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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以往任何一次,争论发展到争吵,仍然不会有结果,但赵祯这次不会和稀泥了,待众臣争执过后,他缓缓道:“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辽国皇帝既然敢来汴京,难道寡人还不肯招待不成?”说着一锤定音道:“寡人明日为辽主举行欢迎宴会,诸卿都要参加!”
“遵旨……”皇帝既然这样坚决,大臣们也只有轰然应诺。
于是一道旨意下来,开封府兵丁的任务,从包围变成了保卫。
也让立在辽国使馆门口的陈恪,感到肩头担子一轻。
“这次又让陈学士赢了,”赵宗晖皮笑肉不笑道:“但愿你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说着一挥手道:“我们走!”他才没有兴趣给辽国皇帝站岗呢。
“……”凝望着他的背影,陈恪莫名感到不安,这种感觉已经出现很长一段时间了……从刺杀陈希亮、到竞技场爆炸案、以及这次包围辽国使馆,赵宗实一伙人都给人以破罐子破摔的感觉。难道他们真打算过把瘾就死,丝毫不顾及齐王登极后,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陈恪摇摇头,心道还是不能大意,得时刻盯紧这帮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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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四乾元节,是为了庆祝皇帝赵祯的寿辰,而设立的一个节日。按例,这一天皇帝要坐殿,文武百官簪花,依次上殿祝寿,进献寿酒。然后皇帝退入另殿,设御宴款待群臣,以及外国使臣;先由百官进酒祝寿,然后由皇帝赐百官酒食,乐坊伶人致语,同时奏乐:酒数行而罢……此外还有一系列赏赐特赦之类,十分隆重。
今年恰是赵祯登极四十周年,三代以降,享国四十年的皇帝便凤毛麟角。加之这二年风调雨顺,铜钱充足的好处也逐渐显现出来,虽然物价上浮了三成,但在民不加赋的前提下,国库收入上扬到一亿五千万贯,三司手里头一下子宽松起来。几位相公便合计着,为赵祯办一次大庆。
这种事儿没人会阻拦,因为大典之后必有重赏,百官不仅会得到财帛赏赐,还可以恩荫。哪怕是再清廉的官员,也不会拒绝这种大好事。
因此到了四月十四这天,举行宴会的集英殿,已经装点一新,殿两侧还搭起了彩饰楼棚。山楼上,教坊歌伎、舞位毕集,盛妆待命;山楼下,乐队排列,一层一层十分庞大。
丹墀两侧,歌使列队,皆服紫、红、绿党衫,系义襕镀金带,多达六百之众。山楼之后,两千军校士卒列队,以应所需。
大殿回廊正中,是大宋帝后的御座。今次又特设了辽国帝后的御座。御座两边,是宰执、禁从、宗室的座位;次西边,是大辽、西夏、高丽、于阗、回纥、大食、交趾诸国使者的座位;殿上两翼左右回廊,设朝臣百官座位。座位之前,均置长条几案,上置花样精美的诸色看盘。
快至酉时,宰执、百官、宗室、诸国使者都陆续登上集英殿,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虽然宴会尚未开始,诸国使者已经被这盛大的场面震惊了,不禁感叹大宋朝的盛世气象。
酉时一到,宫里的景阳钟,宫外大相国寺、开宝寺、白云观的钟声,便一起奏鸣,恭贺大宋皇帝万寿无疆。
钟声中,赵顼和耶律洪基相携登上集英殿,他们身后跟着曹皇后和萧皇后,今日的萧观音,穿一件九凤翔舞的绯红锦丝命服,头戴烛光摇曳的凤冠,脸上薄施脂粉,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如神仙妃子一般。
好在曹皇后已知天命,不至于被尴尬的比较。
执王公、使臣百官起身恭迎,两国帝后落座。
陈恪如今已是四品官,好歹能在御前混个座位,待他平起身子,不禁看了萧观音一眼,顿时发现她忽闪着一双眸子,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自己。他赶紧把目光收起,以免被人看出奸情。
“皇后,你看谁呢?”耶律洪基一身龙袍,样子十分威武,不经意发现萧观音在注视着某人,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原来是陈学士。其实他是这次的接伴使、还是馆伴使,但因为咱们隐藏身份,倒一直没相见。”
萧观音红着脸低下头,心说,谁说没见?不光见了,还坦诚相见来着……
这时乐曲骤起,五十面琵琶拨弄,箜篌低唱,二百面杖鼓雷动,箫、笙、埙、篪、觱、篥、龙笛呼啸而鸣,奏响一曲《贺圣寿》,二百名盛装舞女轻舒广袖,翩翩起舞,若瑶池仙姬,美轮美奂。
耶律洪基看得啧啧称赞,对赵祯道:“南朝的盛世气象,与我北朝可谓各擅胜场。”
赵祯笑笑,举杯道:“与汝一家也。异日惟盟好是念,生灵是爱。”
“嗯。”耶律洪基自从身份曝光后,赵祯待之甚厚,其仁厚的长者风度,让耶律洪基大为心折,也举杯道:“吾一生必不南犯,亦命子孙遵守盟约,两国睦邻友好,永享和平。”
听到两国皇帝此言,阶下大臣们一起欢呼起来,然后按照等级,依次上前向官家贺寿,向辽主致敬。
但不是任何人,都为两国皇帝的约定欢喜,至少坐在下首,身着绯色窄袍、头戴金花毡帽的西夏使者,就感到大为不安……在宋辽夹缝中的西夏,立国根本就是两强对立,将对方视作大敌,这样他们才有生存空间。
这次辽国皇帝竟跑到汴京来,和宋朝皇帝把酒言欢,并约定永不开战,这对西夏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噩耗。
西夏的贺寿使吴宗,当时就坐不住了,心说不行,我得挑点事儿。轮到他敬酒时,却不先给赵祯贺寿,而是直接来到耶律洪基面前,单膝下跪,一脸狂热道:“藩国小臣吴宗,拜见大宗主国皇帝陛下。小臣本来还不情愿出这趟使,谁成想佛祖保佑,竟得仰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说完竟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耶律洪基的大腿,于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他的靴面。
亲完了耶律洪基的脚面,他又转向萧观音,一通天花乱坠的赞美,简直把大辽皇后说成了王母娘娘,让萧观音直起鸡皮疙瘩。
大礼参拜了辽国帝后,吴宗便拍拍膝盖站起来,朝赵祯松松垮垮一拱手道:“西夏皇帝使节吴宗,代我陛下向南朝皇帝致意……”
大殿里的气氛登时尴尬起来,见那吴宗如此厚此薄彼,一众宋臣皆愤愤不平……吴宗算是把宋人琢磨透了,面子大如天,你要让他们没了面子,那是非气炸了不可。
“大胆!”果然有性烈如火的蠢材,马上蹦起来道:“你个西夏蛮子,竟敢对我陛下无礼!”
“本使如何无礼了?”吴宗睥他一眼道:“我代表西夏皇帝,与你南朝平起平坐,岂能与对宗主国一般礼节?”
“不行,你必须向我大宋皇帝重新大礼参拜!”宋朝大臣愤怒的拦住他的去路,却正中了吴宗的算计……这厮方才卑颜奴相,凸显耶律洪基是自己的主人,然后激怒宋朝人,让他们呼喝自己。只要自已一直保持强硬态度,宋人为了面子,措施必然要升级……然而所谓打狗欺主,辽主岂能看着自己被宋朝人发落?
一旦耶律洪基出声为自己说话,两国友好的气氛,便荡然无存……
应该说,吴宗的算计很有一套,但是他碰上了赵祯这样上善若水的皇帝。官家先是喝止了自家的臣子,让他们休得无礼,然后对耶律洪基笑道:“既然是你家的奴才,自然交由皇侄来发落。”
几位相公听得暗暗交好,心说陛下的功夫愈发老辣了。前半句坐实了西夏人奴才的身份,主人自然没必要跟一条狗一般见识了。后半句点明了,自己和辽国皇帝的叔侄关系……其实耶律洪基原先是不认的,但来到汴京后,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又搬出这层关系。后来见到赵祯这么大把年纪,又很让人心折,才心甘情愿的认下这个叔叔。
现在叔叔受了侮辱,给侄儿面子,让你看着办,倒要看看你好意思,跟他一起不懂事儿么。
见皮球踢过来,耶律洪基想了想,我这赵皇叔还是很不错的,今天又是他生日,哪能不给他面子。便朝吴宗招招手道:“赶紧给我皇叔道歉,然后滚蛋。再敢挑拨我两朝关系,打断你的狗腿!”
吴宗登时傻眼了,只好俯身跪倒,还想说些什么,却想到辽国皇帝的警告,只好把话憋了回去,怏怏走下集英殿回廊。
一个小插曲后,乐曲重新响起,大殿里恢复了欢庆的气氛,舞女们翩翩起舞,山楼上的教坊歌姬齐声唱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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