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细雨绵绵,淡淡的雾气弥漫在临安城中,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名名打着油纸伞的行人,匆匆而过。
宁尘静静坐在街边的石椅上,背着书箱,落寞的目光静静的望着一街之隔的山青道院,心中充满淡淡的苦涩。
那里正是宁尘之前研习道经、学习道法的地方,可现在他身上只有不足二两银子,已经交不起这个月的香火钱了。
在临安城这样林立的道院,全部归属于灵丘宗,如同一个又一个小门派,其中最强盛的自然就是灵丘宗本部了,一旦进入灵丘宗,无疑就是灵丘宗的内门弟子,封侯拜相轻而易举。
次于灵丘宗本部的,便是上清观、紫霞观以及丰泽观。
除此之外,其他的道院,虽有好有坏,但只要交纳香火钱,就能够进去听课,或是求些符箓。
一辆金漆马车忽然从远方呼啸而来,两匹高大的白马,纯白如雪,车夫更是身披铠甲,腰挎弯刀,雨滴落在上面,溅起无数水花。
片刻,这金漆马车一点一点停在了宁尘的身旁,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缓步走了下来,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冷俊的相貌间,充满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她正是乾王之女----九公主。
“宁尘,不去道院吗?怎么在这里淋雨?”九公主疑惑的问道,一副大姐姐的口吻,并用油纸伞遮住了宁尘头上的碎雨。
“唧唧。”怀中的小白狐这时也蹦了下来,小脑袋不断在宁尘的身上蹭来蹭去。
这小白狐是一年前宁尘独自去山中祭祖的时候拾到的,当时一只小脚正卡在猎人的陷阱之中,宁尘把它救了下来,后来放到了九公主那里寄养,毕竟宁尘没有能力照顾它的,只是每天会在这里,看一看这个小家伙。
也就是从那时起,被外界传言,宁尘与九公主走得很近。
微微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宁尘只是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之中,充满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悲凉,如同着细细秋雨,有一种润物无声的冰冷。
轻轻伸出手,宁尘摸了摸小白狐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小白狐的伤口,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纷纷的小疤,差不多痊愈了。
“你的事情,前天我就听说了。”九公主缓缓坐在了宁尘的身旁,相隔一尺,不亲近也不疏远。
“失去的东西,我会夺回来的,终有一日,我会将我母亲的灵位,重新放回到宁家祖祠中的。”宁尘这话很轻,但却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坚定,而且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身实力的壮大。
随后,二人就默默的望着小白狐,也不说话,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九公主轻轻捋了一下发间的刘海,关切道。
“我想离开临安一段时间,侯府已经不准许我修炼、科举,留在临安只有不便,顺道将狐妹放到原来的地方,她应该能找到回家的路。”宁尘淡淡回答道,然后静静的从书箱之中,取出一卷画轴,放在了九公主的手中:“你要的画,我已经画好,送你。”
九公主缓缓展开长卷,俊秀的眉眼不禁就是微微一动。
只见这画中一座座险峻的山峰,如同男人的臂膀,雄伟壮阔,淡淡的薄雾却如少女的轻纱,山峰、薄雾彼此缠绵、交融,如同相爱的眷侣,一轮初日从云海中升起,仿佛要驱散薄雾,山峰的无奈、薄雾的不舍,如同十指相扣即将分别的情侣,画卷就定格于此,看得让人感伤、心碎。
“好一幅云山初日图,都说画中有灵,今天见识到了。”九公主看到如此画卷,眼角竟然有些微红,心中更是感叹,那些书画大家哪怕画出一团狗屎,都价值千金,像宁尘这种默默无闻之辈,再好的画也一文不值。
“你喜欢就好。”宁尘没有去看九公主一眼,希冀的望着道院的方向道。
“喏。”
九公主忽然从腰间卸下一个锦袋,递给了宁尘:“这里面有黄金十两,我知道你并不富裕,又要远行,收下吧,就当画钱。”
“画钱?我的画千金不卖,我把你当成好朋友才送你画的。”宁尘没有去看锦袋,望了一眼九公主,轻言道。
宁尘这话说的很冰冷,但潜移默化间,九公主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流淌心间,她能够感受到,在宁尘的心中,朋友重过千金。
随后,宁尘没有在多说什么,撑起自己的油纸伞,轻轻抱起小白狐,默默离去。
细雨、落叶、油纸伞,与宁尘那恍如与世隔绝的孤独背影,形成了一幅独特的画卷,直到宁尘的背影淹没在了薄雾之中,九公主才不住轻叹:“希望你还会回来……”
离开临安城一路向北,细雨渐渐停止,阳光刺破云层铺洒在大地上,不禁让宁尘潮湿的心,得到了一丝抚慰。
抱着小白狐,宁尘脑海中不断的盘算着接下来的去处,离开侯府,唯一能够让他暂时落脚的地方,就是云岚深山的一座古刹,去年他曾赠与主持一幅佛像,因此与主持有些许交情。
“在那里全心钻研道经、制作符箓,倒也算是一个好去处,而且也无需担心佟夫人束缚,亦或是大总管对自己不利,全身心准备科举。”
心下打定主意,收起油纸伞,宁尘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
在深山之中行进了一天一夜,风餐露宿,宁尘终于进入到了大山之中,彻底远离人烟,也让宁尘的心,静了下来。
来到当年小白狐受伤的地方,宁尘才小心翼翼将小白狐放了下来,轻声问:“狐妹,在这里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小白狐不舍的望了望宁尘,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那你就回家与家人团聚吧,你的爹娘估计等着急了。”宁尘接着道,虽然他也有些不舍,但他深知,小白狐拥有它自己的生活,并非是他的宠物。
站在原地的小白狐,停顿了片刻,然后迈开小腿快速在宁尘身旁转了三周,然后三步一回头,进入到了树林之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小白狐在身前转的三周,宁尘也没有在意,
傍晚,宁尘到了半山腰,在宁家祖先和母亲的坟墓清扫一便,上了香,然后便径直朝着更深的山中走去。
天色已经擦黑,宁尘才来到了位于山坳中的古刹。
这座名叫清心寺的古刹,并不是很大,两个四合院大小,由于年久失修,加之位于深山老林,多数房屋已经倒塌,只剩下零散的两三间。
寺中的和尚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主持一人,毕竟灵丘国如今已然变成了修真之国,对寺院虽然没有迫害,但修道之人更多,小修士可求升官发财,大修士可求长生不死,何乐不为?
在灵丘国中,凝气二层可成秀才,凝气三四层就可成为举人,领得朝廷俸禄,若是到了灵气**层,就有资格成为封疆大吏,地位崇高,若有幸摸得筑基门径,就有寻求永生奥秘的资格。
“宁施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刚刚踏入到古刹之中,一个深沉的声音便传入到了宁尘的耳中,举头望去,满是灰尘的厅堂之中,一名老者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身形消瘦,犹如枯槁、形同磐石,甚至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生机。
这老者正是清心寺主持----枯觉。
“宁尘前来讨饶,还望枯觉大师见谅。”宁尘双手合十,对着枯觉深深一拜。
“去年老衲受宁尘施主赐画,感悟颇深,受益良多,讨饶?宁施主客气了。”枯觉微闭双目,神色肃然,一字一句道。
随后,宁尘与枯觉简短的聊了几句,宁尘便在古刹的一间偏房安歇下来,所谓的偏房,也只是一间未倒塌的石屋而已,四面长满青苔,破旧的木床,斑驳的桌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深山古刹萧萧瑟,独顶明月几时秋?”宁尘看着眼前的凄凉,不禁感叹,不过,不用在侯府受气,心中倒也舒畅。
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将房间简单的打扫一番,宁尘才一点一点从书箱中取出母亲的画卷,挂在了身旁,凝神痴痴的看了半天:“母亲,你放心吧,孩儿定会努力,提升修为,力争科举高中,为您争回名分。”
接着,宁尘缓缓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取出了《南华符经》继续研读了起来,脑海中则不断思量着,明日进山收集些材料,着手画符,除了制作辟邪符外,宁尘还打算制作几张火符,过冬之用。
而绘制火符所需要的材料,与制作辟邪符只用朱砂截然不同,不过,还好这些都属于凝气一层的初级符箓,大山之中很好收集到材料。
“若是能够再有一本比《南华符经》更深奥的符经就好了。”宁尘喃喃自语,只可惜更加深奥的经文,都价值不菲,宁尘现在的收入,也只能想想了。
呼呼呼……
深山中,一阵夜风忽然吹来,如洪水猛兽,又似鬼哭狼嚎,残破的窗户“哒哒”直响,书本更是被吹的乱糟糟的。
山中有妖魅,宁尘早就听说了,这也是他要制作辟邪符的一个原因,不过想一想不远处的厅堂坐着枯觉大师,宁尘的心也就微微的放了放。
风势越来越大,屋顶的瓦片甚至都被吹了起来。
咔嚓!
劲风之下,屋顶一根腐朽的木梁终于承受不住,断裂,两节木头砸在了屋舍之中,还好宁尘一直靠着墙坐着,没有伤及。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这劲风才平息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屋舍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对此,宁尘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然后一点一点收拾屋舍中的狼藉。
嗯?
就在宁尘准备将断裂的木梁拖出去的时候,宁尘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借助昏黄的油灯,宁尘能够清晰的看到,这木梁断裂处非常整齐,如同刀削一般,这太不正常了。
仔细去看,宁尘发现,木梁的断裂处,貌似嵌着什么东西。
缓缓蹲了下来,宁尘将断裂处嵌着的东西向外一抽,只见这木梁之中嵌着的,是一柄折扇,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普通,没有任何修饰,上面充满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给人一种沧桑之感,很古老。
谁会将折扇藏于木梁之中?
宁尘心中很是疑惑,缓缓将折扇展开,宁尘心中一动,扇面上所绘的,正是一片飘渺无垠的山峰,一座座浮在云雾上的亭台楼阁,更是栩栩如生,一名名惟妙惟肖的修士,在做着各式各样的事情,修炼、制符、炼丹……
“此画……”宁尘看得有些出神,他在书画上面的造诣颇深,但看到眼前的画,他竟然有了一种相形见拙之感,画中一草一木,栩栩如生,仿佛都有着自己的灵性,就如同一扇窗户,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仙人的世界。
“好一幅小千百灵图啊,只凭这画,乃无价之宝啊。”宁尘喃喃自语,双目散发出无尽的光彩,宁尘爱画,这样一幅画,自然让他欣喜若狂。
折扇的背面,则是一行行让宁尘看不懂的文字,规规矩矩、方方正正,但在这规矩之间,却又多了几分洒脱,以及深入骨髓的力道。
“这笔力应该已经达到了力透黄金的地步了吧?”宁尘心下震撼,这力透黄金,正是笔力的最高境界,一般的文人秀才,运笔通常能够达到力透纸背,这已经说明有些笔力,再高一个境界,能够力透浮木,一笔下去,墨汁入木三分。
而宁尘苦练这么多年,笔力已然达到力透顽石,这也是画符所必须的前决条件,要知道更高级的符箓,可就并非纸张制成,有从玉岩中从淬炼出来的,也有玄铁丝、蚕金丝制成。
如果没有一定的笔力透过符纸,符箓根本就聚不了灵的,一擦就掉。
这画,这字,宁尘如获至宝,看了两个多时辰,感受那一笔一画的玄妙,直到午夜,宁尘才将古老折扇放入到衣服之中,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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