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使司表情扭曲着，怒吼着，将自己肩膀上的箭杆折断，然后反身杀人。
只是这段距离实在有些远，他的刀够不着。
辛奇武敢于上前说话，仍然是站在弩、弓的射程之外，这时候等到缇骑上山，这边遇袭的北方军愤怒之下悍然策马冲锋，两者之间的距离瞬间就被拉进了。
“杀啊，杀死这帮卑鄙的混蛋......”
随后马上的骑兵抛洒下一阵箭雨，之后就是顺势的曲线撤回，一个小圆之后又是一阵箭雨。
这些骑兵是真正的精锐......谢神策眼神微凛。听说北方军骑军大将军辛岚手下有一支堪比西北游骑兵的精骑，勇冠北方军，辛岚视之为禁脔，就是司马弼也无法染指，想必这二十来人，便是其中精华了。
这支缇骑......也实在弱了一些。
不过情有可原，谢神策也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他卸职之后，缇骑司被架空的架空，被远调的远调，前者是谢神策离开之后仍然得势的人，后者是谢神策曾经重用的一系列中层使司乃至总司。是以缇骑司表面上得到了大量的补充，实则进入了近十几年最虚弱的时候。
所以新补充的一些人，夏侯?敢于带出来的一些人，终究是弱了些。
于是缇骑在射杀了三名骑兵之后，便开始落入彻底的劣势。
年轻使司的脸上依旧有着骄傲与戾气，大声叫骂，居中调度，大将气概，看似井井有条。
辛奇武默默将三名骑兵的尸首抱远，然后上马。
身先士卒。
谢神策眼前一亮，这个一向被北方军以为是软蛋、傻子、智力低下的年轻人，开始亮剑。
一骑绝尘往往被用来形容某种巨大的领先，此时的辛奇武真正做到了。
肋下中了一箭，然而不深，之后短兵交接，当一抹刀光闪过，一名缇骑的脑袋飞上了天，随后战马速度不减，弧形掠过，尾衔落后一大截的骑兵，再次将缇骑生生犁了一遍。
荡气回肠。
十七名北方军精骑并排而立，竖着马刀，缓缓逼近，年轻的使司脸上终于出现慌张。身边簇拥着他的不到十人，人人带伤，脸上并无太多的慌张，有着赴死的觉悟。
“掩护公子，杀！”
齐齐的呐喊爆发出来，下一刻年轻使司就被丢了出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的使司爬起来就跑，一点也没有浪费手下人视死如归的牺牲。
这是成大事者的气魄，以及作为年老时后悔作料的毅然决然。谢神策对这名当断则断的年轻有了一丝的佩服。
只是，公子......
嗯？公子？
重新回到山林的鸟儿开始鸣叫，马蹄声结束，鸟儿也结束了对话。
辛奇武没有收起滴血的弯刀，甩了甩，说道：“鲜卑人的玩意儿，不顺手......”
一名骑兵说道：“此次是公子错了。”
辛奇武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会向父亲说明。”
顿了顿，辛奇武接着道：“我也会向骁骑卫......”
“公子英明。”
“呵，英明什么？你们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本公子呢。”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尸体，辛奇武略微感伤，说道：“铁叔，你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被称呼为铁叔的男子，是几乎从来寸步不离辛奇武的骁骑卫将领之一，听得辛奇武此言，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公子做的已经很不错了。”
辛奇武咧开嘴笑笑，说道：“是么？让父亲操心了大半辈子，也算得了不错？气死了娘亲，也算不错？骁骑卫也就是这两年对我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些，还是因为我敢打人了的缘故。以前他们看见我，鸟都不鸟。铁叔，你安慰我的心意我领了，谢谢。”
辛奇武低头。
“只是，死了的人，是听不见这句谢谢的。力量太小，根本传不到地下去。”
铁叔愕然：“公子想多了......”
辛奇武哈哈一笑。
“好了，把那条貌似是小鱼的大鱼儿，绑回来吧，我先不杀死他，要拿他回北方军，当众斩首！”
铁叔的眼中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喜。
少爷蛰伏了二十多年，在被北方军讥笑了二十多年人傻钱多速欺之后，终于要站起来了？
此行果然不虚。
出去追人的北方军回来了，辛奇武愕然，他看到那两名悲愤欲死且羞愤欲死的骑兵身后，是十来个野人。
他们被野人俘虏了。这是辛奇武下意识的以为。
之所以说野人，是因为谢神策等人的形象确实比较符合辛奇武眼中对于野人的观感。
谢神策推着那使司上前，笑道：“辛大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辛奇武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道：“你是哪根葱，本公子认识你？”
谢神策嘴唇微微抽搐，心道你这活宝果然是好记性，忘记当年送过我大把的银票了？
要是我，被人坑了银子，怎么可能忘记......
“辛大公子贵人多忘事......当年在沧州，我与公子......”
“哦，你是谢家的吧？”
谢神策点头笑道：“难为辛公子还记得，如此，以我们之间的交情，就算不至于同甘共命，此时大家都不舒服，你我不妨做个交易？”
“额......你说清楚点，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交情了？酒肉朋友可不算。”
谢神策眼尖的看到辛奇武有一个不算明显的捂住腰间的动作。
嘴角又是一阵抽搐，谢神策在心里叫道老子又不抢你钱包，你紧张毛线啊！
“我们是一起扛过枪的战友啊。”
“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说，怎么交易？”
谢神策眼皮跳了一下，对于辛大公子的思维跳跃以及奇怪的逻辑似乎见怪不怪，只觉得他的“武断”，在这个时候格外亲切。于是谢神策说道：“这个人，交给你，作为交换，你给我十匹马。”
辛奇武想了想，然后摇头：“我换。”
“呃......公子三思！”
“公子不可！”
“你究竟是谁，要换我们的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神策翻了个白眼。
你都说是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还会告诉你？”
辛奇武见众人纷纷叫喊，疑惑的说道：“我说错了么？我明明摇头啊？”
随后见众人的眼光异样，辛奇武咳嗽一声，说道：“是在下错了。我不换。”
谢神策叹了口气，说道：“辛公子，何必呢？你明明很聪明，也应该记得我是谁，更应该知道让我钱你也一个人情是多么划算的事情，那为什么还不愿意跟我做这个交易？”
辛奇武脸色古怪，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我知道你是谢家二爷的儿子，也知道你是缇骑司提督，哦，前任的，所以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挑起我跟他们之间的死战。”
“而且，你既然不是缇骑司提督了，你的人情又值多少钱？”
谢神策舒了口气，说道：“你果然是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
辛奇武严肃的说道：“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他们是想杀我啊。”
“我问的是，为什么一定是我？让他们和别的人死磕不行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谢神策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认为那六个人的死，有我的责任。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我愿意看见的。原本我也只是想抢了马匹之后再走，并不知道出现在这儿的，一定就是你。”
“然而你明明看清了是我，还要挑拨，便是要置我于死境，我不认为你是我的朋友，你也没有从心底把我当做朋友。所以我以为，我们就不是朋友，按照此时的境况，我们更应该是敌人。”
辛奇武说完，他身后的十几骑开始微微整顿，刚刚被擦亮的钢刀再次紧握，队形一下子严整了很多，甚至侧翼的几人弯弓拉箭，严阵以待。
谢神策说道：“如果一定要打，我建议，可以不可以先把后面的事情解决了？以你们的力量，对上他们，决然没有生路。”
辛奇武眼神嘲讽，谢神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你果然还是想拉我进水。”
“不，你已经进水了。”
谢神策笑脸灿烂：“我说一下，这个人。”
谢神策指了指年轻使司，说道：“他应该是缇骑四大指挥使司之一，夏侯?的儿子。”
“......”
“娘咧！你怎么不早说！”
辛奇武吓了一跳。
“王八蛋！夏侯?儿子被老子打了，那夏侯?一定就在这附近，他会过来的！你让老子踩了马蜂窝了！你简直王八蛋透顶啊！”
谢神策奇怪道：“你很怕夏侯?？”
辛奇武恨恨的说道：“谁说我怕了？我是怕得厉害。”
谢神策一脸灿烂：“那你看，他来了。”
辛奇武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不远处出现的十余名骑兵以及手持弓、弩长刀的那些人，那些人中间，站着一个深紫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他有着紫膛色面庞。
“这买卖我做了。”
辛奇武艰难扭过头，吞了吞口水，咬着牙，一场坚决的说道。
谢神策一脚踹在年轻使司的屁股上，几乎将他踹了一个大马趴，说道：“那这个人归你了。”
“那边的战马，你牵十匹去。”
草原上行商，太过招摇是求死求劫，即便有钱商帮也不会一人两马三马，但在这种小规模的离队远行时候，二十多人，配上十余匹战马，是完全正常的。
谢神策等人上马，然后与夏侯?对峙。
夏侯?单骑出阵，不足一箭之地，说道：“请公子还我的人来。”
谢神策指了指辛奇武，说道：“人不是我的，是他的。”
“公子好生无耻。”
“彼此彼此。”
下一刻，一个“杀”字，便陡然让草原上的风儿凌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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