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手里面握的是刀,心中藏的是枪,但充斥在整个万福楼后院中的,却是剑意!
肖震身为一名武师,他所修的也是剑。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者如名,宁折不弯,但凡是实力相当的剑客对阵,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所修习的剑道不如对手。
更何况如今夏生和肖震同为武师,如果真要论及实力,肖震乃武师境巅峰,而夏生只是初成,不管怎么看,肖震也处于绝对的上风。
但此刻只是凭借夏生一道剑意,竟让肖震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仿佛在夏生的剑意之前,自己手中所握的不过是一把废铁,或者三岁小儿用来耀武扬威的玩物!
强烈的震撼让肖震寸步不敢动,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儿子。
仿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擅动则死!
至于原本牢牢围在夏洪身边的那些府兵们,更是冷汗淋漓,呆若木鸡,同伴双臂被断的血腥场面就在眼前,但他们却根本不敢前去施以援手。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形如恶魔般的男人,会将他们如法炮制,一剑斩成废人!
对于这些或惊恐,或惧怕,或震撼的目光,夏生视若未睹,他只是轻轻地转过身,扬起了手中的菜刀。
所向之处,赫然便是那一众守备府的府兵!
“救命啊!杀人啦!”
不过眨眼间,这群乌合之众便哭喊着作鸟兽散了,然而夏生的目标根本便不是他们。
“铛!”
一道金石之音夹杂在众人的嚎叫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在下一刻,夏洪身上的铁链、刑枷却全都碎了,夏生走上前去,一把将父亲扶了起来,口中喃喃而道:“爹,对不起,是我连累您了……”
然而,夏洪却根本就没有去听夏生在说些什么,因为自夏生进到院中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双眼睛,便一直死死地盯在了夏生的手腕间。
那里,有一道小巧和简洁的剑形图符。
而在夏生的体外,则绽放着无比明亮的橙色气芒!
“阿生,你,你已经成为一名武师了?”夏洪的声音中满是颤抖,仿佛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对他而言,自己所受的屈辱也好,这些年独自承受的煎熬也罢,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如今眼看儿子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更一举成为了一名堂堂武师,夏洪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这番话落到肖震的耳中,却仿若醍醐灌顶,震耳发聩。
是啊!这夏生不是一个资质平庸的蠢材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介武师了?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武师!
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家儿子竟然隐而未报!
念及此处,肖震心中已经起了一些悔意,如此看来,今日行事还是太过草率了!只希望那夏生是个聪明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可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却猛地砸在了肖震的心中。
那是夏生在进到院中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肖家,就没了吧。”
……
此时的夏生根本不知道肖震那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或者说,即便他知道了,也一点不会在意。
他看着父亲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道:“是的,儿子已经顺利成为一名剑师了,从此以后,我倒想看看,谁还敢折辱我们夏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生虽然是在安慰父亲,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已经再度看向了不远处的肖震,不带任何感**彩。
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不知道为什么,迎着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肖震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一片惨白,他强按下心中剧烈的惶恐,开口道:“你,你就是夏生?你可知道我是谁?众目睽睽之下,胆敢行刺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是何等大罪!”
不过一言之间,肖震便给夏生扣上了一顶如此大的帽子,其中的威慑之意不露自表。
然而,此时或许连肖震自己也没有发觉,在下意识里面,他甚至不敢以武师的力量来压迫夏生,而是把朝廷命官的身份当做了最后的保护伞。
身为一位剑者,失去了自己的剑心,失去了一颗强者之心,他的修行之路,或许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一次,夏生还未接话,便听得一道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在这天子脚下,大缙国土之内,竟然有人敢诬陷我秦家客卿,往小了说,这是与我秦家作对,往大了说,这便是意欲动摇我大缙根基,蓄意谋反!”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势非凡的老者正踱步走来,剑眉轻飞,长须若雪,身边跟着一位面若寒霜般的少女,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
正是康无为和秦嫣二人!
此时的康无为当然不会身披蚊帐纱衣而至,而是换了一套干净、体面的长衫,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与秦嫣晚到了一步。
否则又哪里还会让肖震父子如此嚣张跋扈?
一时间,肖震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秦嫣他当然认识,另外那位老先生,肖震虽然与之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为其收拾镇外废弃仓库的时候,但秦家供奉这等尊贵的身份,肖震又哪里敢忘?
此时听得康先生口中的厉喝,肖震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很可能要栽!
那夏生不仅是一位武师,竟然还是秦家的客卿!
单就这个身份而言,已经比一个白马镇的镇长还要高贵无数倍了!
不过这肖震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自知大势已去,竟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
“冤枉啊!夏公子,我肖家冤枉啊!今日前来,全然是因为贱儿受了他人蒙蔽,被人教唆的啊,肖某事前并不知道夏公子的身份,也并不知道夏老先生是清白的啊!此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误会啊!”
面对肖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夏生突然笑了。
他看了看走到身边来的秦嫣,轻轻扬了扬下巴,说道:“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如今不知秦大小姐认为,这老匹夫是不是诚信悔过呢?”
听得此言,秦嫣的俏脸顿时一红,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暗自啐了一口:“没想到,这肖家上下,全都一副德行!”
与此同时,康无为的声音也悄然自夏生耳边响起:“不知道先生接下来想怎么办?”
夏生淡然而道:“按你的意思办。”
康无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对肖震喝道:“你身为白马镇镇长,堂堂武师,办事竟然如此糊涂!还不赶紧来向夏公子、夏老先生请罪!”
闻言,肖震顿时心中大喜,赶紧忙不迭地走上前来,跪倒在夏洪足下,卑躬屈膝地开口道:“今日肖某被小人利用,得罪了二位,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肖某这一回吧!”
夏生没有接话,倒是夏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镇长大人言重了,既然是误会,澄清了便好。”
康无为也紧接着道:“行了,肖大人,领着你的人赶紧走吧,怎么,还想留下来吃晚饭不成?”
听得此言,肖震如蒙大赦,一骨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招呼着守备府的府兵,抬上生死不知的肖家大公子,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对此,夏生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转身先把父亲扶进了屋内,片刻之后,才重新回到院中。
“掌柜的,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也回去吧。”
听到夏生这话,汪远山顿时一个激灵,哪怕他脑子再蠢,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日似乎是见证了很了不得的一幕,至于到底是什么地方了不得,却是一时之间有些理不清楚,得容他回去之后细细再想。
不过事已至此,似乎唯有与夏家交好这一条路可走了。
至于说夏洪原本就是他自家酒楼的厨子,而夏生曾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泥猴子,这些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下定决心的汪远山当然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而是决定再与夏生攀攀交情:“那什么,阿生啊,你看,你刚才那一下,把这院墙都给弄塌了,这修墙的钱……”
“滚。”
“好嘞!”
汪远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场间就只剩下了夏生与秦家二人大眼瞪小眼。
此时的秦嫣只觉得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先前为何这么容易就放走了肖震,如果按照夏生之前对她所说的,打蛇不死,则后患无穷,那么即便不将肖震剑杀当场,也应该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才是。
可为什么如今看起来,夏生竟全然没有追究的意思?
还不等秦嫣将心中的疑惑托盘而出,便听得康无为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望先生三思!”
夏生幽然而道:“今日康先生前来为我解围,算是给了我一个人情,所以我承认了你秦家客卿的身份,这便是还你一个人情,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了。”
顿了顿,夏生又接着道:“康先生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或许今日在你看来,我父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于我而言,血亲被辱,则必屠敌满门!”
“你要庆幸,今日我父亲只是流了几滴血,否则,陪葬的,恐怕就不止他肖家了!”
说完这句话,夏生也不管对方心中作何所想,转头向着秦嫣微微颔首,随即便走回到了房内,死死地闭紧了房门。
场间只留下了康先生的一缕幽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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