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啊,下午有没有空,陪我去一个地方啊!”莫叔叔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出来。
我把话筒移开耳朵远一点。
“下午……”下午没空。
“我过来接你!我有个老朋友的朋友送了一盆我们大家谁也没有瞧见过的花来,谁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愁的啊,我也想过去亲眼瞧瞧,你也陪我一起去!”莫叔叔完全不需要我的答案,已经自作主张急吼吼的安排。
我含糊推脱。
其实还因为心虚,前阵子在他儿子的婚礼上他有问过我这次回国的打算,我告诉他最近开了一家花店。
但我自己清楚,我认识花的种类也不比平常人多多少,店里一般进的都是大家都认识的花,这下要到现场卖弄,丢脸是小,坏事是大。
但莫叔叔可不管不顾,一把挂断了电话。
我只得加紧做完手上工作。
果然午餐时间一过,莫叔叔的电话就来了,我匆匆交待了店员小美几句,下楼随他而去。
路上我来开车,听得他在副驾位上坐立不安。
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唾沫横飞。不外是:“我这一辈的也见过不少花,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啊,他这次非说我没见过!”
“哼,上次屁颠颠的抱来个玫瑰给我看,我就说是月季,他偏不信,拿去给人家卖花的店员看,果然是月季,他还不服气,说我是碰中的。”
“我说这月季又不是什么新奇的花,自己不知道只能说见识少,这项老头不会真得了个稀奇的花吧…”
我听得项老头三个字,怔了一怔。
我想,不会这么巧吧。
你那么思念一个人,却怎样都遍寻不获他的身影;而一旦重遇,他的名字身影却时时处处出现在身边。
难道我积攒了七年的好运,都在这一个月用尽了。
车子开进我很熟悉的别墅区。因为曾经我的家也在这个小区,虽然很早就知道了项辰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可是却一直不知道具体是在哪栋。
项家在院子上开了一个门,从院子进去,是密密的葡萄架,有古朴的石桌,石凳,精巧鱼池,靠墙处开了一片菜土,雪季快来了,但院子里依然有不少绿意,看得出主人很下功夫。
还未进院,就听到一阵响亮的狗叫声,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猛扑过来,却在发现是莫叔叔之后立刻改吠为哼,热情的前爪搂腰猛摇尾巴。
双鬓花白的男人大步迎出来,他身材高大,虽然年近五十却仍然似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笑声像打雷一样,他随手拨开那只白毛小狗,自己却一掌拍到瘦小的莫叔叔肩上,动作之大我的心都惊得跳了几跳。
莫叔叔却不以为意,同样的大嗓门招呼回去,原本安静的小院里有了这两个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中年人士加上一只小狗的声音,瞬间变得像过年一样的热闹。
进得屋中,暖意扑面而来,空气里充盈着淡淡的书香。
那只小狗仍在我们左右跑动,这会儿已经放开了莫叔叔,好奇的对着我嗅来嗅去。
莫叔叔对我说:“这是他们家的小狗,叫林冲。”
我看着那狗一脸憨厚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
莫叔叔又一把拉过我做介绍:“项老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夏天,我在美国碰到的那个姑娘,这方面可懂得比咱俩加起来还多,因为她现在就是开花店的!我儿子上次结婚时我才发现,她居然是我媳妇的好朋友!你说巧不巧,哈哈哈!”
然后再对我说:“夏天,叫项叔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老朋友,品味差,品茶一流。”
“哟,家里来客人了啊?”交谈甚欢的时候从厨房出来了一位妇人,那妇人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跟项辰的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跟我们微笑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弟妹,来来,快坐下!”一旁的莫叔叔招手示意。
我连忙起身,礼貌的叫了声“项阿姨好。”
莫阿姨走到我的面前,被她看的的有些不自然,微微的低下了头,“你是夏风的妹妹吧?”她轻声询问。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瞧这小脸跟夏风多像,你哥回来了吗?”
我又摇了摇头。
估计是嫌阿姨问的有点多了项叔叔很快不耐烦,连连催起那盆花的事,项阿姨只好住嘴,意犹未尽的瞪了项叔叔几眼,特意跟我说有时间单独聊,要好好跟我叙叙旧,我连连点头。
终于进入今天的主题。
项阿姨小心翼翼的从阳台里搬出了那盆花放在了我们面前,果然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花。
莫叔叔急不可耐的端起那盆花细看。
我也凑过去。
不过巧的是我在来这里认花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在查看花百科的时候最后一个就是这种花,由于觉得它长得比较奇特,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顿时觉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我不紧不慢向他们卖弄着看来的学问:“这种花的名字叫“幽灵兰”,顾名思义,它是兰花的一种。
这种花最先是被一个比利时人发现的,50年后的今天,在佛罗里达沿海的松柏沼泽中又发现了相同的兰花。
幽灵兰是一种稀有的兰花,它的根绿色且扁平,以便附着于树上。
幽灵兰还有一个独特之处——他没有叶片和茎,因此,在幽灵兰不开花的时候,他是单独由根所组成的。
由于这种兰花没有叶片,因此它的根系必须负责吸水和光合作用两个任务。
这种幽灵兰每年只开一次花,花期为6到8个月。
由于幽灵兰的根系能够十分好的与树皮融为一体,因此他那惹眼的白色大花就像幽灵飘在空中一样。
所以,它就被人们叫做为幽灵花。”
他们听的目瞪口呆,直夸我学问渊博,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向他们坦白,但是他们心中已经笃定,并不在乎我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只是一心高兴。
兴致大好的项叔叔又邀请我看了另外一些阿姨种的花,还给我们沏了功夫茶,在他们几个大人时不时的斗嘴声和茶香里,一下午的时间飞快流逝了。
喝茶的结果就是我想去卫生间。
项阿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楼下卫生间的马桶昨天坏了,叫人来修今天还没来,你去二楼用项辰房间里的卫生间吧,反正他也不怎么回来住。三楼楼右拐第一间就是。”
我只好自己爬上楼去。
三楼右拐第一间,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套房,穿过书房和卧室,尽头是卫生间。
林冲跟在我的后面蹭来蹭去,似是领路,又似是玩耍。
虽然听说这里不常住人,可房间依旧干净简单。
我连呼吸也放轻,只怕惊扰这个梦。
落地窗旁放了一张小桌子,放着一个篮球,也整齐的放着一些的杂志,桌子正中间还放着一张高三毕业照。
这就是项辰少年时期的私人世界。
我贪婪而留恋的看着这空间里的一切,却不敢伸手触碰。
我环顾着四周,却突然看到床头柜的抽屉里夹着一张纸,露出一角。
我轻轻抽出来。
忽然愣住。
那张纸上,用我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夏天。
后面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张纸已经不新了,应该有好一段时间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着出了那个房间的,出房间的时候,眼角瞄到书架上一样东西。
和这房间很不相称的一样东西。
那是我大一迎新会上偷偷塞给一位陌生女子的那个会叫的猩猩。
现在,它就静静的站在书架的角落里,看着我的失魂落魄。
我伸手捏它一下,再捏它一下,它已经不会发出声音。
回去的时候,我异常沉默。
莫叔叔几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
送他到家的时候,他终于还是迟迟疑疑的问了出来。“夏天啊,我记得你在美国有男朋友的是不是?那个酒店的负责人对吧?”
我知道他在说严明,我摇了摇头。
“那是我一个人很好的朋友而已。”
莫叔叔眼睛一亮,“那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
我又摇头,最近这个问题我妈也在问。
“你别怪我啰嗦啊,我向你介绍一个人,叫项辰,你也见过,就上次我儿子婚礼上出现的那位,那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就是经过了一次失恋,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冷冰冰的。”
前面有车突然插道,我一时慌乱,差点追尾。
莫叔叔见我没吱声,继续说到:“要不约个时间你俩见见?”
我手脚冰凉,心乱如麻。
看我还是不出声,莫叔叔也有点不好意思,自我解嘲道:“我也知道你肯定心气不低,条件又好,怪我多嘴,都是项弟妹,非要我问问……”
“不是的!”我急着打断他,一时间差点喉紧语塞。
“只要他同意,我没问题!”我只能这么说,矜持尽失的态度反而换来莫叔叔的惊诧莫名。
项辰,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怎么会不愿意。
我不管前方是风是雨还是晴,我只知道,如若是你,随时随地,我会如约而至,哪怕赌上一生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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