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远远地见庾翼抱着萧晗走来,玉蘅的焦急担忧放下去不少,连忙什么也不顾地跑了过去。
“主子,你受伤了!”看着萧晗苍白的脸色,玉蘅惊呼,泪珠打转儿的眼中惧怕重重。
“我无碍!”萧晗颤着声音说,可任谁见她这模样听她这声音也不信她没事。
“玄镜三人呢?”萧晗声音微弱。
“他们三人去寻主子了!”
庾翼见玉蘅在前面挡着,面露不悦,沉声道:“你家主子身受重伤最该紧急医治,为何还惹她多说话浪费她力气,你想她虚弱而亡吗?”
“不,不是的!”玉蘅被庾翼一激,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莫要哭泣,这点伤情要不了我的命,待回去之后你按我说的做,我便没什么大碍!”萧晗的语气微弱却舒缓,大有一股定心的作用。
“是,是!”玉蘅如梦初醒连忙一把胡乱抹掉泪水,让开了,哽咽声未消,她又说道,“主子,我们快些回去,处理伤势要紧。”
“晗儿!”庾翼抱着萧晗疾步走着,却迎来了王允之的一脸焦急,“你可还好?”
“倒是承王郎照拂,萧晗她暂时死不了!”庾翼温和典雅地笑着,目光却犹如芒刺一般锐利狠辣,要将允之从里刺到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允之打量着他,眼里一片疑惑,不仅是掩饰的缘故,还有他不懂庾翼与萧晗这一层亲密的缘故。难不成庾翼知晓了萧晗的女儿身,再定睛一看萧晗身上裹得是庾翼的外袍,于是眼中深思沉沉。
“我是什么意思,王郎心知肚明!”庾翼丢给他一句话,头也不偏地朝车架走去。
“庾翼,你是在反间吗?”允之负手盯着庾翼的背影,目光肃然。
庾翼身影顿住却没有回头,只听他鼻息间发出一丝哂笑,道:“反间?对不起,庾翼实在不屑!”
“公子!”白芷为庾翼掀开车帘,经今日一事他对萧晗的成见着实一消而散,此人大义,居然能以死护公子安全,确实令他佩服。
庾翼纵身轻飘飘地落在了车架里。庾翼的车架相当柔软,而且他又以己为垫让萧晗枕着他,这倒为萧晗省去了不少颠簸,让萧晗也不必经受行路之痛。
车架扬尘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向“碧幽园”行驶着。
庾翼又给萧晗输了一回真气,令得她原本昏昏沉沉的神识又清醒不少。
“今日倒奇怪,你竟没有一丝反抗,竟由着我抱上了车,难得你想通了!”庾翼露出一丝浅笑,温柔地揶揄着。庾翼要与她多说些话以免她撑不过去睡了可就不好了。
“依我如今这样,倒有反抗的余地吗?”萧晗别过脸,哼声道,“再说我反对有用吗,你庾翼一句卿卿不还是把我经营已久的名声给毁了吗?借你那袁氏女郎一句话,清者自清!”
“哦?”庾翼挑着剑眉,如金玉相击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可当日你不也说了一句‘可惜女郎不是清的那个’?”
“我争不过你,不想与你争论!”萧晗干脆闭上眼眸,心外无物。
浅浅笑意,庾翼轻笑出声,无奈而又得意。
蹄声笃笃,“碧幽”已到,萧晗将出。玄镜从庾翼手中接过面色苍白的萧晗疾步回了“绿阁”,而庾翼原也想一同跟着前去,不曾想如轩、流桑拼死不让他跟去,庾翼心想恐怕他们怕自己发现萧晗的女儿身吧!又加上白芷劝他回去休整一番,故而他才回到了自己的“青阁”。
一阵忙碌,玄镜三人被困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而屋里头,玉蘅也是冷汗横出。麻沸散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萧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苍白的小脸上冷汗涔涔。
仿佛像过了几十年那么久,玉蘅才走出屋外,冒出的汗珠使得她浑身冰冷。
“玉蘅,如何了?”较之流觞六神无主的焦急,玄镜到底最为冷静。
擦拭了脸上频出的汗珠,玉蘅才说道:“主子的医术倒是毋庸置疑,我也是按照主子口述所做。只是……”玉蘅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流觞焦急的看着她。
“也不知那些黑衣人如何得到那毒的,虽未深入心脉”,玉蘅叹着气,想想都后怕,“可其中的疼痛却是难以忍受的,我用了许多麻沸散,可是主子仍旧疼得撕心裂肺。幸好主子是忍得住的,那样的疼她竟一声不哼,最后直至昏了过去。不过主子暂且没事,只需好生调养一番罢了!”
“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不要让我碰见了,否则我定剥了他们的皮不可!”听玉蘅说了后,流觞恨得牙痒痒,美丽的脸也因愤怒而扭曲。
“索性大部分毒被事先清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玉蘅感叹着,幸好,幸好。不过话说回来这毒又是怎么清除的,当时主子应该自信封住了内力,难以运功逼毒才对啊?
“好了,都散去罢,主子交待的事该做了!”玉蘅眼中闪过一阵精光,是该收手了才是。
时光匆匆,萧晗后背的伤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养伤这件事也不尽然是坏处,就譬如萧晗可以光明正大的闲情逸致,而不必背负着幕僚之名行事匆匆了。
“你倒是真悠闲”,几日前庾翼一早便听说萧晗将“绿阁”中的竹子砍下不少。可待进这“绿阁”一看才是真正惊呆了,庭院之中绿竹的残骸横七竖八,再看萧晗,她却满腹闲心地烹着茶,就像那些闲云野鹤的隐士。
走过去,顺手帮她把落在地上的竹块拾起,庾翼面露责备:“都受伤了还不肯安生些,你伐这些竹子作甚,若因此加重了伤势又当如何?”这口气,听着就像老夫老妻啊!
庾翼的话在萧晗心中雁过无痕,没有激起她半分的羞捻。
“竹子是玄镜他们为我伐的,倒不需我出力,也遑论加重伤势之类的了!”萧晗拂了拂散落在胸前的头发。
“你便这般懒了?头发也不束,衣裳也半旧不新的?”庾翼的目光停留在她拂发的动作上,和煦的笑靥如一朵太阳花。
没有刻意地看着庾翼,萧晗一直在静心烹她的茶水,或拨拨生竹炭,或移移竹壶的位置。她漫不经心闲情逸致地说道:“非是惰性,你不觉得散发恣意无拘无束最是心旷神怡吗?至于衣裳,世间风流人无一不喜好穿着旧衣!”萧晗说得对,晋的门阀名士们皆有穿着旧衣的习惯,因其故皆是旧衣柔软不易磨蹭肌肤。
“恣意!”庾翼轻笑,目光流转,嘴角带着揶揄,叹道,“你倒是恣意,只是可惜了我这好些竹子。竹子素来是风雅之物,如今却被你这般折腾,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看你还如何遑论自己是风流名士!”
“想昔日嵇康袒胸打铁亦不失风雅,如今我不过是伐些竹子罢了,若说此有伤风雅怕才是言重了!”萧晗牵着衣袖,小心地将烧得滚烫的水咕咕噜噜地倒进青竹做的茶壶中,然后用盖子盖上。
“再说,你这园子太绿了。凡事都要有个度,若过了就不好了,就如你这‘碧幽园’一般,清幽倒是清幽,然而却多少有些绿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此举也算助你了,你且看一看这浅绿是否要比墨绿好些?”
“你倒是有理了,砍了我的竹子反倒要我来感谢你,天下间也没这样的道理。今日我可不依,你既然是砍了我的竹子,那我便要尝尝你用这竹子烹出来的茶水,看是否对得起我这些竹子!”庾翼有些好笑,她总说他无赖,而此时呢,到底又是谁无赖?
“呵,你便要与我为伍了?你不怕这是有伤风雅了?”正说话间萧晗已经揭开壶盖了,一阵白烟袅袅散开,清香之感扑面而来。接着萧晗又将湖中茶水倾倒而出,换上滚烫的新水,如此二三回,她才收手,将真正泡好的茶,倾倒进白玉冷杯中。
将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递给庾翼,萧晗垂眸继续捯饬着另一杯,道:“尝尝吧,烹茶也算是种风雅,看我担不担得起风雅二字!”
“别人以竹烹茶皆是一整套的青竹茶具,怎地你偏偏要用玉器?”庾翼端着凉中带热的玉杯不明所以,他并未急着品那烫嘴的茶水,而是怔忡地望着她,想要寻求答案。
“尝一尝再说,我的茶水可是要趁着烫才能品出新意!”萧晗不紧不慢也为自己做了一杯,慢悠悠地说道。
庾翼试着呷了一小口茶水,烫烫的液体在口中活蹦乱跳着,清香恬淡之感溢于唇齿之间,又仿佛其中带着桃花的灼艳,可是又找不出桃花的踪迹,最后将茶水吞入腹中,奇怪的是久久之后仍有一股清凉之气在唇齿间留香,就好像炎炎夏日中的一股凉风,令人好不舒服,这好像是薄荷的感觉。
“如何?”萧晗也呷了一口问道。
“妙不可言,不可多言!”庾翼摇着头赞叹道,“香而不涩,醇而不腻,清然质朴,甘香永流。你是如何做的?”
将茶水吞入腹中,萧晗才缓缓而语:“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此茶叶你可尝出是哪一种?”
“应是蒙顶甘露罢!”庾翼观察了杯中零星漂浮的茶叶子又轻啖了一口说道。
“正是蒙顶甘露,你可知为何这蒙顶甘露中带有桃花的灼艳以及薄荷的清快?”
“哦,愿闻其详!”
“将蒙顶甘露混着干薄荷封好进特制的罐中,再见此罐埋于冬末初春,待桃花嫣然之时将其取出,再仔细挑出其中的薄荷便可!”
“冬末春初,融入冬雪之清冽;桃花嫣然,融入桃花香却没有喧宾夺主;薄荷清凉,丝丝沁入心田。仅此而已?”庾翼品着茶,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
萧晗又往壶中添了些凉水令其烧着,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你可知此中何时将茶埋入何时取出又该放多少薄荷,更别说如何让其沾染冬雪之清冽桃花之嫣然而不受其所扰了。”烹茶本是一门大学问,更何况这茶是萧晗反复研究了许久,故而工序亦极其复杂,这茶也是她离开桃源时顺带的。
“方才你也问我青竹茶具之事。我的茶之所以不同,此中更是有茶具的缘故。我还是那句话,凡事都不要太过了,我之所以以青竹为柴以青竹为炉以青竹为壶却偏不以青竹为杯便是因为人在品茶之时必定会受竹香所扰,而竹香盖过了茶香,便失去了茶的意义!我可以直接将竹的清香沁入水中,却不可以让竹香直接袭入口中,便也是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茶水中隐着淡淡的清香却又让人抓不住。这样倒是锦上添花而不喧宾夺主,甚是微妙!”庾翼叹道,忽然他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似的,拿起竹块拨动了茶盂中的清水,问道,“我想这水定也是不同的罢?”
“诚然,世人偏爱用山泉为水来烹之,我却最喜爱以清晨竹叶尖上的露珠。将采集下的露珠放至下午,再以竹块为柴将其煮沸,不可煮得太嫩亦不可煮得太老!”
“是以你便砍了我这么多竹子?”庾翼端着茶杯垂着蒸腾而上的茶气,转眼盯着她。
“伐竹之时露珠一倾而下,最好收集!”萧晗淡淡地解释着。
“如你所言,此等好茶伐这么些竹子倒也值得!”庾翼搁下茶杯,挪了挪身子慢慢向萧晗靠拢,悄悄地建议道,“不若你日日伐竹,日日煮茶与我吃,如此就算你将‘碧幽园’中的竹子都伐光了,我也不会有半句不愿意!”
萧晗惊异地望着他,半响才张口道:“风雅之所以为风雅便在于不能时常为之,若日日如此岂不是俗事了?”
庾翼神色恹恹,自讨没趣,也不知萧晗是故意的还是真没懂,他言外之意岂是烹茶?
“你今日来,怕不是来我这儿喝茶的吧?”沉寂了一会儿,萧晗收拾着茶具边说道。
“诚然,我事先也不知你在烹茶。我是听说你砍了许多竹子才来的!”庾翼眼中滑过一丝狡光。
萧晗手作拳头轻抵嘴唇假意咳嗽了一声,道:“说正事!”
“你伐竹子难道不是正事吗?”庾翼撑着腮边望着她问道。在接到萧晗凌厉的目光后,他又随即改口,“呵呵,伐竹子自然算不得正事!”
他理了衣襟方正襟危坐,一派严肃认真:“听闻上午王允之来找你了?”
萧晗亦停下动作,理了理衣袖,道:“你消息挺灵的嘛!”
“若发生在自己家的事我都不知晓了,我又如何知晓其他的呢!”庾翼回答得理所当然,又问道,“他又来打探军心了?”
萧晗叹着气摇着头:“打探倒是不至于,不过他倒是问了我关于你是否知晓我女儿身的事!”
“他知晓你是女子?”庾翼问道。
“自然!”萧晗惊异地看着他,“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与他乃故人啊!”
“我原以为故人一说乃是针对你男子身份的!”庾翼讪讪笑着,又问道,“你如何与他说的?”
“在其位谋其职,我既担着你幕僚之名便不会恶意伤害你。我不过告诉允之你是有男风之嫌罢了!”萧晗又道,“不过他相不相信却是他的事了!”
“哦,你便如此相信他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庾翼挑眉,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萧晗将王允之唤得这么亲热。
“他不会!我与他相识多年,如今虽物是人非了,但这点却可以肯定的!”
“倒是你那日说暗杀一事与他牵扯甚密,你又有何打算?”萧晗话头一转问道。
“此事乃王氏与庾氏之争,与你无关,我心中有你,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故而你还是不要知晓的好!”庾翼淡淡地说道,不复了方才的丝丝故作的狡黠。
看着神情多变的他,萧晗终究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我原以为如你这般的高门郎君,至少也该温文尔雅,诚然你确实也是温文尔雅,可是你时常又性情多变,我实弄不懂你是何等性子!”
“哦,是吗?恐怕也只有你看到我性情多变,认为我性情多变,别人可都是以为我温润如玉呢!”庾翼淡淡地说道,不以为然。心中却暗暗道:卿卿啊,卿卿啊,也只有对你我庾翼才会有那些性情!
闲坐无言,庾翼在“绿阁”待了许久方才离去。
他一走萧晗便舒了一口气,与庾翼相处要保持淡然的心性很难,这十几日的休养她已经在慢慢养性子了,于是才慢慢比从前好很多了。
“玉蘅”,萧晗踏进书房唤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蘅不知从哪儿现身的,道:“主子放心,事已妥当,不出七日便可大功告成!”
“如此便好”,萧晗眼露狡黠之光,旋即又问道,“可小心了行踪?”
“主子大可放心,此次绝对万无一失!”玉蘅笑着,满腹自信,仿佛这件事她有了十足的把握。
“妥当便好,这几日我便等着!”萧晗冷笑,“庾翼,你不是要以男宠之名令我屈服吗,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是主子计策好,不日建康之中便会流传着庾氏五郎与王氏郎君因男宠而大动干戈,到时陛下、庾家、王家想不理会都难。三人成虎,庾翼与王氏郎君定然招架不住,谁叫他们处处算计主子,此次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了!”玉蘅脸一扬,很是得意,很是佩服萧晗这个计策,一石二鸟!
“我不止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我还要就此让他们不能再算计我!”萧晗眼中凶光毕露,“你再吩咐下去,就说庾氏郎君眷恋萧晗日日与其同进同出,而王氏郎君心有不甘,处处与庾氏郎君争执,其二人早已水火不容!”
“可是,主子,你的清誉?”玉蘅以为此计不可。
“与他们长久纠缠下去才会真正毁掉我的清誉,不来一点狠的,他们当真以为我好拿捏。风口浪尖处庾家王家要他二人继续待在江州才怪,如此一来,我在江州便可以迅速成事了!”这是一剂狠药,萧晗没有别的选择,若任由此二人继续在江州待着,她不是成为庾翼名义上的男宠便是要在允之的算计中艰难求生了。
庾氏王氏虽然实际一直在争斗中,可面上也保持着风度,如今出了这等因男宠而大动干戈之事,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故而为了平息事情,庾翼与王允之绝对在江州待不下去了,这样萧晗便可以在江州大展拳脚了。
况且,因那日庾翼与王允之言语上有争执,近来二人间也是风起云涌,所以有心之人即便心有怀疑也不得不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晗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对庾翼的亲昵刻意回避便是要更加坐实这个传言!
庾翼,可别怪我算计你,是你一直紧紧相逼啊!
果然,还不到七日,建康江州便流言四起了,且有雨后春笋势不可挡之势!
“萧晗,你这一石二鸟之计倒是好得很呐!”庾翼走路生风,一把推开萧晗书房的门冷笑连连,看得出他很愤怒!
而萧晗却正在持着毛笔,悠闲地练着字。
他一进来,萧晗瞥了他一眼转而又低着头安心写着自己的字,一副淡然若水的感觉。
庾翼心中有气,见萧晗又是这幅半搭不理的样子,便两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冷笑道:“你便这么希望我走?”
失去笔的萧晗定然不能再写字,她摊了摊手,牵了牵衣裳,就着榻几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萧晗,你今日也不用作什么镇定!”庾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平日温润的眼眸怒气铮铮,“我庾翼也是头一次遭人如此算计,你,行!”
“哦,算计?先前你叫我卿卿坐实我男宠之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会反过来算计你?我这还不是顺着你的话做下去的!”萧晗面上无色,一派冷嘲,不苟言笑。她言外之意是,这是你逼的,你这算是自食恶果。
忽然庾翼灿然一笑,眸带华光,说道:“所以如今这我与王允之因一男宠剑拔弩张也是应该有的?”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愈来愈阴森,愈来愈寒气逼人,这样的冷漠他用起来仿佛比萧晗还得心应手。他躬下身子,双手撑着榻几,黑曜石的眸子里闪着寒光,半俯视半平视地望着她,半晌那紧抿的薄唇才微微蠕动,紧接着便发出冷如寒铁的声音:“我先前便疑惑你为何忽然间对我柔顺起来了,却如今才明白什么叫美人计!还有你这一招暗度陈仓也用的不错,借刀杀人也是极好的!一石二鸟更是无懈可击!”
他顿了一下,冷漠的声音中铺了一层薄薄的伤感:“可是,你当真要如此伤我?你当真要巴不得离开我?”
“如今你也如愿了,我大兄紧召我回去,王允之亦是如此!”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淡了下来,仿佛一片轻羽擦过,了然无痕。
萧晗动了动嘴唇却没有丝毫的话语。良久才淡淡地说道:“江州,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一阵大笑,只是笑声未免凄凉了些。笑过之后他果断地说:“:好!”
他又说:“萧晗,我竟不知这一切却原来都是你设的局!你可知我这里很疼?”他指着自己左胸膛说。
转身背对着她,庾翼不愿再看她冰冷无情的样子。他闭着双眼,长呼了一口气道:“一年之约,一年之后我在建康等你。此次你赢了,一年之后你我再设棋局。”
萧晗巍然不动地坐着望着他萧索的背影,仿佛一座石雕,冰冷无情铁石心肠!
恍然回头,眼神相交,他又忽然笑着说:“萧晗,你我从前许是见过!”
萧晗稳当的身形一晃,有些不稳。“你我从前许是见过!”多少年了,又一个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却原来八年前,桃花雨下,溪畔河前,一位身着月白衣衫面带无脸面具的男孩对着萧晗说:“你便是小七?”
惟有那一次,庾家遭了些许变故,庾翼便跟着桃源主人在桃源小住了几日。桃源主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弟子见面时须得覆上无脸面具。萧晗想许是师父的徒弟非富即贵,若知晓身份后必然多了些龃龉,是以要用面具掩饰身份。然而萧晗却是个例外,因着桃源主人素来最喜爱她以及她无甚家世故而整个桃源也只有她不必戴着面具。
萧晗不理戴着面具的小男孩,兀自盯着绚烂若朝霞的桃花出神。
忽地小男孩倾身而来,望着她那映着桃花影子的眼睛问道:“小七,你我从前是否见过?”说着那小小的手还攀上萧晗的眼角眉梢,“你的眼睛好漂亮,这样的眼睛好熟悉!”
萧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讲任何话,起身便离去,相当决绝。
“五师兄,你这勾引女娃子的手段也忒老了!”彼时王允之还是活泼跳脱的少年,时常喜欢拿人玩笑。
“我们小七长得又好,又绝顶聪明,怎么会被你忽悠呢?”彼时王允之的话语渐渐消失在耳畔。
后来没几日,那个带着面具的小男孩便走了,后来便从来没来过。往事如烟,若不是庾翼忽然说出这一句话,她便再也不可能忆起那段事。
猛地萧晗眼皮一抬,看着那要消失在门框的背影,问道:“当年十里花雨下,你是五……”
庾翼终究没回答她,她的话仿佛被风带走了没有一丝痕迹。
庾翼走后,玉蘅忽然来说:“主子,王郎约见,是否?”
萧晗挥了挥手,失魂落魄,道:“我身子尚且虚弱,需安心静养,我不见任何人!”
如今,凡晋地繁华之都竟都在谈论庾王二郎因一美貌男宠而大打出手的事,庾家与王家是名门大族,决不能容许这样的污点,是以便速速召回庾翼与王允之。翌日便动身回往建康。
萧晗没去送行,她巴不得他二人离开,是以不必假惺惺。
萧晗依旧住在“碧幽园”内,玉蘅道:“主子,您这回赌大了些!”
拨动琴弦的手指忽然一颤,萧晗弹走了一个音。她愣神,道:“是赌大了些!”
半晌又低喃道:“不过索性我赌对了,不是吗?”
这是一场豪赌,萧晗在拿自己的性命搏。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出,庾氏与王氏势必容不下她,她是在赌庾翼与允之会竭力保全她,她赌对了,即便那二人被她如此算计却仍然竭力保全她。
“好了,从今以后,我要在江州建成一股新势力。这一年将会非常忙碌!”萧晗起身,雄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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