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侯府的夜有些冷,有些沉重,汐夫人已经很多天没有笑容,侯府的侍卫们依然严苛地在前府中巡逻,一丝不苟,侯府的传统,从来都没有变过。
侯府很少有下人,府中的侍卫也是跟了侯多年的亲卫,年老了,走不动了,留在了侯府。
毕竟,行军是年轻人的事情,老了,便真的是老了。
侯府的侍卫都很和善,战场上的老兵沾染了一身的杀戮和鲜血,离开了战场反而收敛了一身的煞气,只要没有人来侯府挑事,基本很难看到老兵们为什么事动过怒。
侯府添了一个新丫头,老人们也都很喜欢,小姑娘长得漂亮的不像话,与公子郎才女貌,正当合适。
在他们眼中,公子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皇子也不行。
就在刚刚,小姑娘在院中起舞让他们想起了昔日的年少轻狂时,军营和侯府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趁着闲暇时偷偷跑出去,为此没少挨板子。
这些年,公子太累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有休息的时候。
初到侯府时,公子还是一个不怎么会打架的孩子,两年多过去,侯府能胜过公子的已经不多。
他们曾经都虐过公子,公子也不会生气,打输了便是输了,公子虽然第一眼看起来很冷,其实时间长了……
也就习惯了。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打不过公子了,即便一起上也会输的很惨。
夜渐渐过去,巡逻的侍卫已经几次换岗,黎明时,雪非烟推着洛秋离开了侯府,朝着凌烟阁的方向走去。
或许,这是雪非烟最后一次回“娘家”吧。
洛秋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身后的雪非烟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异样,说不出,却又是那样的清晰。
前两次到来都是凌烟阁下请帖,这一次洛秋却主动拜访,让暮成雪有些惊讶,因为太快了,依照前者性格,绝不会如此的着急。
茶是最好的茶,人是最美的人,暮成雪亲自沏茶,纤手划动,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交锋两次,两人对对方多少有些了解,见招出招,暮成雪的人情送的永远不嫌多,只要在皇城,就不会有人比她更接近生之卷。
况且,如此的洛秋已经无法出皇城,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不世之书的诱惑有多大,出了皇城,才能最真实的反应,汐夫人绝对明白,所以,即便洛秋不长眼,侯府的女卧龙也会一力阻止。
侯府面临的压力是言语无法表述的,这是凌烟阁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人在面临压力时坚强的,但在面临绝望时却是脆弱的,一旦,侯府和洛秋再也无法承担这等压力,凌烟阁的机会便来了。
现在,每一份人情不过是在布子罢了。
房间中只有三个人,洛秋看着眼前的暮成雪,突然,毫无征兆的动了。
出乎意料的利爪抓向后者的咽喉,因为太过突然,连暮成雪也没有料想到,只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意袭来,娇躯一动,下意识躲避。
快,还是快,以有心算无心,洛秋依然无法抓住暮成雪,眨眼十步外,唯有手指擦过后者莹白的脖颈,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公子何意!”
突感体内气血翻腾,暮成雪脸色一寒,功体运转,迅速驱除洛秋留在她体内的力量。
“好奇暮姑娘的能为而已,请姑娘见谅”
话落,洛秋一掌印向自己胸口,雄浑掌力透体而出,洛秋嘴角瞬间染红。
“冒犯之处,自当赔罪”
眼见洛秋出人意料的动作,暮成雪双眸微眯,一时却也无法猜出前者究竟目的为何。
“公子看来有些累了,红衣,送客”暮成雪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淡淡道。
“是,小姐”红衣从外面走来,送两人离开。
不久后,红衣回来,看着桌前陷入沉思的暮成雪,不解问道,“小姐,为何这些快就让他离开?”
她看到了房间中发生了什么,但不明白为何一向隐忍的小姐会这些不冷静?
“派人盯紧洛秋的行踪,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禀告我”
想了许久,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暮成雪仔细权衡,却想不出哪里出错,心思微沉,开口吩咐道。
“是”红衣不敢再多问,躬身一礼,旋即退下。
回去的路,艳阳高照,洛秋却感觉浑身都在发冷,灰蒙蒙的死气萦绕在眉心,短暂的一生终是要走到了尽头,即便温暖的春天都暖不起那渐渐冰冷的身体。
催命的一掌,名为赔罪,实为想快速脱身,不想让暮成雪借机发挥。
“非烟,走的快些”
感觉时间不多,洛秋强打精神,吩咐身后的雪非烟道。
“恩”
雪非烟感觉到了洛秋话语中的焦急,脚步加快,推着后者朝侯府赶去。
回到凯旋侯府,洛秋遣走了雪非烟,一个人再度回到了后院的小院中。
起身,功体强运,一步迈出,洛秋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三丈之外,凝足驻形,竟与先前雪非烟退后的一步九成神似。
不世之书,“生”为始,洛秋曾修有生之卷,对不世之书的感应绝非修有其他不世之书的人可以比拟,是所以,雪非烟一直都不知道行之卷已经暴露。
不世之书,各有擅长,单论不世之书间的感应而言,生之卷是毫无疑问的魁首。
自第一次见到惊鸿舞开始,洛秋便察觉到了行之卷的存在,可惜的是雪非烟只有简单的形。
惊鸿舞是由修有行之卷的人创造而出,而这个人必定是一位女子,洛秋在与暮成雪首次会面便曾怀疑,但并不确定。
第二次会面,他表现出对惊鸿舞的兴趣和对雪非烟的失望,目的就是引出幕后真正的创始者。
结果果然不出他的猜测,暮成雪便是创造惊鸿舞的人,真正的惊鸿舞起舞之时,他强催已废的生之卷,想要感应暮成雪功体行脉的方法,然而,结果不尽人意,他只是大概察觉了行脉的脉络,却无法感知到行脉的方法。
回到侯府的一晚,他都在尝试,代价是可怕的,每次行脉错误,都会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让本来不多的时间一下子缩减大半。
洛秋知晓,今日会是他与暮成雪最后的一次交锋,他不得不出手。
人在危险的时刻,最相信的还是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所以,暮成雪必然会躲,而且,会下意识用出行之卷,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将自己的力量打入了暮成雪体内,借助功体间的感应,方才察觉到了行之卷的行脉方法。
不过,也只是仅仅一步而已。
行之卷能被称为不世之书,其中的精妙又岂是现在的洛秋的能够推衍而出。
一步,已是极限。
但,仅此一步,便是迈入另一个极致的曙光。
暮成雪不知道不世之书,生为始的含义,更没有算到洛秋的双腿已然完好,在两人见面的一刻,相互的算计便已开始。
这一次,暮成雪输了。
当然,洛秋也不算赢,毕竟将死之人,又何谈输赢。
行之卷对他已无用,他只是在为侯府做好最后一件事而已。
孤单的小院中,洛秋凝一身功体,将最后的记忆刻录在玉简中,包括对行之卷的行脉与感悟。
“朱雀,去请一下夫人,我有些事情要交代”洛秋开口,轻声道。
“是”朱雀出现,虽稍有迟疑,但还是点头答应。
放下玉简和侯府给予他破殇弓,洛秋走了,路过百花园时,看了一眼园中的沉睡的身影,眸子闪过一抹留恋。虽有不舍,最终还是迈步离开了,最后的事情已经做完,他的存在已无价值。
他在,侯府便承担着整个北土的压力,甚至东域神州的其他三土都会派人前来,而且楚朝皇族一直还没有表态,这对侯府同样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后院深处,一座古朴的阵台静静地躺在那里,石台已有破损,斑驳的裂痕显露出岁月的痕迹,洛秋走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凯旋侯府,旋即,无声无息离去。
青色的光芒中,阵台中的洛秋缓缓消失,几乎同一时间,汐夫人急速而来,望着离去的身影,却再也来不及阻止。
“保重”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回荡在后院中,离别时的眼神,是留恋也是愧疚,或许还有一丝愧疚。
直到最后,他还是不能医好音音。
汐夫人眼中泪花滚动,手中攥着洛秋留下的玉简,心,阵阵抽痛。
……
半日后,北土风云变幻,无数目光望向楚朝南方,一道道声音自各大三古秘境传出,恐怖洪流搅动的整个北土都震动起来。
一日后,紫枫坡,洛秋浴血而出,一步一咳血,身后,数道身影紧紧相随,难以摆脱。
“留下生之卷,恕你性命”
苍老的声音在天地间震荡,乌云密布,虽未出手,却令整片天空都漆黑起来,强横到极点的气息,绝非人间应有。
来自三古秘境的活化石存在相隔无尽空间要显化身形,降临人间,在生命最后的时间,要不惜一切代价强夺生之卷,争取破茧成蝶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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