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无城坚持了整整十五天,在守城战的最后几天里,城内匆忙召集的八百郡国兵被拼掉七七八八,全凭着坚固的城墙和胸中的一口气顶着,撑到现在粮食消耗一空,守城的箭矢擂木滚石也消耗一空,城外两万多匈奴大军丝毫没有动摇,城内已经是山穷水尽只有等死的份。
“城里还有多少兵丁可用?”
都尉鲁寿倚在门楼上,从瞌睡中醒来疲倦的说道:“算上伤兵还有八十,匈奴人不善攻城,还可以坚持两天。”
“来不及了。”冯敬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雪白的胡须十几天没搭理已经乱糟糟的,衣不解带坚持多日,让这位老人的腿脚浮肿,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堪。
十几天里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日以继夜的守城盼望援军,可是马邑方向始终没有援军到来,随着一天天过去希望变成失望进而转变为绝望,没来得及召集的郡国兵也不会过来了,他明白匈奴人必定兵分几路遮断援军赶来的驰道。
匈奴人来的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召集郡国兵,八百守军也是从附近的县匆忙赶来,守城的器械没有特殊准备过,郡内的武库大半还是空着的,去年打反击战消耗的军械还没来得及从雒阳武库领出来,匈奴人就突如其来的闯进雁门郡兵围善无。
“太守赶快突围吧!向南去马邑,那里还有郡国兵可以调用,烽火已经烧了十几天,各郡的守军正在星夜赶来。”鲁寿次提出撤退的建议,早在围城当夜他就提出突围撤退整军再战,但是没有人能够承担弃城而走的失职责任,所以他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
冯敬眺望城外匈奴部落的图腾旗帜,不禁叹息道:“来不及了,马邑的援军没有来是因为马邑也被围住了,云中的援兵没有来是因为云中有匈奴大军,或许草原上左贤王的大军近在咫尺,该来的援军都没有来,我们没有机会了。”
一阵风吹过,城上的两人相顾无言空悲叹。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那是匈奴人发起进攻的号令声,城外寂静的营帐顿时传来急促的呼喝,成群结队的匈奴骑兵冲出营寨,更多的匈奴人选择翻身下马,扛起粗制滥造的攻城器械向着城墙靠拢,攻城是这个缺乏工程技术的时代最头疼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匈奴人不会尝试攻城战。
另一方面也说明,匈奴人的决心非常大。
赵信骑着骏马站在阵前督战,如果召孟站在此地一定会发现,赵信就是去年迎击匈奴骑兵时见到的那个匈奴首领,他是匈奴诸部落之中的一个小王,同时又在左贤王坐下担任左相,匈奴人的习俗与大汉帝国相反,汉人以右为尊而匈奴人向来是以左为尊,赵信在左贤王帐下排名第三,在他头上只有来自另外两大部落的左右大将。
去年左贤王帐下的部落依照惯例入侵汉地掠夺,前面一直顺顺利利的直到在去马邑的驰道上撞到汉军,大胆的汉人竟然没有缩在城里死守关隘,而是选择在荒郊野外与匈奴人一决高下,好胜的匈奴人无法忍受尊严被挑衅,于是双方拉开阵势大战一场。
可是没有人想到狡猾的汉人竟然选择就地坚守,依靠流窜在边地的马贼左冲右突拉扯匈奴人的阵形,面对苍蝇似的马贼是追也不行,不追也不行,犹犹豫豫想撤退又很不甘心,结果被汉军抓住机会突然整军猛攻打的匈奴人被迫逃跑。
那一仗打的太憋屈了,左贤王帐下的匈奴部落都不服气,赵信当然也不服气,所以就有了这场不惜血本的报复行动。
近三万大军突入汉地攻击雁门郡治,显然也出乎了汉人们的预料之外,作为建议的提出者,赵信得到左贤王的大力表扬,此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赵先生对我的提点非常重要,此战若是得胜而归,其中必然有赵先生的一份功劳。”
“在下的提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比不上左相的首倡之功。”赵涉笑眯眯骑着马赫然站在赵信的身旁,仅仅几个月时间他就从匈奴小部落的客居之人,来到左贤王帐下排名第三的大部落首领赵信帐下做个出谋划策的谋士。
赵信对这个汉人很满意,赵涉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汉人里最会做事的,而且为人聪明也不在他面前居功邀赏,更有趣的是他们俩的姓氏都是赵,自己随口取个汉人姓名到遇上了个汉人本家,赵涉还有模有样的和他续族谱,两厢说和好似祖上在春秋时代还真有亲戚关系似的。
此人到他帐下没多久,先后提出不少好的建议被左贤王采纳,这场战争里匈奴大军兵分三路就是来自赵涉的提议,首先是一万骑组成的佯攻部队在云中郡出没压制汉军的行动,第二路也是一万骑兵在代郡边境游弋作为佯动,第三路才是赵信指挥的近三万大军进入雁门郡,左贤王带着本部人马在长城以北安营扎寨,权当是大军出来放马散心。
“我观察到城里已经没有可战的力量,此城被攻破也就在这一天之内,某要提前恭喜左相旗开得胜了。”赵涉捏着胡须笑容满面。
赵信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杀了雁门太守,单于会分给我五千人丁,五万头牛羊,到时候我会依照约定将你举荐给单于,再赠送给你五百只羊和二十个奴隶,我们匈奴人可不像汉人皇帝那么吝啬,有功劳的人一定要重赏!你们汉人不是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呵呵呵呵……”
他的调侃并没有得到回应,赵涉低垂的眼睑成功掩饰掉那一抹不经意的阴霾,匈奴人在任用汉人的时候非常谨慎,所以他的身份并没有做过多的手脚,为了取信于赵信也必须展示出一部分本领,所以左贤王帐下都知晓汉地逃出来一个条侯周亚夫的心腹谋臣。
周亚夫横死于廷尉大牢,周家几乎族灭的消息也被带过来,匈奴人无法理解汉景帝自断手臂的行为,时不时会在赵涉面前嘲讽汉人皇帝小肚鸡肠,并不断炫耀匈奴人有功必赏的行为,用赵信的话说,只要有本事封个王也不算大事,冒顿单于创立的二十四个万骑长有大部分并非匈奴本族的胡人,但这些人都可以被称作匈奴人。
巨木撞在城门上掀起一阵气浪,沉重的锤击每一下都在拨动人们的心弦,直到过了许久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前面的匈奴人爆发出欢呼声,等待许久的匈奴骑兵成群结队涌入狭小的城内,急不可耐的分享迟来的胜利果实。
赵信幻想着生擒雁门太守的美梦,忽然看见城内冒起滚滚黑烟,脸色急变大喊道:“大事不好!太守府起火了,雁门太守这是要纵火自烧!”
不过片刻之间,浓烟之中蹿起火苗,早些日子就准备好的火油硝石等引火用具发挥巨大作用,这座不大的府邸瞬间变成可怕的火山地狱,凶猛的火舌带着炽热的高温吓的战马惊慌乱跳,猝不及防的匈奴骑兵被坐骑撂下马,一时间到处是人仰马翻满处狼藉。
陆续赶来的匈奴人匆忙的翻找器皿提水救火,没想到水浇下去反而让大火越烧越旺,火苗随着草原上的烈风吹入城内的民房之内,战前接到烽火预警而紧急疏散的民居早已人去屋空,春天干燥的气候助涨火苗的燃烧,不大会儿功夫火焰就燃遍大半座城,远远的看去天空被染成红色。
匈奴人畏惧火焰的神威,被迫放弃继续掠夺战利品的打算,前队变后队在百骑长的呵斥下不甘心的撤走,赵信翻身下马呆呆的望着那座烈焰焚烧的城市,仿佛风中飘舞的火焰绚烂多姿,他大喊一声:“亏了!雁门太守的首级,我亏大了!”
赵涉站在远处,双拳握紧指甲陷入皮肤里,心中的恨意浓烈:“匈奴人立志入关复仇,中行说出谋划策,我阻拦不住他们!不但阻拦不在,我还要推波助澜……为了入匈奴王庭我必须忍住,这千余名汉家儿郎身死的血债,我会一并算在匈奴人的头上!我向泰一神发誓,他日一定取得匈奴单于的项上人头祭奠无辜的死难者!”
——
ps:冯敬老爷爷的死重于泰山,所以汉武帝一定要打匈奴,痛打匈奴,为老爷爷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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