聪明,但大多数时候,她表现的很温和。甚至是在村子里,被很多人背地里骂扫把星、克夫的狐狸精的时候,她也不怎么动怒,更别说用她那极为精巧的商业大脑去害人了。
这固然不代表了阿鹿桓是善良的——再说一遍,她大多数时候都很纯良——当然也不能说明阿鹿桓就是一个能将所有阴暗都埋在心底的人。
谢神策被她“出卖”过一次,那一次,她存了试探的意思,也未尝没有将谢神策当做弃子的打算。
与家族的利益、既得利益还有将要获得的利益相比,一个只是外形漂亮可能还很有教养,而且也可能是南人贵族之后的男人,当然算不得什么。
因为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因为南人本就不能算是个东西。
只是如今,她所在的这座城,南人,是最大的主人。
于是原本不能算个东西的南人,高高在上了,甚至当年她用五文钱买了一副对联的那个卖字年轻人,成了连她都需要仰视的存在。
阿鹿桓需要张元嘉的支持,才能重新执掌谷浑家的产业——完全保全是不可能的,作为投名状,她知道,谷浑家的产业即便是顺利收回来了,也要缩水三成以上。而缩水的那一部分,就有九成进了张元嘉的口袋。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这就是暗规则。
若是散弓城正常的权力交接自然不需要,可如今分明是大乱,不投靠最强大的人,却要待价而沽,无疑是得罪各方且寻死最快的不二道路。
所以阿鹿桓果断的结好,表现自己的诚意。
我发现了一个貌美的女子,而大人您正好未婚,所以我愿意将人给您带来。
其中的隐晦自然不用多说。究竟是阿鹿桓的示好,还是避免自己被垂涎,阿鹿桓或许关心后者,张元嘉则更看重前者。
荆钗布裙,手上有老茧,虽然妖娆妩媚却略显疲态,显然生活生并不十分宽裕,再看那待洗的衣服,也并不是什么高档的货色,这种境况的南人,或许生活上过得去,也能适当的表现贤惠,但本质上哪有不贪恋高枝儿的?
表面上三贞九烈,一旦被用强屈从之后,反过来奴颜卑膝求欢的女人,阿鹿桓见的多了。为什么?不还是受不了原来那吃块豆腐都要精打细算、鲜嫩韭菜都不敢放鸡子儿、整日整月的饭菜数得出油星星的穷苦日子?
多少女子,只要试过那种奢侈,哪怕一次,贵族的奢侈,就再也回不去了,之后冷酷与原配或者情郎绝交的少了?何曾少过!
至于真正的宁死不从,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难逃被直接杀死、被施暴虐死的结局,哪有过例外?
所以阿鹿桓不惮于说将许芦苇献给张元嘉,同时也不怕堂而皇之抢人会有触犯什么。
在如今的散弓城,还有比张元嘉张城主说话声音更大的吗?
抢人就是为了献给他,谁敢说不?
于是在张元嘉同意之后,阿鹿桓收拾了谷浑达斡的尸体,便让侍卫抢人。
一个时辰之后,几名侍卫回来了,鼻青脸肿,有两个还断了手脚,至于佩刀,全部被砸断。
阿鹿桓皱了皱眉,没想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地步。她留了三千两银子为那女子赎身,应该说无论那女子有没有夫家,买人或者赎人都绰绰有余。要知道散弓城顶上等的花魁,赎身也只两千两而已。
“怎么回事?”
“夫人,那女子并无夫家,想必也是.......没了夫家,但她娘家的兄弟太不讲理,太蛮横,扎手的很,兄弟们吃了亏......”
侍卫不敢说那女子可能如阿鹿桓一样克死了丈夫,只得委婉一些,但是对于那女子的恨意,却是丝毫不掩饰。
奶奶的,那女子出口伤人就算了,偏生她娘家兄弟还都能打,自己这轻松放倒一二十人的兄弟伙,居然被两个不起眼的就给一并揍趴,实在没面子的很。
阿鹿桓听完有些犹豫,这几个侍卫是她陪嫁带过来的,多少年的老人,伸手品行阿鹿桓都清楚得很,断不至于不给银子巧取豪夺,因此他们被打成这个样子,也定然是对方不好惹。
然而阿鹿桓并不准备放手。
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商人不失信,否则便离死不远,阿鹿桓当即拍板,强行抓人。况且南人......当初就有燕国草原贵族掳了南人富商的宠姬,肆意玩弄,那富甲半个南方的南人富商不也一个屁都没放?
数名侍卫并不是头脑简单之人,利用谷浑家在散弓城的关系,成功收拢了一批泼皮流︶氓,甚至在官差那边也打好了招呼,调虎离山再分头强攻,算准了他们不敢闹出人命,便拼着重伤也敢放手去干,于是雷霆出动。
只是当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驿站的时候,那伙人已经收拾行囊出城去了。而且时间不短。留下来盯梢的,早就被打晕拖进了客栈柴房,直到第二天才发现。
阿鹿桓的眉头再皱,犹豫再三,说道:“将这件事禀报给张大人,就说......晋人的奸细,要逃跑了。”
张元嘉收到阿鹿桓并未如何加油添醋的报告,微微一笑,然后将这件事报给了慕容端的侍女。
鱼池子随即出动,其中还有二十骑的黑浮都随行。张元嘉就只一个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今没有因为自己“红颜祸水”而自知的许芦苇毫无觉悟,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出城的时候甚至还趁排队的时间买了一匹布和两只钗子。
走过阴暗的城门,大师兄回头看了一眼,出城五里之后便丢掉了大部分货物,飞快往关外奔去。
而他们身后数十里,就是八十左右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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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策很累了,但是脚下仍然一刻不停。不是他不想停而是那帮家伙实在太拼命,累极的谢神策甚至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重了,吓到了黑浮都的什长,以至于他不顾一切的追赶。
一路的追击,沿途只求速度的黑浮都被山东马匪设置的简易陷阱弄死一个弄残一个,随即不久之后又有一人被毒蛇咬中,虽不知死却昏迷了过去,于是这对追击的人,就变成了五个。
谢神策手中拿着一架弩,提着缳首刀,感觉跑着跑着自己就能睡着。
“小心!”
黑浮都的什长大叫,一刀劈过来,将射向谢神策门面的木矛劈开,让谢神策惊出一身冷汗。
“大太子殿下交代了,你不能死。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再出手了。”
什长冷冰冰的说完,谢神策笑了笑。被这一吓,谢神策的困意全然醒了。差点被削尖的的木矛射穿脑袋,这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
再到傍晚时分,谢神策一行人已经锐减到了四人。而除去全神贯注的谢神策与那名什长,剩下两人也都带了伤。
“按照大太子殿下传过来的信息,我们现在应该停下来,与他汇合,再做打算。”
谢神策皱眉道:“不妥,我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此时一旦停下,必然功亏一篑。再说了,慕容城说再往南很可能会有大规模的人群,一旦他们钻进了人群之后,难以寻找倒是其次,就怕找到了自己的盟友,反攻倒算,到时候反而不妙了。”
“然而我们四个人,已经不能给他造成威胁了,此时他们就是回过头吃了我们,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神策再次皱眉:“已经没有退路,居然还在瞻前顾后,你怕死......如果你不愿意再追,我一个人上去!”
“你敢!大太子殿下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一步。否则,杀无赦。”
谢神策倏的站起,右手已然覆盖在了缳首刀刀柄上。
什长神色阴冷,“咔咔”几声,伴随着绷紧的弦声,两把弩、弓对准了谢神策。
谢神策脸色变了两便,随后深吸一口气,缓慢坐下。
什长冷哼一声。
任你再猖狂,落到我们黑浮都手中,还不是像个面团一样被任意揉捏?你是屠夫谢衣的侄子如何?你是缇骑司的前任提督又如何?你就是长公主殿下惜才而指定不杀的人物又能怎么样?
嘿,长得比兔爷还兔爷的懦夫......
什长与另外两人一样收起弩、弓,瞥了眼谢神策,就要起身小解。
下一刻,什长庞大的身躯飞了起来。
谢神策微微弯腰似要坐下,却在什长躬身站起的一瞬间,如同一颗炮弹般射出,一记猛烈的撞膝,贴上了什长的胸腹,随后紧紧衔接的一记手刀斩在了什长的脖子上,咔嚓一声,什长飞出去又落地的身躯,便再也动不了了。
陡逢惊变,两名已经将弩、弓收好的黑浮都瞬间起身,在什长已经断了生气的身躯落地之前抽刀。钢刀甫一出鞘,便朝谢神策上路中路斩去。
谢神策疾退,在与黑浮都对了一拳之后借力再退,待得站稳了,反手拔出缳首刀。
一对二,谢神策把握大增。
“不要怪我,怪就怪你们什长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一路的示弱,表现的体力不支,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如果怀疑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了。偏偏你们那愚蠢的什长,喜欢倒过来再推一遍,还以为我是故意装作不支引你们松懈......嘿嘿,他猜错了,他就死了,你们跟着他混的,所以你们也要死了。”
两名汉话水平并不如何突出的黑浮都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愤怒与杀意。
谢神策偏了偏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是忘恩负义......是,你们家什长是救了我不假,可是那并非是他的本意。救我是不得已为之,怕慕容城怪罪当然更怕慕容端秋后算账。所以我不会谢他。”
“我不是正人君子,更不是道德家,所以凡是想杀我的,哪怕对我好过......抱歉,我要活下去。”
不久之后,身上沾了血迹的谢神策将弩箭搜刮完全,背了两把刀,遁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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