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威说的很随意,仿佛并非让李玄霸劝杨广不要巡游江都,而是让他劝街边的摊主不要出来摆摊。
李玄霸没有立即回绝,也没有满口答应,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苏威,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李玄霸的眼神很明亮,很透彻,苏威却从李玄霸的眼中,看见了一个近乎白痴的自己。所以苏威很不好意思的告辞离去。
苏威如此识趣,让李玄霸省了不少事,他将苏威送出唐国公府,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至于苏威留下的请求,李玄霸没有花时间去思考。
几日之后,樊子盖回到洛阳,不过却生病了,而且是真的病了。
前往济北公府探望的官员络绎不绝,济北公府门前,一时间门庭若市,连杨广都派人前去探视了一番,以示皇恩浩荡。
李玄霸与樊子盖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素不相识,所以只派了李兴去送了些礼,代表唐国公府的心意。
三月初一,杨广终于召见了李玄霸。
李玄霸并非第一次来到御书房,但却觉得,这御书房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陌生,御书房中的杨广,也不再是以前认识的杨广了。
“微臣参见陛下。”李玄霸躬身拜道,不管是动作,还是语气,都极为标准,让人说不出一点瑕疵。当然,如果硬要找出一些让人不舒服的地方,那只能是李玄霸长的比较不堪了。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个月,杨广却也觉得李玄霸变得陌生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平静的说道:“坐下吧。”
李玄霸依言坐下,沉默不语,静静的坐在高椅上,宛如一尊雕像。
杨广见李玄霸不苟言笑的样子,心中生起怒火,冷声说道:“李玄霸,你可知朕今日为何找你来?”
“微臣不知。”李玄霸低下头,拱手答道。
李玄霸的礼仪越规范,杨广越觉得生分,但杨广并不知道李玄霸为何会这样,强压心中不快,说道:“你为何不高兴?”
“世人都说陛下宠爱微臣,但是微臣却觉得,陛下的眼中根本没有微臣。”李玄霸平静的说道:“多日以前,陛下便说让微臣去军中历练,可是微臣在家中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没有接到陛下的旨意。既然陛下不再重视微臣,微臣又如何高兴的起来?”
李玄霸的语气并不恭敬,有些像闹脾气的孩子,杨广听了李玄霸的话,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说道:“国事繁忙,朕连皇子都无心理会,你却生这种气,倒真像个孩子。”
“如此说来,微臣倒是多虑了。”李玄霸露齿一笑,说道:“陛下召见微臣,是不是要派微臣出去了?”
李玄霸的表情变化很快,杨广愣了愣神,说道:“朕本打算让你在济北公身边待着,可惜他深染重病,没办法前往宜阳了。”
“樊将军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此时病倒,确是有些可惜了。”李玄霸叹道:“樊将军既然回了洛阳,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绛城的反贼?”
“唐国公清闲了许久,也该做些事情了。”杨广看着李玄霸说道:“朕打算派你同去绛城,你觉得如何?”
李玄霸不知杨广是试探,还是出自真心,犹豫片刻,说道:“微臣听陛下吩咐。”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唐国公护犊,你若是去绛城,安危自然不用担心,只是可能学不到什么东西,待朕想一想再做决定吧。”
李玄霸恭维几句,不敢多言。
“上次你说江都的事情,裴蕴已经派人查清楚了,确有此事,朕已经命王世充前去剿灭逆贼,这件事上,你算立了一功。”杨广没有再提绛城之事,将话题转移到江都。
李玄霸闻言一惊,心道:莫非是日后的大枭雄王世充?
魏征教了李玄霸半个多月,李玄霸基本能够知道朝中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官位,但对于地方官员,李玄霸依然不清楚,他没想到镇守江都的人居然是王世充,否则一定不会提江都之祸的。
“裴大人掌管天下御史,为何会不知江都的骚扰呢?”李玄霸随口问道。
“裴蕴尽心尽责,只是,他派出的几位御史,皆被宵小所害,以致消息闭塞,幸亏你提起,否则朕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逆贼。”杨广淡淡的说道,完全不把李子通放在眼中。
“原来如此。”李玄霸一副醒悟的表情,接着又皱了皱眉头,说道:“从洛阳去江都,沿着运河即可到达,裴大人派的御史为何会遇害呢?莫非运河并不安全?”
“朕也担心此事,已经派人沿途剿灭贼寇了。”杨广见李玄霸善于思考,满意的说道:“朕听说你最近一直闭府不出,如今看来,你并非在府里玩闹。”
“陛下要派微臣去军中,微臣哪敢大意,日夜不辍的读书,学一些行军打仗的知识。”李玄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陛下信任微臣,微臣总不能让陛下失望。”
杨广很高兴,说道:“总是读书也不是好事,这样吧,你与灵儿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到了午时,你便去国子监找灵儿说说话,四处逛逛,记得早些将她送回宫中就是。”
李玄霸谢了恩,退了出去。
出了宫,卸下在杨广面前的伪装,李玄霸只觉得顿时浑身轻松。他在宫中的表现,其实是在进宫之前便想好的。
李玄霸用欲擒故纵之计,先以冷淡的态度面对杨广,然后表现出是因为杨广不重视他才不高兴,转移杨广的注意力,借此打消杨广对他的猜疑。
同时,李玄霸顺便提醒了一下杨广,希望他不要巡游江都,可惜杨广并未理会。
李玄霸算不得忠臣,虽然知道杨广巡游江都会置身险境,但他不敢直言,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
站在马车边上,李玄霸回头看了一眼宫城,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一般大臣的马车,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马车,因为拉车的不是马,而是牛。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比如朝中的一些重臣,也比如李玄霸这样的宠臣。
能够在洛阳城中使用马车的,身份自然是极为显贵的。唐国公府的马车在城中缓缓行驶,路人无不避让。
“陛下可能已经安排好我的去处了,让我来找你,应该算是辞行吧。”在车厢中,李玄霸深情的说道:“或许,我们要有些日子见不到了。”
杨灵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眼眶一红,低声说道:“父皇有说何时出发吗?”
李玄霸心道,怎么这父女俩都抓不住重点?他看了一眼杨媛与秋霜,说道:“陛下还没有下旨,不过应该快了吧。”
“大人是想让我与杨媛姐姐回避么?”李玄霸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秋霜明白过来,笑了笑,然后坚定的说道:“不行!”
杨灵也明白过来,楚楚可怜的左右看了看,秋霜说道:“公主殿下,您若是与忠勇卫大人独处,会影响您的声誉,还请公主殿下三思。”
秋霜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杨灵又为难的看了看李玄霸,李玄霸打了个哈哈,说道:“罢了罢了,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回避的。”
杨媛睁开眼,冷笑一声,李玄霸的笑容瞬间凝滞,尴尬的咳嗽一声。
四人行,李玄霸自然不敢议论杨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情话,在城中逛了一会,便将公主送回了国子监。
回府时,魏征已经等候多时,面露焦急之色,见李玄霸安然归来,才露出笑容。
进了房间,李玄霸舒了口气,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然后问道:“魏先生,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陛下经历过杨玄感一事,必然会小心谨慎,应该不会将公子派到唐国公身边。”魏征想了想,答道:“如今济北公身体不适,公子又和宇文将军交好,小人以为,陛下会将公子派到齐郡通守张须陀身边。”
“张须陀?”李玄霸闻言,身体颤抖了一下,显得极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
“济北公无力出征,陛下绝对信任的人屈指可数,不过能够尽快建功立业的地方,非张将军身边莫属了。”魏征见李玄霸神情异常,大感诧异,不过并未多想,只当李玄霸敬仰张须陀。
“张将军乃是朝廷柱石,能征善战,能够呆在他身边,当然是最容易获得功勋的了。”李玄霸应了一声,说道“只是不知张将军现在在何处剿贼?”
“这个倒不清楚。”魏征摇头答道。
李玄霸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又与魏征聊了几句,魏征便告辞离去。
隋末唐初,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但李玄霸最敬佩的人,并非秦琼、程咬金等人,也不是房玄龄、杜如晦那些谋士。在李玄霸心中,张须陀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奇人。
在后世的认知中,似乎农民起义都是好人,镇压起义的人都是坏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官逼民反,民众起来反抗,可毕竟只有少数的义军有拯救苍生的崇高理想,大多数义军都是本着“抢粮,抢钱,抢女人”的简单理念来暴动的,从一方面来说,他们是义军,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也是强盗。
无奈隋朝最终灭亡了,镇压农民起义的张须陀,自然也遭到了丑化,成了助纣为虐的屠夫。
李玄霸若不是无意间看到一些关于张须陀的传奇,只怕也会与其他人一样,不会在意这个历史长河中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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