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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欧阳修正树荫下在跟五郎‘打双陆’。这是这个时代,极为流行的一种棋类游戏。
一套双陆包括棋盘,黑白棋子各十五枚,骰子两枚。玩时,首先掷出二骰,骰子是几,便行进几步。先将全部己方棋子越过对方,落到底线的,即获全胜。
由于这种棋戏进退幅度大,胜负转换易,因此带着极强的趣味性和偶然性,又离不开谋略,因此宋人不分层次,都十分热衷这种游戏。想不到的是,五郎竟是此道高手,与欧阳修杀得难解难分,陈恪和宋端平也在边上,一面看一面起哄。
正说笑着,在一旁打坐的玄玉和尚,突然睁开眼道:“有一队骑马的人进村了。”
三郎和宋端平霍得站起来,五郎也丢下骰子,跟着站起身。
“都坐下,”欧阳修笑骂道:“别一惊一乍的,那些歹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老夫门上行凶。”
陈恪几个可没他这份自信,从桌底下摸出了兵刃……清一水的镔铁直刀,这是捧日军的佩刀,抢自小关索几人手中。
看着手持雪亮兵刃,严阵以待的几个小子,欧阳修不禁苦笑:‘真是一帮暴力分子。’
攀上墙头。从祠堂的院墙往外看,只见几十名骑兵从乡间小道迤逦而来,陈恪他们才松了口气,要是来抓人的,不会这么不紧不慢,还唯恐踩到庄稼。
待那队骑士近了,便看清打头的是个穿一身白衫袍的青年人,正向人打听着什么。过一会儿,他便翻身下马,只带了两名随从,朝众人所在的祠堂走来。
“似乎是哪个将军的公子哥。”陈恪一松手,落地道:“估计是来拜会欧阳公的。”
“当名人真苦恼啊。”欧阳修捻须道:“帮我挡了吧。”
“好。”陈恪便走出去,正好在祠堂门口,遇上了那个白衫青年。他不禁一愣,这小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在阳光下,那眉目,那脸,那写意的神态,那雪白的衣衫,都让人目眩,实在是人间少见的美男子。
陈恪称得上阅人无数,本身也算帅哥一枚,但跟这年轻人一比,发现自己长得实在是太凑合了。什么叫天人之姿?什么叫潇洒出尘?什么叫翩翩风采如若谪仙?看看这小子,就都知道了。
那青年早就习惯了,被这样无礼的注视,他温和的笑笑,唱个喏道:“这位兄台请了,小弟狄咏,奉家父之命,前来拜会欧阳公,请问,他在不在家?”
“狄咏……”陈恪瞪大眼道:“令尊是?”
“家父名讳不敢提及,人称狄汉臣。”
‘狄青家的二小子啊!’陈恪恍然,心说怪不得呢,原来是‘人样子’啊。
狄青,多年来一直号称大宋第一美男子,后来这称号,被他的二儿子夺了去。狄咏好看到什么程度,被称为大宋朝的‘人样子’。
“稍后,我去禀报一声。”陈恪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暗自郁闷道:‘这小子,还让不让别的男同胞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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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禀之后,狄咏被请了进去,向欧阳修郑重行礼,他奉上狄青的礼物和亲笔信。
拆开信一看,欧阳修对陈恪几个道:“狄元帅请你们跟着他家二公子回去。”
“我们?”陈恪吃惊不小:“狄元帅怎么会知道我们?”
“呵呵,家父也是奉命行事。”狄咏阳光灿烂的笑道:“贵人要求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陈恪望向欧阳修,见他点头,便道:“我们收拾一下便跟你走。”
几人进到里屋,便见赵宗绩一脸黯然的立在那。他与狄咏相互认识,不便出去相见,但外面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陈恪他们也黯然了,大家都明白,分别的时候到了……小王爷和他们来这里已是非分,还是欧阳修在这穷乡僻壤丁忧的缘故。万不能再冒大不韪,跟狄青照面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陈恪最是洒脱,拍拍赵宗绩的肩膀道:“你怎么回去?”
“你们不必担心,”赵宗绩轻声道:“我的侍卫早就找来了,只是体谅我出来不易,才一直没来打搅。”
“那就放心。”陈恪几个松口气道:“你们下一步去哪,看看咱们能不能碰上?”
“哪也不去了,要不是我跑出来,我们早就回京了。”赵宗绩也摆脱了伤感。苦笑道:“回去后,说不得要被禁足了。”
“金枝玉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陈恪笑道:“要是我们,指定被揍得屁股开花了。”
“真羡慕你们,能一直在外游历,增长见识。”赵宗绩叹口气道:“要常写信给我,告知你们的近况。”
“没问题。”宋端平笑道:“下次大比,我们就去京城赶考,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自己保证的。”
“没问题。”赵宗绩笑道:“保证带你们逛遍、吃遍、玩遍汴梁城!”
“后会有期。”陈恪几个,挨个和赵宗绩拥抱一下。
“后会有期。”赵宗绩的眼圈红了,虽然这样的日子,今生不会再有,但这样的朋友,却可以一直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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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庐陵五天后,陈恪等人跟着那狄咏,在长沙城外与狄元帅所率的三万西军汇合。这三万军队,就是狄青用来平叛的主力,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大宋最强的军队了。
笼统分来,大宋的军队分禁军和厢军。作为军中主力的禁军,同样分为三部分——河北军、西军以及京营。至于南方各路,所有的禁军加在一起,其数量也不及以上三部分中的任何一部。
原先在三部人马中,西军最弱,但澶渊之盟后,河北军迅速腐化,京营则更早就沦为花架子。只有西军,不论是四路正规军,还是其他蕃兵、强壮、弓箭社,在与西夏、青唐诸羌的鏖战中,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这是一支能苦斗、敢牺牲,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做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所以皇帝让狄青选兵,他毫不犹豫的点了他们。
不过西军的军纪之差,就连陈恪也早有耳闻。但当他踏入这座依城而扎的营寨时,却惊讶的发现,不仅寨墙外拒马、壕沟都设置一丝不苟,营内军帐,更是谨按八卦方位,规规矩矩的设立……让人丝毫看不出,这只是行军途中临时扎下的。营中士卒虽多,却都无人喧哗,但有前行,都规规矩矩的自行成伍,绝不侵占那条供骑兵出入的驰道。
这才是真正的军队,陈恪不仅暗暗赞叹。尤其是和衡州城里退下来的两广军队比比,简直判若云泥。
其实西军还是那个西军,不遵军纪的老毛病也改不了,但要分在谁的麾下,在狄青手里,这些桀骜不驯的关陇大汉,全都便成了乖乖仔……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威名的军纪,还有西军的弟兄们,憋着股劲要捧狄元帅,给厮杀汉们扬眉吐气一把!
这些微妙的东西,陈恪几人自然体会不到,他们只觉着在这营中行走,都得如履薄冰,凛凛惕惕,还未到中军帐,对那狄青狄元帅的敬畏之情,已经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了。
来到一座守备森严的大帐外,狄咏让他们稍候,进去通禀一声,少顷转回道:“元帅正在议事,请你们先去见陈知县。”
“我爹真放出来了?”路上,陈恪他们追问狄咏此事,狄咏并不清楚,没想到,一进军营,便听到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跟着狄咏来到附近的一个营帐外,正遇见一身儒袍的陈希亮,从里面出来倒水。
看到陈恪,看到五郎,他一松手,那铜盆便跌落地上。
陈恪和五郎的眼圈也红了。
他们一度以为,此生要阴阳永隔了。此刻终于相见,虽不至于抱头痛哭,但陈希亮一手拉住三郎,一手五郎,好久都不松开。
父子相携进了帐篷,陈恪介绍了玄玉和狄咏,陈希亮对那狄咏诚挚致谢道:“这次我父子能重逢,全赖元帅庇护,我想向他当面致谢,请二公子代为转达。”
“一定。”狄咏起身唱喏道:“陈大令父子重逢,定有很多话要说,末将先行告退,稍后再来探看。”
待那狄咏走了,父子便叙起别后之情后。在宋端平探营不久之后,陈希亮便被连日提审,起先还是旁敲侧击,到后来,直接追问账册的下落。但陈希亮仍一口咬定没见过,任凭对方如何折磨,都没有松口。
好在因为他文官的身份,对方不敢太过分,这才没留下什么伤疤。后来,便有西军的指挥使,持着狄元帅的命令,先于大部队数日,突然降临衡阳县。不由分说,将他提到了这里,也是昨天才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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