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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赵祯这句话,陈恪真想一口老痰啐到他脸上,堂堂大宋皇帝,子民过亿,军队百万,每年投入的军费,高达八九千万贯,却如此畏战如虎,真让人不齿。
当然他不能将情绪表露出来,只好深吸口气,点头道:“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不可避免,但微臣保证,绝不会让大宋派遣军,进入全面战争状态。”
“这算是军令状么?”韩琦沉声问道。
“可以算。”陈恪也沉声答道:“但是,我需要朝廷的全力支持。”
其实汴京城的大佬们,对大理国知之甚少,基本上是陈恪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当然这也是他们一直吃不准的原因所在。
“按你估计,大理国的铜矿,能有多少产出?”在官家答复之前,一直不说话的次相曾公亮,终于开口道。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众人都望向陈恪。
“东川铜矿,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但是受限于开采与冶炼水平。”陈恪道:“据我估计,最初滇铜产量可能只有两三千万斤,随着人力物力投入加大和技术的进步,产量会进一步增加。这也是我为何主张让商人来开采,政府来收购的原因。因为商人们为了利益最大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增加产量。”
“满打满算,就算是三千万斤吧。”曾公亮是《武经总要》的作者,有浓厚的技术情结,便听他如数家珍道:“按照本朝之制,凡铸钱用铜三斤十两,铅一斤八两,锡八两,得钱千,重五斤,火耗十两。”顿一下道:“所以三千万斤铜,只能得钱八百二十万贯。而养一名士兵,年费六十贯,假设驻军五万,每年的花费就是三百万贯,再扣去生产运输费用,还有商人的利润,怕也得有个三五百万贯。这样一算,似乎朝廷除了解决了钱荒,便是在白忙活啊?”
让曾公亮这么一说,众人出了一头冷汗,都瞪着大眼望向陈恪,要是这小子不给个满意的答案,非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陈恪却微笑着望向曾担任三司使的韩琦道:“敢问相公,大宋目下每年铸币是多少?”
“有的年份四百万贯,有的年份五百万贯,大体在这两个数之间浮动。”韩琦道。
“现在,朝廷的钱币供应量一下子翻了两番,钱荒问题可解。这对大宋朝来说,便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陈恪淡淡道:“要说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得明白,何所谓钱荒?”
在场的大佬们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陈恪只好自问自答道:“比年公私上下,并苦乏钱,百货不通,万商束手,人情窘迫,谓之钱荒。不知诸位相公可曾想过,为何朝廷连年铸钱,钱荒问题却越来越严重呢?”
“这个么,确实想过……”韩琦点点头道:“在老夫看来,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个是民间私自削钱为器。一个是钱币大量流到国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富豪大户喜欢藏钱。”
“枢相果然高见。”陈恪轻拍一记马屁道:“这几个原因,确实加重了钱重物轻,通货不足的局面,不过这只是钱荒的外因,而不是内因。”
‘好大的口气……’韩琦不禁轻哼一声,道:“愿听状元郎的高见。”
“其实要讨论钱荒的问题,首要是弄清楚,大宋朝到底需要多少铜钱,才能维持经济的正常运转。”陈恪尽量把话说得浅显道:“钱是做什么用的?除了那些被作为财富藏起来的部分之外,其余都是用来购买商品的。所以说,商品和货币是对立的两极。大宋朝有多少商品在流通,就需要有多少货币在流通。”
其实陈恪说的并不准确,但要让这些经济知识等于零的家伙理解,只能越简单越好。
见众人寻思一会儿,都点头赞同,陈恪松口气道:“所以出现钱荒的原因,无非就是流通的商品太多,多过了货币的供应量。或者流通的货币减少,不足因承担商品,这两方面而已。”
“我天水一朝,商贸繁荣,经济发达,是之前任何一个朝代都比不了的。尤其是官家在位这几十年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天下人可以自由的经商,使流通领域的商品爆炸性增长,这就迫切需要有足够的货币来通达百货,使商品交换顺利完成。这样,百姓才能多赚钱,朝廷也能多征税。”顿一下,陈恪叹气道:“但我大宋缺少贵金属,金银铜的产量都很低,在前朝,经济不发达,商品不丰富,面前还可应付。但本朝之繁荣超过前朝十倍,缺钱的问题立刻便凸显出来。”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铜钱也是一样。因为钱荒日渐严重,钱贵物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这时候,贮藏铜钱,就变得有利可图。大户之家不断窖藏铜钱,使越来越多的铜钱,退出了流通领域。铜钱贮藏起来,只能代表财富数字,但只要主人不使用它,对社会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毫无用处。所以钱荒加剧钱荒,这是个愈演愈烈的恶性循环。”
陈恪的话十分浅显,却仿若一盏明灯,让官家和诸位相公,一下就明白了,一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韩琦恍然大悟道:
“所以大理滇铜的大量开采,不但会让朝廷的铸钱数连翻两倍。更重要的是,会使铜钱有长期贬值的危险……因为尽管开采数量有限,但铜矿储量无限,市面上的铜钱,只会越来越多,而没有枯竭之虞。因此那些富户窖藏铜钱不再增值反而贬值。所以他们会尽量把那些钱花掉,使市面上铜立马钱大增,钱荒问题才彻底解决……花钱的多了,朝廷的税收自然水涨船高,入不敷出的问题自然解决!”
“韩相公高见!”陈恪这回真服气了,韩琦这么快就能接受并明白后世的理论,确实是天才。
“你才是高见!”韩琦激赏的望着陈恪道:“我看你还是到三司来吧,历练几年,就能担纲大宋朝财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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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相公可是很少夸人的,听他如此称赞陈恪,官家十分高兴……自己破格点状元,大臣们多多少少有些非议,现在连最苛刻的韩琦,都对陈恪赞不绝口了,当然证明自己的眼光。
“你需要什么样的支持?”赵祯笑着问陈恪道。
“回禀官家。有三条,第一,调广南路杨文广老将军及其所部入滇,并在广南就地招募三到五万人马。第二,于两广征募民夫十万,并调数名技术官员,管勾疏浚红水河。第三,为解决军费及工程费问题,请朝廷采取买扑预收的方式,将未来的铜矿分包给大宋的商人。”
“眼光还真毒。”韩琦呵呵笑道:“一下就点到岭南第一军。”现在他看陈恪顺眼多了。
“不如此,无以震慑大理上下。”陈恪微笑答道:“不如此,无以编练新军。待到新军成型,杨老将军即可继续坐镇大理,威慑交趾、吐蕃,又可移师别处,但听朝廷调遣。”
“前两条可以考虑,但是第三条,铜矿的开采、运输,铸币,向来由朝廷一手包办,不假商人之手。”富弼道:“这关系到大宋的安全。”
“情况不同,首先,大理的铜矿,是开采不尽的,朝廷无须担心开采过度的问题。第二,开采出滇铜只是第一步,还需要运出大理才有用,然而大理山高水远、交通艰难,只要朝廷控制住红水河航道,就可保证所有的铜矿运抵钱监,不虞失控。”
陈恪的陈述合情合理,让官家和诸位相公再也提不出什么疑问,便让他先行退下,等待旨意。
待陈恪离开,赵祯看看几名宰执道:“出兵大理一事,诸位相公意下如何?”
这种时候说话是要担责任的,几位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都望向宰相和枢相。
这时候,富弼身为首相,自然责无旁贷,他轻叹一声,转个话题道:“去年全国的大水,到处遭灾,到处需要赈济,国库却是空的。说实话,要不是年底有十三行铺的卖地进项,我都不知道能怎么过来。官家宵衣旰食,大家累点全都应当,可再也不能这样了……汴京城再没有一块十三行铺可以卖了!”
众人纷纷点头,朝廷的三大的难题‘冗官、冗兵、冗费’,归根结底,就是一场财政危机。如今朝廷的赤字越来越大,国库日空,若不解决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当家无非是节流开源两途。”富弼说得十分诚恳,“节流,就是削减三冗,可谁都知道,哪一冗都连着无穷的关碍,你稍稍一动,准保有人跳出来和你拼命。三冗一定要削,但下手得稳,首先心里就要稳。国库里有钱,遇到事情不慌,才能沉住气,一步步下手削减。”
“宰相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啊。”赵祯闻言很是赞赏道:“开源是皆大欢喜之事,阻力小,效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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