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光微微一笑道:“恐怕您老人家不能如愿了。 ”
方家老祖微微一愣,很快便释然了,道:“你说的没错,这老小子心中记挂着太多事情,又哪里有时间和老夫饮酒作乐。”
王云光点头道:“方老前辈,叙旧的事情,我们暂且搁在一边,单单就今日之事,不知道方老前辈该如何处理。”
方家老祖面色一沉,道:“我方家之事,自然是由我方家处理,方柳至于到底有没有勾结塔教,也是我方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们外人插手。”
“那倒是,”王云光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方老前辈德高望重,处事自然是公允无误,我等自然是相信方老前辈断然不会偏袒方柳。但是今日乃是我祝由大会之期,天下祝由弟子俱在台下,方柳勾结塔教之事无论真假,今日我弟子俱看在眼里,不免心中有了猜忌,我相信方老前辈也是希望能够在我祝由弟子眼前,给我们一个明白的答案,免得日后,我祝由弟子之间相互猜忌,减了手足之情。”
方家老祖微微一愣,叹道:“小小年纪,处乱不惊,思维逻辑全无差错,难得是还有这份君子风度,王家有子如此,也算是禅相前辈的福气了。”
王云光微微一拂道:“多谢前辈谬赞,只是此事,还请方老前辈,看在我在场所有祝由弟子的面上,看在祝由列祖列宗的面上,给我们一个答案。”
方家老祖微微怒道:“王家小儿,我赞你年少,却难得气度不凡,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难道当真是想激怒老夫不成?”
“方老前辈乃是前辈,功参造化,自然是不会和我们这等小辈为难了,”王云光侃侃而谈道,“只是不知道,方老前辈此时出世,是一时兴起,还是决定就此出关,重新执掌方家?”
方家老祖冷哼一声道:“我等早已抱定了坐死关的准备,此事一毕自然是要回去的,此次出关,还不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子孙。”
王云光悠然道:“如此说来,方老前辈还是要回去做关的了?”
方家老祖点头道:“不错,”忽然似乎察觉到王云光话音中的不妥,怒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王云光恭谨一礼,笑而不语。
忽然空中一声叹息传来,道:“这小儿说的没错,我们能够保得了方家一时,难道又保的了方家一世么?方家败落已然成为事实,我们此番强行出头,恐怕不但保不了方柳,反而会惹怒祝由众位弟子,我等回去之后,他们依然可以随时寻个由头来找我方家的麻烦,日后我方家恐怕将完全被祝由孤立,举步维艰啊。”
方家老祖沉默了,隔了好久,才道:“王家小子,你打算怎么做。”
王云光看着方家老祖,一字一句地道:“开!棺!验!尸!”
方家老祖暴怒:“你敢!”。
到是天空中,从未露面的另外一个老祖开口了:“依你。”
“可是。”方家老祖的面色有些犹疑,开口道,“若让这群小子在我等面前如此肆意妄为,我等的面目还往哪放。”
“老三,三十年了,难道你还放不下吗?我等三人,为何坐死关,为的便是修心,世间的虚荣早已与我等无关,你不信问问台下,又有谁还记得我们,还记得我们曾经做得那些你自以为傲的事情?”
方家老祖放眼望去,果然各个眼中迷惘的看着自己,只是再猜度自己的身份,已经全然无了三十年前,台下弟子看着自己时候,那份发自内心的崇拜与狂热。
而同样,当年的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已经化成了一胚黄土,带走的也是曾经属于他们的传奇,方家老祖沉默了,他们能够保得住王家一次、两次、甚至他们在他们羽化登仙之前都能守护,可是若是有天他们不再这个世间了呢?
方家的堕落已经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实,甚至连整个祝由的堕落也是,想当年,曾经的祝由何等的不可一世,魏家十四子雄姿英发,他们方家三子更是不可一世,王家老祖老谋深算,早已经盖住了龙虎山不止一头,甚至引起了当时的老佛爷的注意,请他们祝由出山剿灭拳匪,当年的祝由已经达到了后世几乎不可超越的顶峰。
但是如今呢,方家后继乏人,魏家人才凋敝,王断门绝户,而邬家又是内斗不断,祝由一脉,凋敝至斯,甚至连祝由后人中都选不出一个少年英雄来继承宗主之位。
方家老祖长叹一声,道:“罢了,这凡尘俗世,原本就与我等无关,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之,王家小儿,便依你!”
方柳见方家老祖被王云光一番说辞说动,顿时大声道:“老祖,难道你当真不管我方氏一脉了么?”
“方柳,你乃是方家当代的家主,理应担当起方家一脉的重任,方家到底是兴盛还是颓败,都只是你的责任,你自己无能,败落了方家,又如何能怨得了我?”方家老祖厉声道,“我方家无事不可对人言,做了,我方家认栽便是,若是我方家没做过,便是他人诬陷方家,到时候,魏老鬼,你诛心之论,我定然是要替方家讨个公道!”
魏老鬼淡淡地道:“随时恭候。”
王云光抚掌笑道:“如此最好,就请魏宗主,唐方兄弟,邬家八爷,还有方家老祖我们一同做个鉴证,若是我等诬陷了方柳,我愿与魏宗主同担此责!”
“好!”方家老祖阴着脸道,“我就陪你走一趟!”
说完诸人便要起身,只有方柳呆呆地站在原地,面如死灰,迟迟不动。
台下不免有人高喝道:“方家主,若是你光明磊落,何必怕对峙呢?跟他们去一趟又有何难?”
“就是,方家主,只有这样,你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若是你不愿对峙的话,恐怕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云光用手一摆,清冷地道:“方家主,请!”
方柳依然不动。
底下不免开始有人骚动,窃窃私语,自然不少阴谋论四起。
忽然方柳长叹一声,道:“罢了,我认栽了,魏老鬼,算你赢了!”
魏老鬼淡淡地道:“事实尚未水落石出,方家主又何必如此说。”
方柳阴阴地道:“魏老鬼,其实你三十年前就等这个机会,好将我方家一举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吗?算你狠,我认了便是,不错,当年我妻子就是黄莲圣母林黑儿!”
终于,这句话终于从方柳的嘴里面说了出来,但是底下却没有哗然的,因为先头的种种迹象和方柳的强辩不肯开棺,都让诸人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方柳承认得如此干脆,却也稍稍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魏老鬼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哦。”
方柳抬起血红的眼睛,怨毒地看着魏老鬼,然后目光落到了王云光的身上:“王云光,此事原本与你无半分干系,你为什么横插一手?”
王云光淡淡地道:“事关我祝由声誉,请恕小侄不能只身幸免,得罪之处,还请方家主见谅。”
“好,你很好。”方柳阴阴的干笑道,“不愧是王家王禅相一手调教出来的,玩弄地一手好权谋,唐方,你若是跟着这小子一路走到黑,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困兽犹斗,方柳虽败,但是也要死命地咬上对方一口,果然,王云光的眼角跳动了三下,平静如水地道:“我与唐方兄弟虽然有不少误会,但是已经不劳你操心了。”
“唐方,你既将成为我祝由新的宗主,现有方家方柳勾结塔教,犯了我祝由的十禁中的‘勾结妖人’之罪,你如何处置?”
唐方一头雾水,道:“我怎么知道。”
王云光接道:“勾结妖人乃是我祝由十禁之一,按律当死。”
方云和方家老祖的脸色同时一变,方家老祖大声道:“王云光,你太过分了!”
王云光朗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方家家主方柳身为方家之首,更应当明白祝由十禁的不可触犯,方柳既然已经当场承认他勾结塔教的事实,我祝由若是因此对他网开一面,日后谁还将我祝由禁令当一回事,那我祝由日后还用何去约束手下的弟子?”
方柳深吸一口气,道:“王云光,你当真是存心想逼死我不成?”
王云光朗声道:“祝由纲纪,不可因一人二废,方家主,我也是对事不对人。”
“好一个刚正严明,刚直不阿的王云光!”方柳不怒反笑,“只是可惜你王家的底子也不干净。想当年……”
“方柳,王家诸人已皆成一胚黄土,人死债消,不可诋毁故人。”魏老鬼沉声道,“当年之事,已经无从考证,旧事从提,不觉得太过无趣了吗?”
方柳顿了顿,惨笑一声道:“我妻子自嫁我之日起,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又何曾肯放过他,现如今,连她死后的尸身都不肯放过,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圣人,我明白,我都始终还是都斗不过你们,不是老夫技不如人,而是老夫的脸皮没有你们厚,心没有你们黑。”
魏老鬼道:“方柳,你是自行了断还是我亲自出手?”
方柳将怀里几尽昏死的方云放在地上,一整衣冠,走到了台前,看了一下台下或惊诧,或惋惜,或者不解的诸人,道:“我有一事托付诸位。”
方柳朗声道:“我妻自嫁我之日后,便是谨遵妇道,全无越轨之举,无论以前如何种种,但是人死帐消,我希望诸位日后能够不去骚扰我妻子的坟茔。”
方柳此言,显然已然是交代后事之词,但是不管坐过如何,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宁死也不肯打开自己妻子的坟茔,也算是条汉子,不少人唏嘘不已,对方柳也是十分同情。
魏老鬼点头道:“此事我可以带祝由答应你。”
方柳转过身来,看着方家老祖,道:“老祖,徒孙无能,不能保全方家一脉威严,所以恳请方家老祖护我方家三年,若是三年之内,小儿能重振我方家,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也算是我方家大限已定,就让他自身自灭吧。”
方家老祖点头道:“三年之内,方云定然无碍,你大可放心。”
方柳转头,看了一眼魏老鬼,似松了一口气般道:“你我明争暗斗了数十年,今日到底还是分出了胜负,你赢了,但是你赢得并不光彩。”
魏老鬼淡淡地道:“你我皆是祝由弟子,本当同心协力,共辅祝由,今日之事,我很遗憾,你走之后,我必然厚待方云,视为己出。”
方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老鬼还是改不了满口的道德文章,难怪当年连魏老大都看错你,误将魏家家主之位传给你,可惜当年老十四早就看穿了你的假面目,着我早日提防你,可惜我没有听他之言,悔不当初啊。”
(9)魏老鬼心中一动,要知道,他家的幼弟。自幼天资聪颖,早被魏家作为下一代家主,悉心培养,若非三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恐怕魏家家主之位轮不到他,但是因此,他为人也是极为自负,从来不将诸人放在眼中,却因与方柳从小长大,感情极好,魏老鬼忙问道:“你知道我家十四的消息?”
方柳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道:“魏老鬼,原来你也有破绽,你家十四在哪,我自然是知道,但是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不过我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魏家十四回来之日,便是你魏老四绝命之时!”
说完,方柳回头,看了一眼方云,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喃喃地道:“云儿,爹能送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爹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算不上一个什么人物,只怕就算下去见了列祖列宗,也没有脸面,不过爹最值得骄傲的是,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三年,你还有三年的时间,方家的未来便全部托付与你了,爹代方家,再三拜托了!”
说完,方柳猛地一口鲜血喷出,狰狞地笑着看着魏老鬼,一字一句地道:“我在下面等你!魏老鬼,用不了多长时间,你我便会重逢。”
“噗!”在一口血,如箭般射出,方柳面白如纸,回头看了看自家老祖,断断续续地道:“老祖,云儿,云儿就拜托你了!”
方家老祖神色复杂,长叹一声,道:“你好生上路,方云自有我等照料。”
“多谢。”方柳的眼神最后回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嘴角含笑,自尽而亡。
自然一片唏嘘四起。方家一代家主,就因为一个女人,自绝祝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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