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重阳到,顾辞在秋篱院陪着小侄子玩,生出来就七斤一两的小家伙小名直接就叫‘七斤’,这会刚百天,看着他吐泡泡都觉得开心不已。
顾翱七月回来,刚巧赶上儿子出生,听染墨说差不多是一路摔回秋篱院。虽然现在还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一回来就先看儿子,和武沉秋的感情也更好了。
顾辞为了小宝宝,让工巧阁做了栅栏很高的小床和手推车,挂着五颜六色的木质玩具,还有铜质的风铃,动起来叮铃铃的响,极受七斤喜爱,之前准备的悠车完全没用武之地。这几天她琢磨着学步车也该做好了,再苏点什么出来呢?
太子后脚回的京,顾辞去南阙门接人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那个留了一圈胡子额角一道疤的男人是他。直到他上了马车把胡子刀疤揭掉才缓过气来。
“伪装得不错……”
“这才叫男人。”
顾辞上下打量一番,确实高大结实许多,原来是一派迤逦清俊的风流倜傥之态,现在感觉从少年一下升华到成年,多了几分硬朗。
她抬起小白爪往他脸庞一比,“黑了。”
爪子被抓住啃了一通,“我最近可馋肉了。”
“讨厌!给你炖着佛跳墙呢。”
进了城太子也没急着回宫复命,而是先跑去致爽斋把那锅佛跳墙喝了两碗,剩下的让明津揣上。
顾辞带着八戒围着他转,急忙给他包了两个肉夹馍,“你这是饿了多久啊?”
他避而不答,回眸一瞟,“怎么一点没长个?”
“我高了一寸多!”
等顾辞到家才知道,太子被皇帝关起门来训了一顿,五天后又要被派去北关劳军。任塞渊这时传来喜讯,毓仪这个新晋祖母可高兴坏了,往定国公府跑了好几趟,准备好几车东西,准备让太子顺便给送过去。顾辞可怜太子辛苦奔波,给他好好开了几天小灶,打包了一套拉杆箱的行李,也把甘梅塞进劳军队伍里,送去北关照顾三嫂。
重阳一过,太子仪仗在五率府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出城,身后缀着一队任家和顾家的马车。顾辞在顾翮的护送下,偷偷去西阙门送行,泪眼婆娑地看着大队伍不见踪影。
突然被人抱起来,一回头,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除了神出鬼没的太子,还能是谁。依旧那副络腮胡子+刀疤的沧桑打扮。
“不在这里怎么能见到阿鸾这么舍不得我?”
顾翮没好气地抢回妹妹,“谁走她都哭,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辞也哭不下去了,擦掉眼泪,看看他一身的行商打扮,周围的护卫似乎是,镖师?
“这是怎么回事?銮驾里的人是谁?”
袁懿刚想开口,顾翮恶声恶气地抢过话头,“车里的是阿瞻,他们一会追上咱们家的车队,扮作走镖的。”
袁懿无奈地瞪顾翮一眼,伸手摸摸顾辞哭得红肿的眼角,“这次是真走了,可不许再哭鼻子。”
“哭不出来啦,好浪费感情。”
“记得写信,三天一封。”
顾辞嘟着嘴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他们带上风帽斗笠,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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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有些累的顾辞带起面纱,靠在顾翮怀里,今天出门她没坐车。
“七哥,池家哥哥胆子不小,敢坐太子銮驾,会不会被弹劾啊?”
“他被打晕了绑上面的。”
“……”
好可怜,掬一把同情之泪。被逗笑的顾辞精神些了,开始缠着顾翮八卦。自从明秀日报要顾翮过目以来,质量和数量都下降不少。
“他为什么也去啊?难道阿锦看上他了?”
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就是袁锦要选郡马,让很多文弱的适龄男孩纷纷定亲,毕竟锦郡主的鞭子使得好人尽皆知。
“……不是,袁锦也打不过他。”
“池伯父送他去锻炼?以后他就跟着三哥混了?”
“没有,别管他了。说说想吃什么,哥带你去。”
“回家吧,我想七斤了。”
顾翮没说什么,摸摸她垂着的脑袋,催快马速。
经过西市时,顾辞看见有人在卖漂亮的大风车,想买些回去给七斤玩。顾翮把人马带到工巧阁安置下来,才派人领甘霖去买。不想外面忽然一阵嘈杂,夹着马鸣扬鞭怒骂喝斥的声音,顾辞看向顾翮。
阿钺主动起身道,“奴婢去瞧下。”
本来漠不关心的顾翮抬眼示意闻道跟上。
片刻后,闻道进来回复,“一个女童突然跑到了路中央,险些被锦郡主撞到,多亏旁边的一个少年救下,少年的兄长指责锦郡主马速太快,锦郡主便提鞭抽人。”
“阿钺呢?”
“阿钺姑娘刚拦下了锦郡主的鞭子。”
顾辞一听马上往外走。
刚走近人群,就听到袁锦娇声呵斥,“本郡主今天就是要教训这个藐视皇族的庶民!你敢再拦一下试试。”抬眼见顾辞兄妹过来了,不由暗道一声晦气,却也不敢装没看见,下马行礼,“给姑姑请安。”
顾辞微微笑道,“阿锦免礼。阿钺,把鞭子还给人家。”
袁锦抬头欲言,百合接过马鞭,虚扶她一下,退后半步,她只好忍着气,看顾辞是不是也要大义凛然地责备两句,片刻后却什么都没等到。
顾辞只是看了一眼被袁锦抽得血肉模糊的壮年男子,待阿钺退下就说,“我还要在工巧阁选些东西,阿锦你自便吧。”转身回了阁里。
袁锦悻悻地福了福身,上马走人。
顾辞回去后,嘱咐甘棠把那兄弟俩送去最近的医馆,若是伤得严重,就赶紧去九康堂叫大夫来。闻道再去打探详细情况回来了,袁锦勉强算正常速度的跑马,女童突然跑出,少年救人,本可以有惊无险地揭过。随后袁锦让丫鬟扔了一包银子给抱着女童的妇人,扬言道‘以后看好你家孩子,不守规矩,死也白搭’。少年的兄长站出来指责她视人命如草芥,边上围观群众也起哄。惹得袁锦怒起暴打,鞭鞭见血,兄弟俩伤得都不轻。
顾辞叹口气,也没心情看风车了,让阿钺再送点银子过去给两兄弟,赖在顾翮身上,直接回府。她的坏心情持续不了多久,顾翮逗她一会就恢复如常了。回到府里看见治愈系的七斤和八戒,更是高兴起来。姑侄俩一样的白胖软糯,顾辞甚至还更白些,靠在一起‘咿咿呀呀’地鸡同鸭讲,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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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金节来临前,顾尧要回来的消息让清颐院沸腾起来。
顾辞更是激动得天天要去大门口看一眼才肯用晚膳,因为顾翮告诉她,顾尧即便回来也要先进宫复命才能回家,能赶上晚饭就不错了。
果然,顾尧一入京就直奔乾清宫,和皇帝单聊一整天,其他臣子放了一天假。
顾辞果真端着小杌子一直坐在正院门口等,谁劝也不听。原本在正房端坐着毓仪也没法了,听下人来报顾尧已经到了门口,就带着媳妇儿子出来陪着女儿等。
迎面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顾尧满面风霜之色,意气风发地疾步而来。顾辞眼泪唰地就崩落,往他怀里扑去。
顾尧第一眼就看到女儿了,只是女儿虽然模样还稚嫩,已经高了不少,一时不好伸手去抱。这下忍不住就抱起来哄,“阿鸾乖,不哭啊,耶耶回来了。”然后转头对毓仪说,“辛苦公主了。”
毓仪嗔他一眼,“可算看见我了?”
几个男孩上前请安,武沉秋抱着儿子,母子俩算是第一次拜见公爹。见过礼,众人回屋落座,顾辞揪着她爹的袖子不放,顾尧甘之如饴的把女儿放身边,孙子都没看几眼。
武沉秋暗自感叹,怪不得阿鸾是这个性子,连威震三军的公爹对她都严肃不起来。
顾翮这些日子哄妹妹功力大涨,“小花猫,哭多了长不高。快擦干净了,给爹笑个漂亮的。”
顾翂拿着胡妈妈备好的热帕子给她擦脸,
顾辞很不好意思,她明明想好了看见顾尧就笑得灿烂,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眼泪先下来,然后就止不住了。
顾尧摸摸女儿的头,看着长孙,十分开怀地问起家里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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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顾尧去给顾普请安,看顾辞可怜巴巴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于是一起带去。
顾辞除了过年赴宴,几乎从不踏足这边府里,多是请姐妹们去清颐院玩。上院更是陌生得紧。顾尧今晚兴致颇好,指着上院旁边的一个林木茂盛的院落说,这是祖母和他小时候住的院子。
“现在院子里还有人住么?”
顾尧微微一笑,“没有,几个老嬷嬷看着屋子。平时打理一下花木,洒扫屋子而已。”
说话间已经到了上院,一个叫紫云大丫鬟引父女俩去小书房。顾辞对老年人的书房没什么兴趣,大多是佛经道籍,布置得一丝不苟老气沉沉,不过书架上一小幅《春江夜月》的画屏笔触风流婉转自然,很合她口味,她松开顾尧的袖子,凑过去近看。屏上一层薄灰,落款小章是‘会姜’二字。
这是祖母谢蕴的画!果然谢家人才艺出众。
紫云去而复还,福身对顾辞说,“郡主,奴婢伺候您去暖阁稍坐可好?”
“不用,退下吧。”
丫鬟默默离开。
顾尧含笑看着比起离开之前更有威仪的女儿,半是欣慰半是心疼。本该是捧在掌心好好呵护的明珠,总想着不让她经历外面一丝风雨,可又担心在看不见的时候她会吃亏,盼望她能长大。这会真看见一向软绵绵的女儿很有郡主的派头,也不知是不是遇到过不开心的事才学着硬气起来。当爹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顾普缓步进来,父女俩起身行礼。
寒暄几句,顾普就打发顾辞了,“阿鸾甚少来祖父这里,祖父存了几件好东西,你去挑一样可好?”
“不敢拿祖父心爱之物,祖父不若送我这个画屏,让我好生揣摩一番?”
顾普看着画屏呆滞一瞬,“喜欢就拿去吧。”
甘露拿上画屏随顾辞去旁边暖阁,紫云也在,将炕桌上的几个匣子打开,里面的金玉之辉颇为闪眼。顾辞一眼扫去,无非是些玉观音金香炉之类的,遂不感兴趣地坐一边欣赏祖母的画技。甘露也目不斜视,只看着顾辞,暗地留意周围动静。
暖阁的一扇暗门外,另一个酷似紫云的丫鬟正在偷偷注意顾辞主仆的举动,许久才退出暗门绕去西侧间,方太夫人正在等她回话。
“郡主一眼都没看那些东西?!”
丫鬟点头。
“也是,什么宝贝没见过,看来她喜欢字画。”方太夫人挥手让丫鬟去盯着书房的父子俩,开始凝眉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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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离开后,书房里静谧无声,顾普看着正值壮年位高权重却从不亲近的长子,怅然若失。
顾尧心情好,打算速战速决,“父亲有何事不妨直说。”
“方家前几日给我递了信,说他们在襄原城这些年靠田地攒了点家业,准备在京里开个铺子,想投到咱们府名下。他们家经商还是挺有一套的,一年四成股也有不少银子。你意下如何?”
顾尧似笑非笑,“方家与我何干?父亲做主即可。”
顾普脸皮有些紫涨,“他们想挂你名下。”
“我不缺钱。您看哪位弟弟手头紧就补贴哪个吧。”
“方家在襄原城做织造起家的,若打通京里门道,哪怕拿下军需也不是不可能。你大可……”
“父亲可知方家为何想进京?”顾尧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
“……方家族长只是递了拜帖,我是想与你商量再做决定。”
“他们若本本分分在襄原城倒卖布匹织物,赚个差价也就罢了,只是中间再把货质押到钱庄借款,给手头紧的官员放印子钱。这一手拖死了不少丝农,再贱价买入这些丝农手中的桑田,可不是银子不少么。”
袁懿和谢庆做的事也简单,既然敢放印子钱,那把借钱的官员办几个大头,财产充公,再让钱庄催款,催不来正好把抵押的布匹卖给买方家货的买家,断了方家从买家那得的预付款,印子钱也收不回来,货也没了,方家只能卖掉丝农来给钱庄补窟窿。谢庆在顾辞的提示下,连桑田都没给方家留下,所以方家急需再找一条新的生财之道。正好通达货行倒掉让很多人荷包损失惨重,方家瞄上这个机会,准备还是依靠自己在丝织品上的门路,做南北掮客。只是若无护国公府的牌子,怕真做起来了,保不住家业。
“在京城他们不会这么大胆。再说,我们也会盯着的。”顾普认为‘无商不奸’,方家这些事不算什么。
顾尧知道得更多些,方家可不只是给护国公府递帖子,他们家的少爷管事最近在京中可是很活跃。他也准备多看看,方家还能钓上谁。
“既是生意,那就明算账。第一,想在京城开铺子,没有十万现银就别开口了。第二,您愿意贴进去多少钱我没意见,方家也别打护国公府的牌子。第三,只要不违法乱纪,我保证铺子安全。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您意下如何?”
“你何必如此撇清,阿鸾名下的缎绫阁总是需要布匹的,方家若能成事,也可让缎绫阁多一条门道。”
“不用,小丫头自有主意。”提起女儿,顾尧笑容隐现,“父亲若无他事,我们告退。也到阿鸾休息的点了。”随即起身去带女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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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夫人早已预料到顾尧的态度,听见顾普的话,也没多说。她与顾普想的不同,顾普是真心觉得借个名头给方家,每年能多一大笔银子很划算,而且方家除了护国公府,在京城靠不上别人。她对方族长可没什么好脸色,方霆和沈家进了大狱,也没见族长出面表个态。她只是想趁着顾普向顾尧使劲的时候,与顾辞搭上关系,长宁伯家暗示了可保她兄长安全无虞,但剑指顾辞的婚事,十岁的姑娘已经可以开始议亲了。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耐对顾辞的婚事说得上话,可顾笈劝她,先答应下来保住方霆的命,再者,顾悌的年纪和太子匹配,与九皇子的关系也不错,事情缓一缓,总有转圜余地。
“爷说阿鸾喜欢画屏?不如多送些字画给她?这事让阿鸾给缎绫阁的管事提一嘴,跟方家自己去谈,岂不是更好?”
“唔,明天你挑一些送过去吧。若是阿鸾确实喜欢,方家上门时,提醒他们备下阿鸾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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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方太夫人的礼并没能送出去,因为顾辞‘病’了几天。其实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毓仪见她对顾尧粘得紧,而且言听计从,就让顾尧哄她把耳洞穿了。时下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有开始带耳饰的,顾辞这样十岁还耳朵空空,在世家贵女中实属少见,装扮上到底单薄了一些,乐趣也少了。只是顾辞极为抗拒,谁哄都不行,眼泪涟涟的让人不忍心逼她。
毓仪给顾尧备了一对精巧非凡莲米大的九层牡丹小耳钉,让他送给顾辞,并一定要强烈表示希望看到女儿戴上。顾尧无奈照做,抱着女儿安抚半天,许了一堆愿,才哄得她点头同意。
毓仪偷听到顾尧自告奋勇要陪着女儿扎耳洞,开心又吃醋地跑去抱孙子。
胡妈妈和谢嬷嬷一人一边,各拿一颗黄豆开始在顾辞白白嫩嫩的耳垂上揉搓,顾辞把脸埋在顾尧的大掌里簌簌发抖。她真心害怕扎耳洞,以前同寝室的姑娘耳洞发炎痛得难受,是她哆嗦着帮忙挤脓抹药,心理阴影面积太大!
两位嬷嬷感觉到耳垂已经烫烫的,准备下针,示意顾尧一眼,手起针落,干脆利落地扎好了。
顾辞小身子一震一僵,‘哇’地哀叫出声,泪珠滚湿顾尧一手。顾尧看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心疼得脸都白了。等耳洞上好药带上银耳钉,两位嬷嬷功成身退,留下感觉比第一次上阵杀敌还要手足无措的顾尧自己哄女儿。
谢嬷嬷到秋篱院禀告毓仪,婆媳俩乐不可支。
毓仪尤其解气,“该,让他宠这个小没良心的磨人精。”
武沉秋不敢附和说公爹的坏话,只笑着道,“娘今年可得好好打扮阿鸾,明年可是大姑娘了。”
“那是自然。”兴致高昂的毓仪顾不上孙子,赶紧回房给宝贝女儿挑新头面去。
不过顾辞的小耳朵还是发炎红肿起来,连萧律都特地回来给她配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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