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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郎被一头雾水的请去了,陈恪他们既然会了钞,也不再开席了,便到遇仙楼外的冷饮棚子里,点些卤梅水、姜蜜水、紫苏饮之类的醒酒,坐等五郎出来。
苏轼呷一口紫苏饮,微微皱眉的问道:“三哥这样戏弄,太唐突杜大家了吧?”
这就是观念上的冲突了,在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这样的文艺小青年眼里,那些行首花魁名妓大家,都是钟天地之灵秀、不染半点俗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梦中女神、璀璨明珠,那真是半点亵渎不得。
但陈恪,还是用上辈子看女明星的心态,看待这辈子的花魁行首,所以难免缺乏尊敬:“这有什么,难道我家五郎,不配跟花魁行首坐坐,喝个茶?”他笑笑道:“明天五郎就二十岁了,我想送他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说着叹口气道:“这家伙,一直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很担心他……”
“你们说,他能留宿么?”宋端平好奇问道。
“不可能的,”曾布摇摇头,以一种冷冰冰的语调道:“妓女做到行首,留不留宿就是她们说了算了,这些人惯会吊人胃口,她要是一次就让人得手,以后就不值钱了。”
“唉……”苏轼大摇其头道:“一段佳期如梦,却叫子宣说得俗不可耐,真有够焚琴煮鹤的。”
“子瞻说得对。”陈恪颔首道:“你管他在里面遇到什么,哪怕只是喝杯茶、聊聊天呢,对我弟弟来说,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将来跟别人也好吹牛。”
“那你为何不说是我?”苏轼终于现出本相道:“我也很想见花魁啊……”
“放心,你以后,会被花魁争相倒贴的。”陈恪白他一眼道。
“话说回来,”一直很安静的苏辙问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全词是什么呢?”
“是啊,”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陈恪身上,他们迫切想知道,这是一首什么样的词,竟能打动汴京的花魁。
“唱可以,但我绝不承认是我做得啊。”陈恪收起笑道。
“知道,欧阳公不喜欢你们填词么……”曾阜笑道。欧阳修因为年少风流、填了不少艳词,结果老来因此受害不浅,因此他对学生们填词,并不支持。
“呵呵……”陈恪心说,你这样理解也成。老纳别生气,你一定会填出更好的词来的。便笑道:“这首《木兰辞》,是‘玉楼春’调,谁给我打个拍子。”
“我来。”苏轼自告奋勇,用一根竹筷,敲打汤碗。
循着节拍,陈恪便开口清唱起来。一曲唱罢,众人由衷赞叹道:“往日里也不见三郎填词,随便一出手,就惊为天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苏轼不禁陶醉道:“实在是太美了,直追柳七哩。”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陈恪脸上害臊,拍拍屁股起身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便见五郎从遇仙楼里走出来。
众人问他,见到杜大家了么,都说了什么话……五郎却化身扎嘴葫芦,坚决不说。已经是三更天,再晚回去,明天就不用上学了,众人只好先回家睡觉,明日再行逼问。
回家的路上,没了外人,陈恪几个又逼问他,五郎才闷声道:““三哥,杜姐姐是个好人,我觉着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嘿……”陈恪这个郁闷啊:“臭小子,我把和花魁约会的机会让给你,你却反过来怨我。还杜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她让我这么叫的。”五郎闷声道:“我把真相告诉她了,她不仅没怪我,还留我喝茶,还认我当契弟呢。”
“好你个陈小五……”陈恪接近抓狂道:“看你一脸的忠实可靠,原来这么容易被收买?给个……给个花魁当契弟,你觉着很光荣么?”
“嗯……”五郎想一想,道:“没什么不好的。”
“……”陈恪险些气晕过去:“我没你这个弟弟!”真见鬼,劳什子花魁在宋朝怎么这么大魅力,竟让自己的兄弟朋友,都站在她那边。
“哦对了,”五郎道:“杜姐姐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薛涛笺道:“让你改日赏光……”
陈恪看也不看,负气道:“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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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学校,便听到学生们在议论,昨晚发生于遇仙楼的故事。
‘听说了么?歌仙杜清霜昨日在遇仙楼献艺,得到一首绝妙好词。据说当晚谁也没见,只把那词人留宿椒房了。’这是夸张派。
‘瞎说,杜大家岂是那等随便之人?’这是死忠粉:‘杜大家是冰清玉洁的!’
‘据说那首词的作者,所在的一桌,从穿着打扮看,我们太学生无疑。’这是消息灵通者。
‘哇,这么光彩?那肯定是刘几了!’刘几年纪稍长于陈恪几人,在太学读书几年,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号称太学第一才子……或者说是,太学体第一才子。这位定是他的脑残粉。
“不是我!”刘几得知后,在第一时间辟谣道:“我昨晚在家温书,并未出入声乐场所!”开玩笑呢,他怎么也算名人了。大比之年,若是有什么淫词艳曲和自己联系起来,若碰到古板的考官,毫不客气就能把自己刷了。
苏轼他们,因为陈恪事先叮嘱,也不能透露真相,这种知而不能言的痛苦,真要把人憋出内伤来。
陈恪那边,因《字典》掀起的热潮,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国子监,倒不都是为了参观要签名,还有许多人,是给他挑刺来了。
虽然这本字典,耗十年之功,又有王方、欧阳修帮助修订,仍难以做到无可争议,尤其是那些生僻怪异的字,就连博学如欧阳修也不能尽识……对于这类字,陈恪只是注音,字义则照搬《广韵》、《尔雅》、《说文解字》上面的解释。
这已经是个人能达到的极限了,然而就是有那么多吹毛求疵之人,非要纠结于此等直接末梢,或者为显示自己的博学,一个劲儿的挑毛病。
陈恪解释说,《广韵》、《说文》上就是这样解释的,那些人便会一脸难以置信道,如此不求甚解,安敢自称为典?于是不厌其烦的向他介绍,‘糭’与‘蘻’的不同,‘褎’其实是不只‘袖’的异体,本身就是一个字等等……听得陈恪头大如斗,直后悔怎么编了这么个大麻烦出来。
也有人来亲自邀请他,无比参加某日于何处,举行的聚会云云。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恪也不能关门放狗,推都退不掉,只能说我可以带朋友一起去么?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陈恪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虽然性善斋的学谕,也很崇拜陈恪,但现在学斋里,整天闹市一般……虽然陈恪为人大方热情,在斋里颇有人缘,长此以往,斋里学生的成绩,肯定要大受影响的。所以学谕大人跟陈恪商量,非上课时间,你能不能出去待着。
陈恪从来不讨人嫌,便痛快答应下来。一到课间,他便溜出去,找苏轼他们说说话,午休时间,便出去迎祥池边的茶摊,要一壶冷饮,就着夹岸垂杨、菰蒲莲荷,凫雁游泳、桥亭台榭,看一些应试的程文。并不是他非要搞这种小资情调,实在是没有美景为引的话,无法吃下那些面目可憎的太学体……
倒也不止他一人,看中了这个读书的好地方,还有几个福建来的士子,也每日来此读书。陈恪见他们面相颇为相像,便主动打去起招呼,自我介绍之后,对方显然对他早有耳闻,十分客气的起身还礼。
一番自我介绍后,果然是一家的兄弟,从大到小,依次叫吕惠卿、吕德卿、吕虞卿、吕和卿、吕京卿……
但也仅止于此,大家是来看书的,不是来闲扯的,于是之后只保持点头之交,还是各据茶铺一角,各看各的书。
倒不是陈恪自命清高,而是他怕和这些书生牵扯太多,会殃及池鱼……其实他是把自己作饵,在等待所谓‘无忧洞’的人再次出现。
五郎、宋端平,还有数名王府的侍卫,每日都埋伏在暗处,就等着那些人出现,好抓几个舌头,问出他们的组织……陈恪已经把自己遇袭的情况,告诉了赵宗绩,小王爷闻言十分气愤,但所谓‘无忧洞’,是汴京城地下黑势力的总称。在这个百多万人的大城里,有着大大小小黑帮几十个,不弄清具体是哪一个,就没法确定谁在背后指使,赵宗绩也没法出面阻止。
谁知等了十来天,也没等到无忧洞的人出现,倒是又碰见了那骑红马的悍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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