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凝重的夜色当中,夏尔和玛丽私下里探讨了一下他们对俄罗斯帝国未来局势发展的看法,以及别祖霍夫伯爵发动叛乱并且获得成功的可能性。
虽然对伯爵的成功并不太乐观,不过他并不是忧心忡忡,因为这位伯爵和他并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他反而带着一种静观其变的冷漠态度,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并且相机采取对法兰西帝国或者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别祖霍夫伯爵请求夏尔不要让法国和俄罗斯帝国这么快缔结和约,而对夏尔来说,既然已经得知到了这样的情报,那么此刻,以法兰西帝国的利益来说,静观其变也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必要着急先谈个结果,反正只要俄国内乱,不管怎么样都能拿到更多的好处。
同样,不管法国内部开始怎么判断新的形势,至少在此刻,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这两方军队,正如同别祖霍夫伯爵所希望的那样,依旧限于惨烈的激战当中,三个国家的军人们依旧流血不止,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的祖国作为祭奠。
现在,在这个偏远的半岛上,已经是来到了初冬的时节了,原本生机勃勃的荒原现在已经被黄褐色的枯草所覆盖,北风在四处呼啸,让每个人都心生寒意,扫过之处,到处都是萧瑟的回音。
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外围北侧,因为地势隆起的处处丘陵,被阻挡的风发出了更为猛烈的呼啸,刮得四周的军人们都脸上生疼。
在要塞的内外,现在布满了英法俄三国的士兵,他们已经为了这场战争浴血奋战了半年多了,他们互相厮杀,投入了无数的生命,也让这个原本不起眼的要塞渐渐地成为了全世界所有大型报刊上的标题栏的常客。
在这些丘陵上,守军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修筑了一些棱堡工事,而在棱堡的下方,布满了早已建好或者最近新建的堑壕,因为地势的缘故,这些棱堡群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提供火力掩护,而沟通在一起的堑壕,更加让这些堡垒可以配合无间。
堡垒,堑壕,再加上战斗意志顽强的守军,足以构成一个让敌军望而生畏的防御体系,而这个防御体系,最近一两个月来已经让法国军人们吃够了苦头。
就在俄军的防御体系对面,也同样布满了一些临时修筑的堑壕和工事,这些工事都是攻城的法军在几个月时间里面慢慢修筑的,虽然战事当中他们蒙受了巨大的牺牲,并且守军顽强地使用炮火试图摧毁它们,但是这些堑壕仍旧一天天地向前延伸,似乎坚定不移地想要将这座要塞吞入到自己的口中。
而此时,身为旅长的吕西安-勒弗莱尔上校正身处在前沿的一段堑壕当中,正拿着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面的一切情景。
他一直都是一个受人爱戴的长官,体恤自己的下属并且严格地训练着他们,而在来到了克里米亚之后,因为在历次战役当中所立下的功勋,以及特雷维尔元帅可以的提携,他已经享誉全军的战斗英雄,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法军的希望之星之一,就连国内报纸都屡屡报道他的事迹,以便鼓舞那些因为战事连绵而心生厌倦的后方居民们。
不过,即使已经被赞誉和仰慕所堆满,吕西安却依旧没有因此变得骄傲和目中无人,相反,在经历了这么多次血战之后,他已经见够了战争的可怕后果,因而只想着谨慎一些,以便让部下少流一些血。
可是,即使抱有这种想法,他也知道,流血牺牲依旧是战争的主旋律。
眼下,又一个大规模流血牺牲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就在几天后,英法联军将会对这个可恶的要塞发动新一轮的大规模攻势,打算一举摧毁守军的战斗意志,攻陷这座要塞,至少也要吞下面前的这座,打开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北大门。
经过了长时间远在异国他乡的战斗之后,不光是后方的民众产生了厌倦和烦闷的情绪,就连前线的官兵们也开始变得厌倦和焦躁起来,他们一心只想要早日攻陷已经慢慢变成了俄国军队象征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以便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于是,在这种心理的催动下,短短时间里面,英法联军就发动了一次规模浩大的攻势,投入了大量兵力和炮火,试图拿下这座要塞。
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在这些攻势当中,虽然联军的官兵们都十分勇敢,但是仍旧被守军依靠攻势和同样的勇敢精神所击退,进展寥寥,只是让两方军人流了更多血而已。
经过了一轮轮的厮杀之后,对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围攻,已经变成了一种愤怒和憎恨的宣泄,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非要在这里见个分晓才行。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吕西安虽然痛心,但也只能一次次地派出自己的部队协同其他友军部队发动进攻,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部署好自己的行动,让自己的部下们能够有尽量多的人全身而退——虽然其实这很难做到。
今天又是一个大阴天,天空阴沉得吓人,寒风刺骨,以至于即使吕西安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外套也能感受到那种俄罗斯冬天的威力。
可想而知,等到了深冬之后,冬天的可怕威力将会更加增强,最后变成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让每个人都为之畏服颤抖。
在这种威力下,几十年前,一支更加伟大的皇帝所率领的一支更为庞大的法国军队,曾经铩羽而归,把自己的帝国葬送在了俄罗斯辽阔的荒原之上……
吕西安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自己带有危险意义的思绪,牢牢地把视线集中在面前的要塞上,在地图上,俄军的防线由卡兰亭湾到要塞里面的内港,再经由内港到基连湾入口处,成半圆形围绕着城市。
而基连湾是由一条深谷形成的不大的海湾,海湾边的深谷塞瓦斯托波尔停一直远远地伸向联军兵营所在的台地,这条山谷的许多高地就构成了俄军的主要防线,其中最高的一个高由于居高临下而成为俄军整个右翼的关键阵地阵地。
这些高地下面的狭窄道路下,完全处在俄军炮台和内港里面停泊的一些军舰的炮火射程内,这些重型武器进一步加强了要塞的防御体系,并将它打造成了令人生畏的可怕地带。
在棱堡和山谷之间两端堑壕的夹道当中,这一段小道是进攻前线的必经之路,那里自然也是伤亡最为惨重的地方,在之前的进攻当中,英法联军对那里发动了几次强力的冲击,两国军队在这里浴血奋战,许许多多的士兵就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这里,可是却一无所获。
因为激烈的战斗以及密集的炮火,所以这些士兵们的死状都千奇百怪,死于白刃战的士兵们尸体算是最为完好,而那些被子弹和弹片击杀的士兵身上则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有些不幸的死者甚至已经四分五裂,残肢散落在了这片荒原之上。
同时,更为令人不安的是,因为处于激烈火力的覆盖范围之内,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收敛死者的遗体,这些曾经充满了热情和梦想的青年人们,就这样躺在了夹道中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希望可言。
如果是盛夏的季节,或者如果是炎热的阿尔及利亚,这样堆积的死尸可能会带来可怕的瘟疫,也会带来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恶臭,所幸这里是克里米亚,而且已经进入到了秋冬季节,所以这些可怜的死者们并没有马上腐烂,而是慢慢地干枯,然后慢慢地化为了泥土的一部分。
这些形状诡异的干尸,和慢慢解体的衣物粘合在了一起,花花绿绿的军服和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简直变成了一团贴在地上的怪物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即使已经见惯了战争,当镜片当中出现这样一堆花花绿绿的干尸之后,吕西安仍旧皱紧了眉头,这一切确实足够可怕了。
可是他没有时间为这些可怜人悲伤,下一次的攻势很快就又要开始,过的不久肯定又将会有不少他的部下,会永远长眠在那片土地上,同样和这些不幸者一样化为泥土的一部分。
“长官,元帅命令您的所有部队必须在明天就好相应的准备,然后随时待命,等待发动进攻。”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吕西安旁边响了起来,既礼貌又不失年轻人的热情,“请您尽快完成部署。”
吕西安放下了望远镜,然后回过了头来看向了这个年轻人。“好的,请你回禀元帅吧,我们的所有部队都将在明天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听候他的进攻命令。”
“好,我会马上回禀元帅的!”年轻人双腿并拢向吕西安致敬,然后以欢畅的语气回答,他并没有听出吕西安语气里面所隐藏的一丝忧虑和沉重,“长官,您的部队这次将会是主攻的部队之一,元帅阁下对您充满了期待,还请您和您的部下奋勇作战,达成计划预定的目标。”
“我会尽量的。”吕西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心里自然对此没有太大的把握。
之前的几次攻势里面,他已经多次参与到了进攻当中,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面前俄军防御工事的坚固完备、以及俄国守军的坚强意志。
吕西安现在认为,这些俄国人,尽管脑袋麻木、只是蛮勇之徒,无法在野外会战当中和法军部队争锋,但是在进行防御的时候,这种缺点却变成了优点,他们已经无需考虑什么迂回和战术,只需要死守在这里,和攻过来的法军士兵们死拼,而这一点更加发扬了他们的优势。
所以,下一次的攻势,吕西安依旧不看好,恐怕还是会被俄国守军击退。
但是即使如此,他知道,攻势仍旧必须进行,只有在一次次的攻势当中,这些坚强的防御工事才会被慢慢地攻占或者摧毁,这些守军才会被慢慢消耗,只有在一次次可怕的流血消耗当中,这座要塞才会落入到英法两军的手中。
他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这个年轻人和他同样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应该自己纤瘦的身形,他斯文俊俏的面孔,更加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应该留在这个战场上——尽管他本人却对战争跃跃欲试。
“乔治,你先回去吧。”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妻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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