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阿尔贝!
带着这样的感叹,夏尔低下了头来,偷偷将视线转向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来自各处的视线也一样偷偷地集中到了这里。
仅仅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是人人艳羡的对象,而到了现在,他却已经成为了被人同情的倒霉蛋,悲剧的主角。即使是最不通人情的家伙,恐怕这时候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吧。
阿尔贝脸色有些发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显然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在之前两三个月,有关于他和唐格拉尔小姐的婚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首都,并且成为了社交界的大新闻,就连他的父母都已经严肃地跟他说过这件事,一切都仿佛已经是板上钉钉。
虽然嘴上有些不情愿,但是实际上在心里,对这一桩婚事他也没有多少排斥——毕竟,正如夏尔说过的那样,这年头本来就没几桩婚姻是因为爱情而产生的,比起其他人的未婚妻来,唐格拉尔小姐有相貌,有才情,又有大笔的陪嫁,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然而,当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并且准备以一个已婚人士的身份生活在社交界的时候,那位未婚妻的父亲却当众宣布,自己并没有跟马尔塞夫家讨论子女的婚事,社交界的传言都只是谣传而已……这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玩笑?
父亲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地谈论过的事情,会是玩笑?分明是唐格拉尔男爵出尔反尔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尔贝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手也在微微颤抖,巨大的疑惑甚至让他的愤怒都来不及涌上头脑,但是即使如此,一股羞辱感还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本质上,他自己倒是不在乎丢了一个有钱的未婚妻,可是唐格拉尔男爵这么做,很明显会影响到父亲的名誉,说不定在明天,就有很多让人难堪的传言在各个客厅里面流传开来了,唐格拉尔男爵将让自己父子变成笑柄,纵使巴黎人都十分健忘,这个热点新闻也将持续一两个月,也就是说,马尔塞夫一家人将会被人嘲笑一两个月!
平白无故居然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即使平常是个大大咧咧的个性,但是在碰到这样的羞辱时,阿尔贝仍旧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尤其是这种羞辱还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是让他最尊敬的父亲也一起蒙受羞辱了。
可是,在这里爆发,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他不可能和唐格拉尔男爵公开提出决斗,对方不会应战,那只会让他成为更大的笑柄而已。
所以,在片刻的错愕、愤怒之后,阿尔贝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很难看,但是他毕竟还是展现出了自己的从容。
“夏尔,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最近你们这么多风言风语,这下你们看到了吧,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仿佛是闲谈一般,他对着夏尔说,“我还年轻着呢,用不着你们操心给我配个老婆啊!”
被阿尔贝这么抱怨,夏尔先是有些惊愕,然后干笑了起来。
“哎,抱歉,都怪我,听风就是雨,原来都只是谣传而已啊……哈哈……”
阿尔贝虽然看上去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而已,但是毕竟是一个元帅的儿子,临机应变,拿得起放得下,能忍下羞辱,在被众人同情甚至讥笑的情况下还能强颜欢笑,夏尔都有些佩服他了。
朋友两个人一唱一和,周围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了,都是干笑了几声,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下子客厅里面又恢复了平常的喧哗,仿佛之前的风波已经消失无踪。
为了照顾马尔塞夫一家人的颜面,所有人都明智地选择了缄口不言,转开了话题——当然等到回去之后来到了私下里的场合,他们还是完全不介意将这个笑话传给任何人听。
眼看着周围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状态,吕西安-德布雷也重新露出了笑容,轻松自然地站到了他的情妇唐格拉尔夫人的旁边,犹如是此地的半个主人一样。
“夫人,我还一直都以为您很热衷于让您的女儿做马尔塞夫夫人呢,原来您之前是在跟我开玩笑而已。”他面带笑容,对着唐格拉尔夫人打趣,“您可瞒了我好久。”
“我的朋友,当时……当时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只是……只是碰到了一点意外情况而已。”唐格拉尔夫人满面尴尬,然后低声对她的情人说,“唐格拉尔先生觉得还需要再看看。”
“是吗?再看看?”吕西安-德布雷好像懂了什么,然后偷偷地瞄了不远处的唐格拉尔男爵一眼。“哦……也对啊,毕竟您就这么一个女儿,确实应该好好择婿,不能耽误欧仁妮的一生!马尔塞夫元帅是我国赫赫有名的将领,人品没的说,但是他的儿子就需要好好观察一下了,我可没听说过之前他有什么名气。”
他确实是在幸灾乐祸,而且还有意在给阿尔贝下眼药。
他一直都对马尔塞夫元帅一家没什么好感,如今看到这家人倒了霉,心里十分开心。
而且,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他也同样在觊觎着唐格拉尔小姐。
没错,虽然表面上他是唐格拉尔夫人的情夫,但是他接近夫人,不过是为了接近唐格拉尔男爵的财富而已,对夫人他没有什么爱意,甚至都没有多少尊敬。
但是对她的女儿就不一样了。
唐格拉尔小姐,高挑,充满了激情,犹如燃烧着的烈火,对他这样一直生活在阴影当中的人来说,是那样的耀眼。就连她那尖刻的冷笑,在吕西安看来似乎也充满了别样的妩媚。
对这种已经习惯了虚假的笑容的人来说,骄傲而且热情的欧仁妮拥有极高的吸引力。
更何况,欧仁妮还是唐格拉尔男爵唯一的女儿,只要能够把她攥在手里,未来就可以得到无比巨大的财富了……
吕西安-德布雷小心地将自己炽热的视线隐藏了起来,不让自己的情妇看到,这个中年贵妇人对他十分依赖,言听计从,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她以为自己爱她的基础上的,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真正觊觎的对象是她的女儿的话,恐怕会气到发疯吧。
唐格拉尔夫人当然无法探测到情人的心中所想了,事实上现在她心乱如麻,已经无暇再去顾忌别人在想什么了。
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解释,才能够让马尔塞夫元帅一家原谅她一家人今天所做的一切——也许无论怎么解释,两家人之间的裂痕都已经无可避免地出现了。
她怨怪丈夫,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一贯精明的丈夫会突然做出这么公然得罪人的举措,她更加怨恨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到了这个处境,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可恶的银行家所拖累。
对丈夫的愤怒和厌恶,和往常一下,在她的心里勾起了放纵的火焰。
或者说,她需要用一次彻底的放纵,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让自己重新安定下来。
绝望的生活,需要绝望的放纵来调剂,从来都是如此。
她拿起了酒杯,恨恨地一饮而尽,然后满面笑容地看向了吕西安-德布雷,“亲爱的,我们别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今晚我想去剧院看戏,唐格拉尔先生有要事要忙,你陪我过去吧?”
在这个邀请当中,她嘴角勾起的笑容,以及红润的嘴唇,还有眉角之间流露出来的诱惑,没有谁能够猜错,所谓的“去剧院看戏”到底是指什么。
已经和她相处了很久的吕西安-德布雷更加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深情款款地握住了夫人的手,然后点了点头,以同样充满了热情的目光看向对方,“我服从您的一切命令,夫人。”
……………………………………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是不眠之夜。
和极尽奢华的大银行家唐格拉尔男爵的客厅不同,马尔塞夫元帅的客厅要显得简朴得多。
这里没有多少金碧辉煌的装饰,整体上十分素雅,四周是一圈宽大的靠背长椅,桌子上放着各种著名的烟草,都装在瓦罐里。在这些瓦罐旁边,有一排香木盒子,这些盒子里面装满了来自于各地的雪茄烟,墙上挂着彩绘的刺绣,来自东方的瓷器点缀其间。
比起装饰品来说,更吸引人视线的是摆在客厅各处的武器,各式型号的枪支都被小心地装在了架子上,枪管因为有主人的精心保养而闪闪发亮,除了火器之外,墙边还放着不少冷兵器,有盔甲,有阔剑,有刺剑,甚至还有一把主人花大钱从远东的日本买过来的刀。
整个客厅布置得十分严整,带着一股肃杀,标榜出了主人的身份。
然而在此时此刻,帝国享有盛名的元帅马尔塞夫伯爵并没有心情欣赏他这些精美的收藏品,他焦躁地在地毯上踱步,脚步凌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稳重;他宽阔的面孔,此时也拧在了一起,让他更加显得焦躁不安。
昏暗的烛光犹如幽幽的鬼火投射到他的身上,更加让他显得犹如是来自鬼蜮。
这个中年人,拥有着十分辉煌的从军履历,为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陛下的信赖和宠爱,可是此刻他却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为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英雄气概。
不知道踱步了多久之后,从客厅中央的楼梯上终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在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听到了这脚步声之后,费尔南-德-马尔塞夫元帅总算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焦躁,抬起头来看向了楼梯上的人。
这是一个穿着米白色裙子、衣着简朴的中年女人,她留着黑色的长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头黑发依旧丝滑顺亮,黑褐色的眼眸也如同流水一样灵动。虽然不施粉黛,但是她的肌肤依旧洁白,身段也还如同少女时代一样柔顺。她的举止进退,都含蓄而富有分寸,虽然看起来忧心忡忡,但是也没有丧失应有的镇定,整个人显得端庄当中又不乏高压的情趣。
“梅尔塞苔丝,他怎么样了?”看到了自己的夫人,马尔塞夫元帅连忙快速地走了过去,然后焦急地问。
“他没事。”马尔塞夫夫人摇了摇头,总算让丈夫定下了心来,“他只是……有些沮丧而已。我哄了一下,他就很快释然了,然后就睡下去了。”
“那就好……”元帅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又立刻皱起眉头来,恨恨地看着窗外,“唐格拉尔那个混蛋,他居然做了这样的好事!我不会饶了他的!”
今天他确实气得不轻。
在几个月前,他和唐格拉尔男爵说得好好的,大家结成亲家,他满以为自己给儿子铺好了路,选了一个完美的未婚妻,然而就在今晚,当他的儿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里之后,一切就都改变了。
他惊愕地发现,唐格拉尔男爵在最后一刻出尔反尔了——他居然公开在外面说,之前并没有和自己谈过结亲的事情!
虽然在表面上来说,唐格拉尔男爵还说了类似于“我乐意看到阿尔贝成为我的女婿”之类的话,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给元帅留几分颜面的说法而已。
不管怎么样,这是公开的羞辱!
身为帝国的元帅,马尔塞夫伯爵早就已经习惯了对部下颐指气使,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更何况这份羞辱还是来自于一个他认识了多年的朋友身上。
一听到这个消息,元帅当即就暴跳如雷,如果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智,说不定他直接就要带着副官冲上男爵府上大闹一番了。
还好这时候他的夫人梅尔塞苔丝站了出来,安抚了丈夫的情绪,然后把儿子带到了他的房间里面,好歹总算把他哄睡了下去。
孩子可以睡下去,但是大人们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得做了,没有睡觉的余裕。
现在摆在夫妇两个人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这一切到底应该怎么收尾?
毫无疑问,只要事情一流传开来,马尔塞夫一家必然将会成为社交界的笑柄,而对于一个拥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的家庭来说,这是最难以忍受的情况。
“我明白去拜访一下爱米丽吧,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妻对望,沉默了好久之后,梅尔塞苔丝终于开口了,“你就别去了,我怕你到时候和他们吵起来。”
“好吧,你去吧。”马尔塞夫伯爵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颓丧,“不过我觉得你见了爱米丽恐怕也没什么用,这么缺德的事情肯定只有唐格拉尔才做得出来,你去了,他肯定对你避而不见,爱米丽又能说什么呢?”
“至少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让闹剧收场。”梅尔塞苔丝眨了眨眼睛,“我们可以和爱米丽商量一下,让她来站出来跟大家解释一下,之前是她来找我们问过结亲的事情,我们虽然乐见其成,但是两家人还没有实质性地谈过这件事……”
听到妻子这么说,马尔塞夫元帅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就是最让他难受的地方了,虽然唐格拉尔公然毁约,性质十分恶劣,但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还真的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意思说,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贪图富贵,非要把儿子送过去当女婿?
这一口气堵在心里实在让人难受。
“这么说,外人就会相信吗?”他长叹了口气,“我们很难让人相信之前我们没有为此努力过。”
“这时候也管不着那么多了。”夫人摇了摇头,“我们只要能够让一切都有个说法就行了,上流社会的人们忘性都很大,只要我们给出一个说法,用不了两个月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了。”
“可是两个月就足够我在陛下那里丢脸十次了!”马尔塞夫元帅仍旧皱着眉头,“梅尔塞苔丝,你知道的,我在陛下面前得宠,很多人都嫉恨我,平常我没有给他们什么机会,现在他们可逮到我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添油加醋在宫里面传我的事情,让我难堪,让陛下笑话我!”
“陛下对臣下一向十分宽容,他不会拿你当做笑柄的,纵使有什么小人搬弄是非,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和陛下之间的感情。”梅尔塞苔丝笃定地回答。“说到底,你最大的优势是能给陛下打仗,只要你还继续有这个能力,又有什么人能动摇你的地位呢?”
“能为陛下打仗的人多得很,可不差我一个。”元帅苦笑了,“你别看我表面上风光,可是暗地里有好多人觉得我挡了他们的路,一心想要踢走我呢。”
“只要有陛下在……”梅尔塞苔丝还想安慰他。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没有你了解他吗?有句话我私下里跟你讲吧——陛下是个怪物,亲爱的。”元帅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丝惨然,“我们的陛下,既多情又无情,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这辈子从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最惯常用的手法,就是对自己的大臣表示恩宠,然后又鼓励那些嫉妒他们的人,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臣仆们活在随时可能被人取代的恐惧里面,逼得他们不得不对他俯首帖耳!我用我来吓唬元老们,然后用新人来吓唬我,他永远不相信任何人,永远都在戒备所有人……所以,你明白吗,我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我只是他手里好用的刀而已,一旦生锈了就没用了,到时候就会被扔到一边去,再也无人问津。”
“上帝啊!”听到了丈夫对皇帝陛下的评价,梅尔塞苔丝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评价皇帝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也只有如今方寸大乱的时候,马尔塞夫元帅才会跟妻子吐露心声。
而他对陛下的评价如此苛刻,更加超出了夫人的想象。
夫人没有想到,一向在人们面前如同诗人一般温良和煦的陛下,在内里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她更加没有想到,在外人面前关系牢固无比的两个人,关系竟然是这样危险。
陛下曾经不止一次地赞扬丈夫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是帝国新一代军人的典范,然而他却处心积虑地让丈夫处于紧张不安的境地,如此虚伪的行径,究竟是他个人的性格问题,还是说——只要当了皇帝的人,就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呢?
“费尔南,事到如今,担心那么多也没用,你镇定一点吧。”她伸出手来,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丈夫粗糙的脸颊。“不管怎么样,陛下既然用得着你,那就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抛弃……只要我们努力弥补,这次的事情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打击的。”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开口了“再说了,我觉得虽然这是一个坏消息,但是……但是未必没有积极的地方。唐格拉尔那种人虽然有钱,但是名声太坏了,而且他为人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这次他的行为更加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和这种人做亲家,未尝不是好事。我们的阿尔贝那么优秀,我相信另外再找个好妻子不是什么问题。”
马尔塞夫元帅没有回答,而是踱步走到了自己收藏的刀剑旁边,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剑身。
冰冷的金属刺激着他的手掌,里面的杀气让他的心也随之镇定了下来。
“你说的对,梅尔塞苔丝,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他冷冷地说,“只要我们想办法让唐格拉尔面对现实,然后收回成命,那么我们所蒙受的屈辱就不复存在了,这次的风波也就没人在乎了。”
“你……你还想要和他们结亲?”夫人有些惊愕,“他们都这样对我们了,还能做亲家吗?!费尔南,你难道真的贪图他们家的财产吗?”
“我确实喜欢他们的财产,但是这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到了我这个时候,自己有钱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为了他!”元帅猛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妻子,“想想我们的儿子吧,梅尔塞苔丝!我是帝国的元帅,人人艳羡,可是阿尔贝不想当兵,我在军队的威望等我退休之后他都用不上了。如果不趁着我还有威望时候给他找上稳固的靠山,我还能留给他什么呢?”
“费尔南……”夫人闭上了眼睛。
“我不怪你宠爱他,每个母亲都会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我们面对现实吧,亲爱的。”元帅叹了口气,“我们的儿子很可爱,多才多艺,但是他缺乏稳固的意志力,也缺乏做大事的决断力。其实这没什么,我也不指望他未来做出什么大事业,但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们死后就这么衰败下去吧?所以,我们得给他找个好岳家,让他在我退休以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唐格拉尔为人虽然恶心,但是他的财产总不是假的,只要阿尔贝娶了他的独生女儿,以后我们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吗?”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夫人,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还能追求什么呢?什么功业我都已经看淡了,我现在在意的东西只剩下了家庭,只剩下你和我们的儿子,我不忍心看着他离开我们之后就沦落下去,所以我要用尽自己的全力为他铺路,你应该是能够理解我的,难道你不是比我更爱他吗?”
元帅发自肺腑的一番话,让梅尔塞苔丝既感动,又感到有些失落,因为丈夫这番话,无异于认定他们的儿子以后难以达到父辈的事业,只能做个守财的食利者了,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这个评价都有些伤人。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回答,“费尔南,但愿我们所做的一切,阿尔贝都能够领情!”
“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元帅笑了笑,然后开了个玩笑,“我们的儿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心,他是那种会感恩父母的孩子。”
………………………………
同样的夜晚,还有不同的人未曾入眠。
在位于欧特伊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当中,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寂静。
夜色如洗,清幽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似乎为别墅的建筑和花园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在别墅二楼的书房当中,从窗户外投射进来的树影,正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似乎正在和书房内昏暗的烛光共舞。
别墅的主人基督山伯爵,此时就坐在自己书桌的旁边。
他的身上穿着纯黑色的外套,把原本就苍白的皮肤衬托得犹如是吸血鬼一样。
而就在他的对面,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笔挺地站着,鹰隼一般的视线四处逡巡,不放过任何潜伏的危险。
而在书架旁边的摇椅上,仰躺着一个少女。虽然她的身上穿着女佣的服装,但是却大摇大摆地搭着腿,金色的头发、白色的丝袜随着细长的脚微微晃动,毫无女仆的形象和自觉。
“嗨呀,伯爵,您这地界上,真是戒备森严呢。”少女一边摇晃着摇椅,一边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这种舒服的感觉,“不会是打算等下把我们抓了去见官吧?”
“夏洛特-塞维尔小姐,久闻您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您了。”基督山伯爵一点也没有因为客人的无礼表现而有任何不高兴,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您放心,看到您是如此美丽,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人忍心去伤害您的。”
“哎呀,您千万别这样夸我,多让人难为情啊!”夏洛特笑得十分开心,显然对伯爵的恭维很受用,“难道您是为了看看我的美貌所以把我们请过来的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伯爵郑重地回答。“实际上,塞维尔小姐,我请你们过来,是希望和您讨论一下合作的。”
“合作?”夏洛特和旁边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虽然一开始就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当伯爵真的挑明之后,夏洛特还是有些忐忑。
夏洛特他们早就知道了基督山伯爵拥有着庞大的势力,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罪犯头子,一直以来他们也希望能够利用这股力量,只是因为伯爵有意无意地和他们维持一种距离,所以一直没能够实现目标。
然而今天,伯爵却主动说要进行合作。
这是一件好事,当然肯定其中也隐藏着什么难题。
“您有什么事情,希望我们帮助呢?”夏洛特很快镇定了下来,然后从容地看着伯爵,“本着我们两边的友谊,如果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的话,我们并不介意帮助您。”
“你们能够如此慷慨,那就太好了。”伯爵仍旧微笑着,“那么,首先我们进行一定的情报共享吧,比如——你们最近在策划的大行动?”
夏洛特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戒备。
“我可不知道我们在准备什么行动呢。”
“看来您的诚意不如嘴上那么足啊。”基督山伯爵耸了耸肩膀,似乎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还是说,您在您那边地位太低,以至于接触不到真正的情报?”
这个略显得尖刻的调侃,让夏洛特碧蓝色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煞气,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那请问,您是接触到了什么情报呢?”她重新笑了出来,“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我乐意为您补充一下。”
“那好吧,既然是我这边请您过来,确实理应我这边先开诚布公。”伯爵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落到了夏洛特姣好的面孔上,“根据一个我绝对信任的消息来源,我听说,你们好像准备在南方干上一票,把那位卡洛斯亲王给救出来,是真的吗?”
夏洛特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紧接着,她细长的金色眉毛挤在了一起,勾出了一道狰狞的目光,这恐怖的视线落到了基督山伯爵的身上,但是却没有让他有任何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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