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永吉开始提审丁槐的时候,丁槐的故事已经在整个军营里传遍,不管是普通官兵,还是赶来的官兵家属,大家都对丁槐报以强烈的同情,并且深切的期盼李永吉李总办能够对他从轻发落。
在发现这个丁槐事件在军营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李永吉干脆不去审讯室审问了,而是改在一个彩钢大课堂里公开审讯丁槐,并且还允许没有军务在身,且身份在班长以上的人进来旁听。
这个消息一出,自认够身份的人立刻拥入旁听席,立刻就把旁听席站满了。
之所以是站,并非是没有座位,而是旁听席的座位不够,后来的人只能站着挤在一起,这才勉强能呆在旁听席里,就算是这样,也有很多后来得到信的军官根本进不去,只能等在外面,因为实在没地方了。
虽然人多,但这些班长以上的军官接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学习跟训练,多少有了一些军人的素质,起码对军法的敬畏已经深入人心,因此旁听的人都没发出一点喧哗,只是静静的在一边听。
李永吉的审讯,更像是诱导,换言之,等于让丁槐还有他的弟弟丁松,在他,以及几乎全军所有的班长以上军官面前,再重新把他家的凄惨故事说一遍。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陈述,虽然是面对全军的首领李永吉,但说着说着,丁槐再次情绪失控,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居然再次嚎啕大哭,然后猛的给李永吉磕头,只希望李永吉放他回去报仇,等他报仇完毕,自会回来领罚。
看着那个把额头都磕出血来的汉子,李永吉暗自摇了摇头。
说真的,这个丁槐有着一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肤色白净,身材中等,长的很有英雄气概,他这形象要是稍微一收拾,比如去掉后面的大辫子,立马就可以去出演五六十年代的主旋律英雄片里的男主角。
换言之,这是个五六十年代标准的帅哥,特别是在嚎啕大哭的时候,格外能够打动人心,再加上他之前是在营门口,在众目睽睽下听弟弟说这件事,很有戏剧性跟代表性,也难怪让大家对他倍感同情。
不过,他的行为却在冲击李永吉制定的规矩,特别是那个不得私自出营门的军规,如果人人都因为这种“正义”的理由就不听命令,不尊军法,开了这个头,以后这兵还怎么带?
但问题是,这不是一个法治的国度,而是人治的国度。
此时的中国,法制观念并不浓重,还在讲究人治,而就算是**律,量刑方面也很宽泛,讲究的是原心定罪原则。
所谓原心定罪,就是指根据犯罪人的动机和情节来判定其罪行,因此从这个观点看,丁槐因为父母双亡而私自出营门,似乎在清朝人的眼中,并不算犯罪,反而是孝义的行为。
所以说,李永吉要是此时不加解释的强制用军法去惩罚他,哪怕是用最轻的量刑,都会让众人不服,就算能依靠往日的权威压下去,但这对军心士气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因此,在这件事上,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行军法,而应该顺势而为……
“混蛋!”听完对方陈述,看着对方还在不停磕头,早有预案的李永吉一下站起来,几步走到丁槐的跟前,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一脚踹了过去。
更让人惊奇的是,李永吉明明身材不高,而且又是踹的丁槐的肩膀,但却一下把跪在地上的丁槐踹出去三米多远,直到滑入旁听席的跟前才停下。
效果很明显,大家都被这惊人的一幕跟镇住了,谁也没想到平时深居简出,年龄也才十三岁的总办大人,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你不长脑子么!”李永吉几步跟过去,用手指着还有些发蒙的丁槐大骂,“我们精武军最核心的宗旨是什么?是精诚团结!是纪律严明!你也是个老人了,这还用我教你?”
不待丁槐回话,李永吉就转头对旁听席的众位军官大声道,“从你们进了精武军那天起,我就说过,我们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的内部,我们要讲规矩,有错就罚,有功就赏,但不管怎么做,那都是我们自己人的事儿!一旦有外人敢欺负到你们头上,不管是谁,我们精武军全军都会给你撑腰,帮你讨回场子!但是!这个撑腰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集体行动,不准呈个人匹夫之勇!”
说到这,李永吉重新低头看着丁槐:“丁槐,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跪在这里了么?第一,是你不听话,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第二,是你不信任我们;第三,才是你违背了我们的军法!”
“我,我,大人……”丁槐直接懵了,只是重新深深的跪伏在地上,“小的,小的有罪!”
“有罪?你当然有罪,你最大的罪,就是你冲昏了头!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李永吉冷笑了下,继续高声道,“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打报告?就算不跟我说,跟你的上级说也是应该吧?难道你家出事儿了,我会不管你?我们精武军会不管你?为什么要私自出军营?还不听哨兵的劝阻?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我们精武军?”
“没有没有,小人从来没有不信大人过!”丁槐立刻摇头,神情十分惶恐,“更没有不信我们精武军!我,我……小人知罪了!”
“哼,算你还有点担当。”李永吉看着丁槐,“丁槐,咱们精武军什么都讲规矩,一是一,二是二,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你私出军营是事实,这就是犯了我们的规矩,是规矩就得严格执行!你服不服?”
“服!”丁槐愧疚的低下头,“一切悉听大人发落。”
“很好!”李永吉点点头,“丁槐,受罚的事儿暂且记着,反正跑不了你。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归队!”
“啊?”丁槐愣住了,“大人,您,您是说?”
“我说让你立刻归队,等待命令!”李永吉面无表情的说完,接着对旁听席的众位军官冷冷的道,“你们也一样,立刻归队!等待命令!”
“遵命!”旁听席的人立刻挺直腰,对李永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才依次鱼贯跑步而出,看得出来很多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脸上都显得十分兴奋。
等这些人都离开的差不多的时候,李永吉才对跟在身边的佳佳道:“立刻去播音室放集合号,所有人取消休假,全军集合,另外把检阅台的设备接通,我等下要去讲话。”
所谓的放集合号,而不是吹,是因为目前军营里还没人会吹号,那些集合号的声音都是分布在各处的几个大喇叭放出来的,简单说就是电脑音频,都是由一台笔记本电脑控制。
而控制这台笔记本电脑播放各种号令的,以前是李永吉自己,后来就变成了四大贴身女仆里的佳佳。
“是,少爷。”佳佳点点头,然后就直接跑了出去,没办法,各种号令所在的平板电脑不在这里,他必须去那个“播音室”去控制。
看到她离开了,李永吉也要离开,他打算先回去跟父母解释一下,然后再去检阅台对全军发话。
谁知道,一直没说话的王三武这时却叫住了他:“永吉!你要干什么?”
“很简单,召集全军,去找场子啊。”李永吉笑着道。
“你打算带兵去找那个汪家的麻烦?”
“明摆着的事儿啊。”李永吉道。
“不行!万万不可!”王三武吓了一跳,“永吉,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李永吉盯着王三武道,“你觉得我的兵打不过那个金泽的汪家?”
“那倒不是。”王三武摇摇头,“不过金泽汪家这次做的再怎么错,那也得走官府的法度,你这么私自带兵去,这,这就是乱了规矩!”
“乱了规矩?”李永吉再次一笑,“我说舅舅,如果按照你说的规矩去打官司,最后这事儿会如何?”
“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三武道,“谁杀了人,就抓谁。”
“那就只能抓几个家丁下大牢充数了。”李永吉笑了笑,“真的这么做的话,你所谓的法度是有了,可你觉得我们精武军的人,会服气么?会觉得公平么?心气会顺么?”
“这个……”王三武皱皱眉,“那你也不能带兵去啊,我们是团练,不是土匪。而且,那金泽的汪家也有团练的身份,手下也有一支官府挂号的团练乡勇。更何况,那汪家的家主还有个道台的身份,虽然兵不如你,但身份可比你高。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带兵打过去,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有理没理,那都是胜利者说了算的。”李永吉撇撇嘴,“只要把汪家推平了,然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实在不行,就说他们通匪,说他们跟发匪有来往,是发匪的奸细就是了。哼,只要我们有实力,谁也不会说什么。”
“汪家通匪?官府那里不会信的。”
“官府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这无非就是个借口,是个台阶罢了。”李永吉摆摆手,“你也当过捕快,你应该知道,就青浦县那点兵,好干什么?连两个村的私下械斗都管不了,还能管这事儿?信不信没关系,只要我们是胜利者,实力又强的足够官府重视就行了。
总之,这次是个机会,既可以借此稳定军心,又可以顺便练兵,让大家见见血。
最后,那个金泽汪家不是这附近最大的豪强么?既然是最大的豪强,那老家肯定很有钱,开了他们家,说不定还能发笔小财,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非要去打汪家了?”王三武继续皱眉。
“没错。”李永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个汪家,我是打定了,敢欺负我的兵,还给我惹了这么**烦,我这个当老大的,不带兵找回场子,以后还怎么混?再说了,我这也是要练兵啊,你不也说了,不见过血,就不是好兵么!”
“那是一回事儿么?你要找人揍,要找人练兵,有的是目标,何必非盯着这个汪家?哎,等会儿,你不会就是因为聚丰当那个汪云翼的事儿,就由此恨起金泽汪家了吧?”王三武忽然道,“汪三虽然行事有些孟浪,但当时毕竟没把你怎么着,而且还花了重金买了你的镜子,又请你吃过饭,大家并没有真的撕破脸,而且对你也算不错,可你现在二话不说就要上去灭他们家满门,这有些太过了。”
“哦?”李永吉看了看王三武,“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聚丰当的汪云翼居然就是这个金泽汪家的人。”
“不管你知不知道,汪家都不是好惹的。”王三武叹了口气,“金泽的汪家飞扬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敢惹他们?为什么他们家平时不怎么跟县里的其他豪强往来,却依然被称为青浦第一豪强?”
“愿闻其详。”李永吉笑着问。
“因为他们不但家大业大,而且还有个大靠山。”王三武道,“两江总督何桂清,就是汪家的大靠山!”
“两江总督何桂清?”
“没错。”王三武道。
“汪家跟这个两江总督是什么关系?”
“具体我也不清楚。”王三武摇摇头,“只知道他们家的靠山是他,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关系好到哪儿,就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知道的了。”
“哦。”
看见李永吉点头,王三武再次道:“就算没有两江总督撑腰,汪家也不是好惹的。这汪家出身青浦不假,但金泽镇只是汪家的老家所在地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汪家真正的根基,大都在苏州跟杭州,是真正的巨富大家。所以说,你就算踹了金泽汪家的老宅,也伤不了他们的元气,反倒是图惹一个强敌,得不偿失啊。”
“你要这么说,那我还就更要动他一下了。”李永吉眯了眯眼,“知难而退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外部有足够的压力,内部才会有足够的凝聚力,今次就让这个汪家,来当我精武军的磨刀石吧!”
ps:如无意外,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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