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些人接到的线报却不是这样,明明是秦小鱼遇刺,正巧碰到皇上,皇上救下了这个小太监,受了点小伤。
为何皇上将此事给说反了?这其中又有何意图?
秦遇一双倒三角老眼微微一眯,难不成皇上为这个小太监查证案情,还要颠倒事实不可吗砦?
猛地,他想到什么,若是按照皇上这么说,查出这幕后操控刺客之人,可是弑君重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这位新帝似乎是长大了,这心思愈发深沉了。
怀帝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将你臂上伤痕给诸位爱卿看一看。”
什么?她可是女儿身,这姑娘家家的手臂是能随意给别人看的吗?而且还有一刀接近肩膀,很容易暴露春色的,好么?
但她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将左臂袖子卷起,忍痛拆了裹伤口的白纱布,将她受伤之处暴露于人前。
孔一鸣看着秦小鱼露出同情,说了一声,“伤得真是很重,多可怜的鱼公公啊。鳏”
小侯爷岳东睿眯眼瞧去,却只看到了这条手臂白嫩地太醒目,忍不住上前去摸上一摸,于是,他邪魅一笑,大步上前,握住这太监的小手,将她臂膀抬上抬下仔细查看。
秦小鱼觉得这小侯爷未免太粗鲁,她臂上伤口太多,惊得起他如此折腾吗?但敢怒不敢言,只抿着唇,忍他。
这会儿,王中仁离得皇上最近,却发现皇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盯着小侯爷的目光越发幽深越发不对劲,就像是被别人碰了他私有宝物一般。
随之,鎏金龙头上的手微一收紧,压低了音色,问,“小侯爷,可从鱼公公臂上窥出什么来?”
一番端睨之后,岳东睿才将她的纤瘦手臂放下,“回皇上,第一,鱼公公这手臂细了许多也白了许多,第二,鱼公公臂上两处新伤的伤口很深,可见昨日欲加害鱼公公的刺客可谓是刀刀致命。”
这人倒有些像登徒浪子,却又过于张狂,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当他说到她的手臂又细又白之时,秦小鱼低了下头,脸不由地红了下。
这一幕又被慕容肆尽收眼底,他长眉一敛,轻嗤一声,“这便是小侯爷所发现的?”
“恕微臣眼拙,无法再发现其他端倪。”他禀道,又退至群臣之中。
季显知也瞧了一眼那小太监的手臂,上前一步,问道,“皇上,您伤得可严重?”
“诸多大臣,唯有季爱卿还惦记着朕龙体安危,真是难为季爱卿了啊。”他淡淡抱怨说着,眸光却从文武大臣面上逡巡而过,“托那些刺客的福,腿上挨了一刀,虽不致死,但朕这几日要想行动方便,也只能借燕王的轮椅一用了。”
这又让众多大臣表情违和,这皇上啊摆明了是说他们不够将皇上放在心上啊。
“臣等一片忠心,望皇上明鉴啊。”一众大臣弯腰施礼。
慕容肆一挥衣袖,飞扬的长眉微挑,“罢了,朕哪能不知你们心思?”
这些大臣心思都是各怀鬼胎,怀帝又哪能不知呢?
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可把秦小鱼累坏了。
燕王爷朝着自己身侧望了望,他虽看不见,但知道秦小鱼仍跪着,他唇瓣一动,想替她说些什么,但又闭了口,为她求情之话抿于口里,这是金銮殿上,不给足皇上面子,对秦小鱼更为不利。
这一直抬着手臂也不是个事儿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暴露狂呢。
她颇难为情地看向慕容肆,三思过后,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奴才可不可以先将手臂收起来?奴才这条手臂受着伤,这么一直抬着实在疼得紧。”
“准了。”怀帝盯着秦小鱼的手臂看了一眼,薄唇又是一扯,“你这手臂刀痕错列,实在渗人,莫将朕的这些文臣们给吓着了。”
秦小鱼垂下脸,嘴角一撇,这怀帝准了就准了呗,还得阴阳怪气地嘲讽她的手臂一番,那两记新伤可是为他而受。
而且,这人似乎望了让她起身,或许,这是故意刁难她。昨夜,燕王护了她,得罪了这人,这人不好责难燕王,便变着法来对付她,真是奸诈。
秦遇猜不透皇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上前说道,“皇上,老臣听闻昨夜戚将军抓到了一个活口,将那活口带上殿来,一问便知谁是幕后主使。”
位于皇上另一侧的戚蔚脸色又是一黑,关于这个活口,是他亲自秘密处理的,只有几个当事才知道。才一夜功夫,这消息就传到了秦遇那里,这秦丞相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慕容肆亦是不动声色地一笑,修长的指节随意敲打在龙头扶手之上,他悠然说,“确实还有一个活口,这些刺客自称自己是天一帮的,请得动天一帮,这幕后主使可谓”他说着,顿了下,竹节般的手指扶住下颚,带着审度的神情,朝殿中大臣们看去,任由他们臆测。
皇上这话自然是有所指的,他们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对于“天一帮
”也是有所耳闻,“天一帮”是江湖上数一数二帮派,能请得动天一帮的实力自然是非同小可。
大家一阵讨论,又听得皇上继续说道,“朕本打算将此事全权交给刑部,丞相你既提起,朕便交由你们二人一同查办。五日之后,务必给朕一个交代,若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朕会生气,很生气。”
皇上会生气,后果严重。
“皇上,这……五日……恐怕太短了些。”刑部尚书孔一鸣立即上前,表示期限太短,压力很大。
“太短?朕给你五年,如何?”
皇上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就令孔大人口涩,愁眉更是不展,犹豫一会,便咬牙道,“臣会与丞相大人尽力查办此事,五日后必定给陛下一个满意交代。”
“好。”慕容肆用了一个字表达愉悦心情,干脆利落。他转眸看向秦遇,“秦爱卿,以为如何?”
秦遇纳闷,这皇上可是越发捉摸不定了,他居然把这个行刺案交给我来查?他沉了下眉,倒三角眼一抬,坚定道,“老臣必当竭尽全力查办此案,将幕后主使给揪出来,让陛下您以后能高枕无忧。”
“朕也相信你们二位定不会辜负朕对你们的信任。”
皇上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两个若办不好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两位大人互看一眼,心中自危,面对宝座上之人深鞠一躬,“是,皇上。”
“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起奏?”
慕容肆见殿下这一群脸色堪忧的大臣们没一人再禀,便看了王中仁一眼,王中仁明白皇上意思,颔首,面朝前方,尖着嗓子大喊,“退朝。”
一群大臣纷纷站到两侧,弯腰躬下,恭候皇上离殿,秦小鱼不敢起身,仍是保持跪着的姿势,只听得前方台阶上步伐声渐近,伴随一股熟悉沉香,那明黄坚硬袍角擦过她脸庞,撩起不痛不痒的刺痛,那人步子在她身旁微驻,望着眼下多出的那双黑皮鹿靴,她不由得敛神屏息,她以为他会说什么,然,他什么都没说,轻笑一声,便匆快而过,她却了然,他这是在警告她,好自为之。
直至满朝的文武大臣们离开,听得燕王轻柔一声,“小鱼儿,人都走光了,你起来吧。”
秦小鱼这才敲了敲跪久而麻痹的双眼,缓缓起身。
另一边,前往乾清殿的路上,慕容肆实在忍不住腿肚上的疼,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起来。
从金銮殿出来,王中仁一路在后头跟着,便见皇上走得跟正常人一样,眼下瞧见皇上这般走路姿势,原来是一直强忍着,皇上向来也不是很顾忌脸面,这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注重形象?
王中仁有些忍不住想笑,咳了咳嗓子,说道,“皇上,老奴吩咐工匠给你做副拐来。”
“王总管,你记性可不大好,皇上说了,要去问燕王借轮椅。”戚蔚在一旁提醒道。
王中仁反驳,“皇上那是玩笑话,能当真吗?”
而前头慕容肆猛地停下,回头恼瞥了二人一眼,好似在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他收回眸光,望向自己的腿,“这腿脚不利索,可真不好受。这么多年了,朕总算明白阿燕的苦了。”
“皇上,莫烦恼,您啊只是小伤,养个十天半月便能痊愈,不会像燕王一样的。”王中仁立马说道,瞧着皇上不悦的表情,眼珠子一亮,似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兴奋地说道,“皇上,您是不是走累了?若是累了,便让戚将军抱你回宫吧。”
本以为皇上听了这个建议会高兴一点,但皇上脸上神情却更不悦了,狠狠白了王中仁一眼,你究竟会不会说话,小心朕抽你丫的?
王中仁只觉一盆冷水浇下来,心窝拔凉拔凉的,皇上不是喜欢被秦小鱼抱来着吗?这会怎么不情愿了?他委屈地看向戚将军,只见他脸更黑了,这若是换成晚上,也摸不着他人。
王中仁闭了闭口,不敢再胡言,只跟在后头继续走。
戚蔚又小声问道,“臣有一事不明,皇上您不是怀疑刺杀鱼公公的主谋是秦丞相吗?为何让他来审理此案,若是他对咱们那个活口做了手脚,怎么办?”
秦遇为了巩固权势,不止广收门客,更是笼络江湖帮派,据说跟天一帮有不小的交情,因此秦遇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可皇上偏将此案交予秦遇和孔一鸣一同审理,这从原则上来说不合情理。
被戚将军这么一提及,王中仁也疑惑皱眉。
慕容肆只说,“若是你大哥白韶掬在此,定会明白朕的用意。”
皇上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再问,据前线来报,大哥西域一战,大胜而归,已在回程路上,现在大军就驻扎在距长安城一千里外的平遥城内,这一两日之内便能回朝,到时再问大哥吧。
哎,王中仁心中叹气,咱们家皇上还真是不解风情,连小小的问题都不肯回答咱们。
“皇上,白大哥就这几日就能回来,可须我先出城去迎?”
戚蔚雀跃问道,这西域一
战,已与白韶掬半年未见,说来也甚是挂念。当初,他与白韶掬是同科武举考生,虽说那场武试,白大哥夺得头筹,而他位居第二。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他们一见如故,与探花郎宋飞柏桃园三结义,成为异姓好兄弟。
“朕知你想念你大哥,但这刺杀案缺了你不行。这事,朕已派人交代燕王去办。”
看来皇上是早有安排了,戚蔚抱拳领命,“臣明白。”
自午间过后,悦仙宫就乱成了一团。
刚过门的夏妃突然得了怪病,浑身上下出了红疹子。
陪嫁过来的胖喜娘柳氏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那些一颗一颗小红疹子,急慌了,“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出去逛了下御花园,便成这样了?王爷今个儿早朝回来后便出城去迎征西将军了,只怕没个三两日是回不来的。若是王爷回来后,怪罪下来,老婢如何担当起?老婢现在就为你去请太医过来替你就诊。”
“柳嬷嬷,莫慌,这事不能怪你,是我让你带我去御花园的。太医院便别去跑了,悦仙宫也不是没有好大夫,你去将鱼公公请来便是。”说罢,夏嫣便放下偌大青色帐幔。
柳氏却道,“虽听闻鱼公公医术了得,可她始终还没治好王爷的腿,这医术只怕……”
“我信她。”
夏嫣也不知为何这般信任这个小太监,大概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爷信任秦小鱼,于是她也就信任了,又或许,秦小鱼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给她的感觉,就像亲人一般。
柳氏无奈,一捶腿,叹气一声,“好咧,老婢依命便是。”
秦小鱼昨夜失眠到老晚,吃过午膳后便在房中打盹,刚入睡,房门便被推开,她一睁眼,便让一脸急态的柳氏拉了起来,拽着往外走。
“柳嬷嬷,你做什么?我鞋还没穿好呢。”
“鱼公公,不好了,娘娘出事了,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秦小鱼无奈,踢圾鞋子便与柳氏出了去。
柳氏将她带到一处偏卧,卧室门窗都紧紧关闭着,柳氏敲了敲门,不安地在门外道,“娘娘,老婢将鱼公公带来了。”
里面传来女子微弱声音,“鱼公公,你一个人进来吧。柳嬷嬷,我嘴巴有些涩,想喝甜汤。”
这娘娘啊还真是偏爱这个小太监,只希望这个小太监莫辜负了娘娘的看重才好,柳氏心中如此想着,在门外恭敬道,“老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给你煮您最爱的枸杞雪梨银耳甜汤。”
秦小鱼则弯腰穿好鞋子,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这间偏卧,之前只是用来堆放王爷的书卷,里面陈设简单,现在已被收拾干净,被一张青幔重叠的床,和放满竹简书卷的书架割据成了两半。
二姐为何搬进了这么简陋的偏房?
她沉了沉眉,缓步进去,夏嫣听得脚步声,知是秦小鱼来了,从帐内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厚重帐幔。
待得秦小鱼看清帐内女子模样,猛地一惊,二姐那张雪白的脸上如今却是满是红疹,她急问,“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小声点,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到面前来说话。
夏嫣轻声道,“莫多问了,我只是花粉过敏了而已,只要不吹风,喝些药调养,半月之内就会好。”
秦小鱼记得,以前住在乡下小镇上时,隔壁家的美男白韶掬就爱种芍药,每至芍药花开的季节,二姐只要接近芍药花就会过敏,浑身长满红疹子。
这疹子还容易起痒,未免忍不住会挠破疹子,二姐总让她帮忙替她将指甲修剪干净。
皇宫中只有御花园有芍药,想必二姐是去了那里吧。
夏嫣将准备好的洗衣棒槌从枕头下拿出来,递到她眼下,“鱼公公,你拿着,将我这左臂打断了。千万别怕我会疼。”
秦小鱼又是为之一震,木讷站在床前,迟迟不敢接过她的棒槌,夏嫣微微一恼,轻声喝道,“鱼公公,我们前几天不就约定好了嘛。我来替王爷试药,你负责帮我就好。你莫想其他的,也莫觉得为难,我如今得了疹子,半月都不用出房门,又搬到了偏房来住,王爷他看不见,是不会发现我的左臂已断。更不会降罪于你。”
这二姐平日里单纯善良没什么点子,怎嫁给了慕容燕后,主意这么多,还安排地如此周细?
秦小鱼长叹一口气,说道,“娘娘,不是我不肯接,只是奴才左臂也是受了重伤,奴才单手没这么大的气力将你手臂打断啊。”
要知道她之前力气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也是因为“面目全非毒”的毒性所致,现在她压制了体内毒性,自然也回复到了之前。
夏嫣拧了拧秀眉,一来她胆子小,不敢自己将手臂打断,而来,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提一桶水都费力,何况一只手拿着笨重的洗衣棒槌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打断呢?
她放下棒槌,四下环顾一圈,也没找到能将自己手臂弄
断的工具,她扫到门旁,突得眼前一亮,似想到用什么法子了。
秦小鱼看着她起了床,走到门口,看样子要出门的样子,秦小鱼忙说,“娘娘,你不是说不能吹风嘛,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做,你便待在屋里吧。”
“只是一会儿,不会有问题。”夏嫣说着,满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出去开了门,往外瞅了瞅,门外没有人,她又对秦小鱼说,“去将枕头给我取来。”
秦小鱼“哦”了一声,便走到床边拿起枕头,这二姐到底在想什么呢?
抱着棉絮枕回过身时,秦小鱼再次惊讶,她看到的竟是二姐将手臂伸进了门轴缝隙中,她这是要用门的力量将她的手臂给弄断啊,就像儿时核桃打不开,便塞进门轴里给挤裂开。
“娘娘,你这是……”
“快将枕头拿过来,我心意已决。”
秦小鱼紧紧抿着唇,不敢违命,将枕头递过去,她一口用力咬住棉絮,脸部肌肉紧绷,似狠了心一般,提脚便将门踹向墙内一侧,听得门“吱呀”一声,同时伴随着骨头脆断声,再看向二姐脸上,已是苍白一片,因为太痛,汗一下子就浸湿她额角柔软鬓发,她脚步有些不稳,枕头从她嘴里掉落,只见绣花枕头上多了两个齿洞。
秦小鱼低呼了一声“娘娘”,忙上前扶住她,她也是夏府的二小姐,这手是用来抚琴弄墨的,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见二姐痛得要昏厥过去,她将二姐放在地上,用力掐她的人中。
二姐缓了一口气,醒了过来,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替我检查一下,我的手臂可是断了?”
秦小鱼微恼着看着这个傻二姐,多想问一句,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娘娘,我闻声便知你这骨头定是断了。我还是先扶你去床上休息一下,再做仔细检查。”
秦小鱼单手扶起虚弱的二姐,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将掉落在地上的枕头拾回,关好了门,再进去替她查看伤口,这般细嫩的手臂,硬生生被折断了,碰一下,二姐就疼得嘴唇哆嗦,眼泪在殷红的眼眶里打转,拼命地不流出来,甚至连一声也不吭,默默承受着,让秦小鱼给她检查。
她很了解二姐,家中最爱哭鼻子的就是二姐了,一只老鼠,乃至一只小强,都能将二姐给吓哭。
“娘娘,你若是疼,便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这疼是我自找的,有什么好哭的。你快些去备药吧,将我的手给医好,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她点头,放下帐幔下去,打开门正巧遇到从厨房回来的柳嬷嬷,她格外郑重地对柳嬷嬷说道,“好生照顾娘娘,我去煎药。”
柳氏觉得这小太监表情奇怪,“鱼公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婢是随娘娘一起陪嫁过来的,自然会好生照顾她。”
一连数日,由于二姐保密工作做得好,只让她和柳嬷嬷亲近,燕王爷回来后,也没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劲,只以为是花粉导致的皮肤过敏而已,只需静养就会康复。
而在这几天之中,慕容燕按着秦小鱼的医嘱,每日必用她熬制好的药渣泡那条断腿。
刚用过晚饭,跟往常一样,秦小鱼便拎了两帖药包去厨房里煎熬,一帖药是给王爷用来泡腿的,另一帖则是给二姐喝的。
事关两位主子的身体,煎熬这事都是秦小鱼亲力亲为的,她坐在两个火炉边,手中持着一把蒲扇,时不时注意着炉上两口砂锅,连日来操劳两位主子身体,自己左臂上虽已有复原之势,但过于劳累,坐在小凳上直打盹。
小安子路过厨房,见秦小鱼的头一点一点的,看似累极了,他蹙了蹙眉,上前推了她一把,她咋呼地惊醒,责备起小安子,“小安子啊,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莫神出鬼没地吓我。”
“是你睡得太熟了,才会这样觉得。”小安子撇嘴道,再仔细一瞧秦小鱼那张泛白的脸,有些担忧道,“小鱼子,我看你啊还是别在这里煎药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可别把自己给累病了,这样啊王爷和娘娘也会跟着担心的。我看这样吧,你先去屋里睡会吧,等煎好了,我再去通知你。”
“这……”
“别这啊那啊的,王爷命我跟在你身边,便是为你分担的,我也算是跟你共事有一段时日了,瞧你煎药煎了那么多次,我是笨蛋也学会了啊。你啊就去安安心心休息,我会办好这事的。”
小安子受过她救命之恩,听闻樱桃在大狱中每日受尽酷刑,若不是秦小鱼,那么在大牢中的便是自己。他自然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能为秦小鱼做的,他也是义无反顾,更何况只是煎药呢。
手中蒲扇被小安子抢了过去,又被他推搡着出了厨房,她啊实在是太累了,小安子说得对,若是自己病倒了,那二姐指望谁来医好她的手?
“好了,好了,莫再推我了,我去睡便是。你可记得啊左边那罐是煎给王爷的,只需一个半时辰,右边那罐是给娘娘,得两个时辰。还有啊,你得好好看着药炉,这药渣子是
给两位主子用的,可非同小可。”
就是小安子没有心机,上次才会上了樱桃的当,所以啊她得多叮嘱他一些,以免再犯了同样的错。
“我知道啦,我一定不会误事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可是,当晚就出了大事。
柳嬷嬷将秦小鱼连夜唤了起来,说是娘娘身体又突然不适起来,见柳嬷嬷表情十分难看,她急忙套了衣服便匆匆过去。
“娘娘她怎么了?”
柳氏一双老眼通红,掩泪道,“娘娘的手臂突然就痒了起来,痒得她忍不住地想去挠,老婢是止都止不住她,好好的一条手臂被她抓挠得溃烂出血。老婢是心疼啊,小姐从夏府出来还是好好的,如今是又得了疹子,一条手臂也断了,她这性子看似温柔实则倔强的很,非得让我们瞒着王爷,独自忍受这痛。你是不知啊,老婢虽非看着娘娘长大的,但自打跟随娘娘之后,便没见她哭过,今夜我见她奇痒难忍,拼命想去挠,只得将她双手给绑了,她难受地默默掉泪,如此这般,还不如老婢代她受了这份罪。”
怎么会手臂突然痒了起来呢?
秦小鱼疾步入房,见到二姐只着一件白色单衣,一双带血的手被绳子绑着,曲着腿独坐在床上,眼圈红透,脸色惨白,尤其臂上那一滩将袖子染透的暗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前几日还好好的,好转迹象明显,说明这白玉续骨膏确是有效的,奴才本想着,不出三日娘娘的骨头便能续上,手臂又能活动自如,怎会如此呢?”
秦小鱼十分不解,柳氏哭着回复道,“是啊,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娘娘还说用在白玉续骨膏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而且手臂上肿痛也已消失,但就在今日敷药之后,娘娘便说没有以前舒服,之后是越来越痒啊……”
是跟近日这帖药有关,秦小鱼心中有所猜测,她急忙上前,将绑着她手腕的绳子给解了,掀开她断手的袖子,只见敷药周围皮肤被挠得血肉破烂,而且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更多了,她眉头一皱,迅速揭下混有玄阳白玉粉末的药渣,嗅了嗅其中气味,有一股特殊的淡淡芳香。
柳氏见她眉头拧得更深了,“这药膏是否有问题?你闻到了什么?”
“柳嬷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常年行医的成天跟药物打交道,比一般人更容易辨别药物的气味,这药膏内含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不仔细闻,是无法发现的。”
“那娘娘突然奇痒难耐,是否跟这特殊香味有关?”
秦小鱼点了点头,见得二姐又想去挠,她一把握住她的手,问道,“娘娘可是觉得又痒又痛,而这刺痛感,就像针扎一样?”
夏嫣紧紧咬着唇,痛苦地“恩”了一声。
“正如奴才猜测的一样,这香味是追风果的气味,有人在里面下了追风果的汁液,才会令人奇痒难当。不过不用担心,只要用米醋清洗过后,便不会再痒了。”
柳氏一听得有解救之法,脸上才有了点喜色,只是娘娘这皮肤都被挠破了,碰到米醋只怕又是一番大痛,一想到这,她又痛恨地绷紧了微皱的唇角,“娘娘才过门,一向待人宽厚,与人无冤无仇的,究竟是何人想谋害娘娘?”
是啊,二姐对待悦仙宫上下都很和气,再说这数日来都待在偏房之内,没有踏出一步过,是谁想害她呢?
柳氏突然想到什么,“鱼公公,会不会是今日和你一起送药过来的小安子?以前你一个人过来,娘娘都没事,今日多了一个他,这药便被人下了追风果。”
秦小鱼微微一沉思,“今日奴才太累了,确实是小安子主动替奴才来守着药炉的,可奴才认为不会是小安子,小安子为人秉性我还是了解的,再说,她没有加害娘娘的动机啊。这样吧,我去问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人接触过药炉,柳嬷嬷,就劳烦你给娘娘清理患处了,清洗时将米醋里兑些水,可也为娘娘减少些疼痛。这白玉续骨膏,明日再敷用吧。”
说罢,秦小鱼又匆匆出去了,柳嬷嬷见这小太监办事利落,又有头脑,难怪深受主子们喜爱呢。
小安子本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脖间冰冷,似有利器放在他脖子上,他浑浑噩噩睁开惺忪睡眼,却见秦小鱼蹲在地上,凶神恶煞盯着自己,而自己的脖子上正横着一把杀猪刀。
他身子猛地一哆嗦,险些撞上刀刃,但皮肤仍是被划破了些,流出淡淡血痕,“秦小鱼,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有哪里得罪你的,你要杀了我?”
“你是没得罪我,可你得罪了夏妃娘娘。你说,你为什么在她的药罐里下追风果?”
面对秦小鱼的阴狠逼问,小安子又是微微一颤,死死揪着眉头,哀声道,“小鱼子啊,娘娘向来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我为何要害她啊?再说,我加害于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更何况,追风果是什么东西,我听也没听过。你先将你的杀猪刀挪开吧,这万一不小心,我的小命可没了……”
秦小鱼也是相信他的话的,这害人总得有
个动机吧,小安子是没有的,若是他要害二姐,他有很多下手的机会,在饭菜中也可以下药啊,为什么偏偏下在药罐中呢?
而且,这个下药者,并没有下什么致命的剧毒,而是下这种致人奇痒的药物,说明并不想害二姐的性命,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经过一番思考后,秦小鱼收起了杀猪刀,“那有什么人接触过药炉没?”
小安子见杀猪刀离开脖子才敢舒舒服服地呼吸,以前只当秦小鱼是开玩笑,没想到秦小鱼真的会拿着杀猪刀杀人的,这个小鱼子啊还真是心狠手辣的主。
“你容我想一想……”
小安子仔细一回忆,还真发现了有那么一个人接触过药炉,“这煎药要一两个时辰,中途我尿急,便去了一趟恭房,回来之时看到小丸子站在药炉旁,不知他在做什么?我一问他,他就说饿了来厨房找些吃的,可他手上并没拿什么东西,就鬼鬼祟祟离开了。你说,会不会这个小丸子在娘娘的药里动了手脚?”
“你所说的小丸子,可是新来的那个叫做陆丸的小太监?”
小安子直点头,“对,对。正是他。那小子啊,我早就认识,以前在慈宁宫做活,手脚不太干净,据说得罪了李红寇李总管,才被调到咱们悦仙宫当差的。”
陈樱桃被打入大牢之后,悦仙宫人手不够,内务府才派了两个新人过来,其中一个就是陆丸。
真是走了樱桃,来了小丸子,这还有完没完啊?
“这事看来真是扑所迷离,明儿咱们好好查查那个陆丸。他竟敢趁我出恭,在药罐里下药,连累我无辜受罪。不论是王爷还是娘娘有个好歹,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听着小安子这话,秦小鱼总觉哪里有不对劲之处,她募得蹙眉,“小安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对,前面那句。”
小安子又回忆了下,“我说不论王爷还是娘娘有个好歹,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安子只见秦小鱼细眉蹙得更深,一副沉思的样子。
秦小鱼托腮思考,独自念叨道,“为什么王爷没有任何异常呢?”
若是要对付,这陆丸又是慈宁宫出来的,燕王爷非太后所出,理应该对付的也是燕王爷啊,为何会是刚过门的二姐?
就算这对付是二姐,为何前两日没下药呢,为何燕王一回宫便出了这一茬?
“这问题很难回答,恐怕只有陆丸才能回答了。”小安子回复秦小鱼。
“这可未必。小安子,你便当做今日之事根本没发生过,若是明日见了陆丸,千万不能露出任何马脚。”秦小鱼拍了拍他肩,便上床睡觉去。
小安子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欣然答应,他相信小鱼子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小鱼子在他们这些太监当中是最聪明的,定能找出谁是真正的下药者。
秦小鱼自然有她的用意,若真是陆丸做的,那么陆丸也只是一个下药的工具,她要对付的是那个幕后指使之人。
说到这幕后指使者,她又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这仍不能过度动作的左臂,明日就是五日之期最后一日了吧,到时秦孔二位大人究竟会向皇上做出什么交代来?
刑部衙门。
一大早,秦小鱼才起床,秦遇派人过来请她和慕容燕去刑部。
这次被邀请都是二品以上官员,看来这次要宣布什么重要结果一样,不然不会如此隆重。
孔尚书领着众人去了一个极为阴森恐怖的地方停尸房。
将他们带到停尸房来,这又是为何?秦小鱼心中暗想,秦遇与孔一鸣这两只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小鱼昨日睡得不好,今日又起得早,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听得王中仁一声“皇上驾到”,她回头去看,只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
当首的自然是皇上,今日出行,他未穿龙袍,一身月白锦服,洁净而明朗,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徐步走来时,只见他手持一把梅花折扇,君子谦谦又讳莫如深。
除去皇上之外,还有两人十分显眼,便是他身后一黑一白两位大将,那位脸黑的不用说自然是护城将军戚蔚,那白脸的就是以十万兵马大败西域五十万大军名震大宁王朝的征西将军白韶掬。
看见白韶掬后,她打哈欠的动作一僵,张大了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说来也奇怪,这人明明是武艺超群的大将军,但偏生长得像个文人雅士,如他的名字一般,白韶掬,白韶掬啊,就是太过文艺范。
这人还是像从前一样酷爱白色,乌发上束着的是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外罩软烟罗轻纱,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腰际挎着一柄银白刀鞘宝剑,颇有些大将风范,眉长入鬓,细长清澈的双眼,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这白皙的皮肤……
啧啧……他身上每一处都叫人心神向往,如痴如醉。
自打这人十八岁去长安考武状元后,便再也没见过,一别六年,哎呀娘啊,她的菊花公子却是长得更俊更美了。
她钦羡地看着他缓缓走来,目不转睛,可那该死的菊花公子,连一眼都没瞧她。
题外话周六奉上一万一,祝大家阅读愉快,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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