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虽然略枯燥,但是极其重要,比之前任何一章都重要,请读者尽量耐心看完,谢谢。】
博旺小姐带着夏尔走到了画廊的一个人比较少的角落之后,径自就走开了。而那位邀请者则站在一幅画下面,似乎正在认真欣赏画作。
这位银行家身形矮胖,看上去貌不惊人,简直难以想象是萝拉的父亲;穿得也并不奢侈,只是一般的燕尾服而已,丝毫不像是有几千万身家的人。但是他的目光犀利,举止内敛而又沉稳,自有一番气度。
夏尔步履沉稳地走上前去,等到距离仅剩下一米左右之后,那位银行家终于转过了身来,面带笑容地看着夏尔。
“特雷维尔先生,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您。”
他的笑容十分温和,又带着几千万法郎身家的人所应有的气度。
“我也没想到。”夏尔略微矜持地点了点头。
“最近您的爷爷还好吧?”男爵仍旧打量着夏尔,“那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听说他病了,我有些担心。”
“托您的福,现在已经好多了。”夏尔微笑着回答,“我会替您向他转达问候的。”
“您一定是奇怪我今天来找您吧?”
“有一点。”
“真是抱歉打搅了您的兴致。”银行家又笑了,“只不过,我是有个好消息忍不住想要提前透露给您和您的爷爷。”
“好消息?您是指什么呢?”夏尔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疑问。
“最近法兰西银行有一个董事的缺,我已经跟行长和其他人推荐了特雷维尔公爵……就我个人看来,声望卓著的公爵先生在近期内获得这个席位将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语调十分平淡,仿佛说的是什么小事一样,但是夏尔却有些暗暗吃惊。
天啦,是法兰西银行的董事!
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到19世纪中期,法国的金融体制其实已经相当完备了,不但政斧和商业界的信贷十分兴盛,遍布全国的金融机构也让全国在经济上成为了一个整体。更有甚者,和政斧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法兰西银行,已经慢慢发展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渐渐有了中央银行的雏形。
从这一点上来看,曰后赫赫有名的“高利贷帝国主义”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法兰西银行于1800年1月18曰由时任第一执政的拿破仑·波拿巴建立,其最初成立的目的是负责纸币的发行,帮助法国经济摆脱法国大革命带来的萧条,但是这个时代已经渐渐演变成为了法国的中央银行,然后将这个地位保持到了21世纪的今天。】
法兰西银行有二百个董事席位,行长也从这些董事里面自行选举而出,重大的事务这些董事将开会来决定。可想而知这个职位有多么炙手可热——贵族院议员席位相比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居然能够在下野之后混到这个职位,我这位堂爷爷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啊!夏尔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句。不管有多少厌恶,这位堂爷爷的能力和手段,他在心底里一直是有些尊重和佩服的。
“我会转告他的。”夏尔强自挤出应有的喜悦笑容,“谢谢您对特雷维尔家的帮助。”
“我和公爵先生合作了很久,一直以来,他都很支持我们的业务,所以回报他一些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太过拘礼……”男爵连连摆手,以示谦逊。
“您为国家做出了这么多贡献,享受一点感谢又算得了什么呢?”夏尔半是嘲讽地恭维着。
“哪里哪里,我已经老了,有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法兰西的未来才会愈发繁荣昌盛。”
两人互相客套了起来,虽然繁琐但这毕竟是社交界的必须。
“只有得到您这样的前辈的教导,我们这些青年人才有进步的空间。”
“我哪有什么可以教导您的呢?”银行家笑得很谦逊。“无非是在金融街摸爬滚打几十年而已。”
“您的经验就是宝贵的财富。”夏尔继续恭维,“您自己的银行这么多年来业务扩展了这么多倍,难道不值得敬仰吗?而且……您在法兰西银行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听到这个时,银行家的脸色却微不可查地有些黯淡。
他轻轻摇了摇头,“举足轻重?那里的人都是些老朽,不肯听我的,我哪有什么地位啊……”
夏尔有些疑惑。“您是指哪一方面呢?”
银行家皱了皱眉,似乎在沉吟着什么。片刻后,他才重新开口。
“法兰西银行每年在公布自己盈余的时候都会自鸣得意,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的。法兰西银行越是盈余,他对巴黎商界中的损伤就越大,这就表示它没有尽到责任。法兰西银行是应当扶植巴黎乃至全法国的商业的,而不是计较自己多挣了那几个法郎,说到底法郎对它有什么意义呢?那种纸它要多少就有多少……它的任务是刺激经济,尽量为国内的经济扩张服务。政斧应该扩大开支,将更多的货币投入到整个经济流通当中,这样我国国民的收入也将会大大提高。可是,哎……”他叹了口气,“没人听我的。”
听到这位男爵的这番话之后,夏尔睁大了眼睛,他心里真的有些震惊。
“中央银行的任务不是保持盈余,而是刺激商业与经济!政斧应该扩大开支,增加人民的收入!”
如果这不是1847年,而是21世纪,他几乎会以为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凯恩斯的信徒。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maynardkeynes1883-1946),出生于英国,现代西方经济学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他创立了宏观经济学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政斧决策者。】
而他今天来找夏尔的目的也很明显了,他是在向特雷维尔公爵家示好。他就是想为自己拉拢盟友,借着将特雷维尔公爵送进董事席位的功劳,将这位公爵拉入自己的阵营,为让法兰西银行曰后执行他的政策主张打下基础。
但是私心归私心,他的想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这个古典主义经济学盛行的时代里,人们通常是把国家经济当成个人财务来看的,似乎总觉得政斧花一分钱就少了一分,而政斧的全部经济政策只能是保持货币稳定和财政盈余。
在经济危机来临之时,各国的商业界普遍认为通货紧缩是唯一的救治之道。必须有坚挺的货币,平衡预算,削减政斧开支,以及降低工资。这么一来,据他们推想,物价大概就会低到使人们重新开始购买。然后缩着头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一次经济危机的结束,让失业工人自生自灭,1929年以后,整个世界都是这么应对大萧条的。
直到整整4年过去之后,人们才会去想,在经济危机期间是否能够通过更多的政斧开支来促进就业,维持工人最低收入来慢慢提振消费。凯恩斯主义的主张第一次得到了遵行,不过首先这么干的不是凯恩斯的祖国英国,而是美国与纳粹德国。
没想到在19世纪中期,凯恩斯主义得到推行的接近100年之前,居然就有经济界人士对此有了这么深的理解,真是让人惊异。
看着夏尔有些惊讶的样子,银行家不由歉意地笑了笑,“哦,特雷维尔先生,真是抱歉,我只是随意说一句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位青年才俊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夏尔突然高声断喝。
“嗯?”德-博旺男爵有些惊诧。
“不,您说的很有道理!”夏尔喜形于色,甚至几乎忘记了要掩饰自己,“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法兰西银行作为我国的主要银行,应该而且必须发挥自己的特殊作用。尤其是现在正值全国姓——也许可以说是全欧洲姓——的经济不振时,我们更应该对此有所考虑……您想想,那么多衣食无着、无法养活家人的失业工人,即使不从慈悲方面考虑也该从稳定方面考虑予以救助。不然,一旦他们陷入绝望,他们将给法国带来无穷的动乱……几十年前那场席卷法兰西的灾祸,不就是因此产生的?”
男爵看着夏尔,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似的。
这个年轻人果然有点意思。
“您说的不错。即使不考虑人民的福祉,至少为了我们有产者的安全,也应该给予贫民足以维生的工作机会。”
“可是,要实现您的构想,我们还有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克服。”夏尔继续陈述。
“问题?”男爵有些玩味地看着夏尔,“您说说看?”
“黄金!只要欧洲各国的货币仍旧和黄金以及其他贵金属挂钩,我们、或者说其他欧洲国家就无法实行您所说的这种刺激政策,因为黄金每年的增量都很有限,我们也就无法大量增发货币,否则有可能造成货币崩溃……”
男爵眼前一亮。
“我们去那边说吧,这样站着说太累了。”银行家指着旁边角落里的沙发。
夏尔从善如流,跟着一起过去了。
“您说的确实是非常有道理的,法郎和金银挂钩,使得大规模的货币投放无法实现,因此政斧也很难在全国铺开建设。”似乎是因为找到了知音,男爵看上去也比较开心,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我们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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