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摇摇头,眼眶中似乎还染着点点泪光,紧紧抓着顾瑾汐的手握在掌心,“没有,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嗯?”顾瑾汐颦眉蹙頞,眼底似乎划过一抹狐疑。
“往日是娘太没用了。”苏怡薄唇微微抿着,“以后……”
闻言,顾瑾汐几乎立刻明白了苏怡的想法,猛的抬头看着她,细细打量,仍旧惯常的温和软言,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低下头,眉宇颦蹙着,“待子安再大些,不用娘日夜照顾的时候,这府上的中馈也该交给娘打理的。”
“嗯。”苏怡点点头。
“夫人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杜若上前朝两人躬身行礼之后这才缓缓道。
“嗯。府上你们就辛苦些。”顾瑾汐点点头。
杜若等人躬身,面带恭谨,眼底似乎还泛着点点感动的光芒。
因为蘅芜苑大门口的狼藉片片,现在尚未处置干净,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选择了临街巷子的偏门,跟顾家已经没有了牵扯,她们也不是往日那风光无限的国公夫人和国公府嫡小姐,所用的马车都是最简单的蓝色篷布,没有任何标识。当然内里却都是经过精心改装的,光说那窗帘的布料就是最奢侈又素雅的云锦,红漆楠木的小桌,精致的白瓷薄胚釉亮的碗碟,处处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驿站中。
钱氏因为扇动老百姓被京兆尹的人抓进了大牢,苏城和苏岑却是阴错阳差逃过了一劫。当顾瑾汐与苏怡一行到的时候,苏城和苏岑父女也是刚回不久。
“你们来做什么?”苏城见状,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我们来看看苏老太爷。”感受到苏城那不善的目光,苏怡也不争执只轻声道,“听说苏老太爷病重,我带了些补身养气的药材……”
苏城见状,想到今日在蘅芜苑大门口时顾瑾汐那样的不给他们颜面,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们假好心,滚,都给我滚!”
“苏家大少爷怕是忘了,这里可是驿站不是苏家,你凭什么让我们滚?”顾瑾汐可不是苏怡,性子柔软任是谁都能拿捏的。如果不是看在苏家两老的份上,她才不会去求了秦睿将他们安置在驿站。
“你……”苏城顿时原本就难看的面色唰的变得越发的难看,紧紧地瞪着苏怡,带着不善,“苏怡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哼,别忘了当年如果没有我爹和我娘,你早就已经饿死街头了!”
苏岑抬起头看着顾瑾汐那清灵绝美的容颜,清澈见底的眸子,秀发轻飘,衣袂翩跹,整个人就只站在那里,就好似与世隔绝般,不染纤尘。那好似九天仙女般的模样,心里简直愤怒到了极致,缩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贝齿也死死地咬着。她恨,恨不能撕下顾瑾汐那仙女般的面具让她也尝尝那万人唾骂的滋味。想到这里,手猛然触碰到袖袋中某个圆润的硬物,轻轻地捏着,像是想到什么,她的眸色暗了暗,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顾瑾汐转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苏怡。
“……”
苏怡眸色沉沉,想到今日钱氏在蘅芜苑大门口说的那些话,想到苏家对自己的态度,想到昔日在御书房时他们那样的逼迫,想到顾瑾汐看她的眼神;分明不过短短片刻,可苏怡心底却像是经过了千万年一般,她深吸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就算苏家两老对我有恩,那也因为你我全都已经还了。十五载养育之恩,我报以一命,怎么,当真以为我苏怡欠了你们苏家的?就算欠了,那也是欠了苏家两老而不是你苏城的!”
“你,你……”苏城不想素来温和的苏怡竟然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顿时抬手指着苏怡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可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苏怡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决绝,“我什么我,苏城你当真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任你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苏怡吗?”
“哟,怪不得顾淮要跟你和离,你看看你牙尖嘴利的模样,谁受得了你。”苏城此刻也是口不择言的。
顾淮!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苏怡就不觉得胸口阵阵疼痛,想到今日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模样,她贝齿死死地咬着牙缝。
“我们是来探望苏家两老的,跟苏大少爷怕是没有任何关系。”顾瑾汐瞧着苏怡难看的面色,心里也是知晓;对于顾淮,他能够下定决心将孟姨娘和秋姨娘送走,那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只是能不能够再得到母亲的原谅,那还要靠他自己。只是看苏怡的态度,怕也是……
“我们苏家不欢迎你们,哼!”苏城扬着下巴。
苏岑从内室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整齐地放着四杯盖碗茶,微微露出条小缝儿,清冽的茶香自那缝间溢散开来,带着微微的白雾,沁人心脾。
“这可是今年新出的明前茶,姑……苏夫人顾小姐来尝尝吧。”苏岑低下头,双手捧着茶杯恭谨地呈递给苏怡。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饶是苏怡对往日苏岑的所作所为再有不满,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双手接过来,“多谢苏小姐。”
“苏夫人客气了。”苏岑低下头,背过身去,再端起茶杯时,小指微微跳开茶杯,一颗圆润的东西顺着手指落入茶杯中,看着那东西如水划开,不留丝毫痕迹之后,她脸上瞬间染上了扭曲的笑意。
顾瑾汐低下头,朝叶贞娘使了个眼色。
“啊——”她忽然轻呼一声。
“汐儿你怎么了?”苏怡赶紧放下茶杯,苏岑顿时手一抖,生怕自己的小动作露馅赶紧将茶杯放到托盘中转过身来,看着顾瑾汐那捂着小腹的模样,关切的开口道,“顾小姐,你……没事吧?”
说话间,叶贞娘已经足尖轻点,好似一阵风般飞快地掠到苏怡放托盘的小几后,手动作很快将剩下的茶杯换了个位置,之后这才不着痕迹地朝顾瑾汐点点头。
顾瑾汐捂着小腹,眉头紧皱,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没事。”
“呃,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苏岑眉宇颦蹙,似是带着十足的担忧,可心底却早已经是乐开了花,看来当真是老天都对顾瑾汐看不下去了,要帮她吗?
顾瑾汐又怎会不知道苏岑的想法,抬起头淡淡的笑着,“也许吧。”
“汐儿?”苏怡仍旧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女儿哪有那么虚弱。”顾瑾汐拉着苏怡的手摇摇头,“再说我们可是来探望苏老太爷的,刚才就突然疼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苏岑听了低下头,看着托盘中的茶杯,双手捧着,“近来凉都天气变化剧烈,顾小姐可要注意身子,平日里也要多穿点,不然着凉那可就不好了。喝杯热茶驱驱寒气吧。”
“哼!”苏城见苏岑竟然先给苏怡和顾瑾汐奉茶,顿时面带不满地一声轻哼。
苏岑赶紧笑着将最后一杯茶捧过去,“爹,您也累了一天了,尝尝女儿的手艺是不是进步了。”
“这还差不多。”苏城双手接过来,狠狠地饮了一大口,这才看着苏怡和顾瑾汐道,“你们的心意我替我爹娘领了,至于人就不用看了,两位喝完茶就请吧。”
苏老太太原本在房间内照顾苏老太爷,听到下面的人说起苏怡来了之后这才匆匆赶出来,听到苏城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城,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娘!”苏城面色难看。
“苏老太太。”苏怡见状赶紧放下茶杯,朝苏老太太行了个礼道。
“苏,苏夫人不必客气。”苏老太太原本想叫苏苏,可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终究没有叫出口,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眼眶已经通红着。
苏怡顿时也心有不忍,“听说苏老太爷病了,我和汐儿过来看看。”
“不过是风寒而已,劳你们走这一趟了。”苏老太太有些颓然地罢了罢手,“你们随我来吧,老头子要是看到你们,心里定然也是开心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都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个人。只是当日的事情到底是他们对不起苏怡,如今的他们也没有资格再跟她要求些什么,她还能惦记着他们两个老东西,就已经很好了。
顾瑾汐起身,想要跟上去。
苏岑顿时有些着急,“顾小姐,留步。”
“嗯?”顾瑾汐面带不解。
“这长辈说话,我们小辈也不方便插嘴,有些事情我想给顾小姐道个歉,不知道顾小姐方不方便到我房间,我……”苏岑在心中盘算着药性发作的时间,可顾瑾汐却是抬眼冷冷地看着她,“往事种种随风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嗯,嗯。我就知道顾小姐素来心底善良,不会跟他们一般计较的。”苏老太太拉着顾瑾汐的手,对这个孙女,她真的好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凉都跟苏怡相认,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他们怕是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相处了。
顾瑾汐原本想要挣扎,可感受到苏岑的眸光,只能人苏老太太拉着她。
“嗯——”
苏城却是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茶,可却越喝越渴,心里好似有一股浓浓的火在灼灼燃烧着一般。以为是今天在蘅芜苑大门口受气此刻正没出发呢,顿时语气不太好的说道,“我先回房了。”
“爹!”苏岑开口有些着急。
“岑儿你也先回房休息吧。”苏老太太嚅了嚅唇,略微思忖道,“梦儿这两日就要嫁人了,往后你们姐妹呆在一起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你多陪陪她。”
苏岑纵使再无语,也只能应了。
说罢,苏老太太领着苏怡和顾瑾汐朝着苏老太爷所在的房间走过去。
虽然只是驿站,可因为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他国的来使,所以不管是建筑还是园林设计,装潢都异常的精美,绕过弯弯曲曲的九曲回廊,瞧着错落有致的草木花朵,顾瑾汐心中不由得感慨,最是富贵皇家人,怪不得那些人拼命都想要手握权柄。
啧啧——
“苏老太爷的病怎么样了?”苏怡有些担忧。
“前儿大夫来瞧过,已经好多了。”苏老太太拉着苏怡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似乎带着浓浓的不忍。
因为他们进屋的时候,苏老太爷刚刚水下,所以苏老太太将他们带到了偏厅。
苏怡有些不自在地躲过苏老太太的手,“嗯那就好。”
“苏苏,你……还怪我们吗?”苏老太太嚅了嚅唇,几度欲言又止,可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看着苏怡那面色苍白,明明只有数日不见可整个人却明显瘦削了一大圈,心里不由得揪疼了下,“我,我们,对不起。”
苏怡臻首低垂,摇了摇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就算没有你们,我和阿淮终究也会走到这一步的,您们也不用自责了。”
“可是苏苏,你现在要怎么办?”苏老太太仍旧将苏怡当做自己的小辈看待,那声淡漠疏离的苏夫人从最初之后就再也叫不出口。
好在苏怡对这个也并不在乎,只是低着头,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如今我有儿有女已经很满足了,再将子安抚养长大,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
苏老太太低下头,面上似乎还带着点什么,“你们今天来,不是单纯的来看我们两个老东西的吧,呵呵,我知道你们会来,我……”
“苏老太太您……”苏怡有些不解,颦眉蹙頞,伸手似乎想安慰苏老太太。
始终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顾瑾汐却是双手捧着茶杯,小口抿着,借着茶杯掩去自己嘴角的浅笑,轻声着道,“苏老太太是个明白人。”
“汐儿,你!”苏怡闻言,脸上顿时带上了震惊的神色。
不止是她,甚至苏嬷嬷都有些不解,难道她们都感觉错了,其实自家小姐来驿站是别有目的?
顾瑾汐低首垂眸,只瞧着茶杯中那澄澈空明的茶水中,茶叶随波荡漾,似乎小河扁舟般,那仍旧散发着白雾的茶水,合着淡淡的清香;舌尖仍旧弥漫着甘冽和清甜,“所以,苏老太太能否为小女子答疑解惑?”
“我……”苏老太太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顾瑾汐,眼底似乎带着释然,又似乎带着不解,“顾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顾瑾汐看着她,脸上仍旧带着浅淡的笑意,一颦一笑都带着从容,一字一句都似包含深意般,“苏家当年收养我娘怕并不是偶然吧。”
轰——
苏怡闻言,顿时整个人都愣怔当场,盯着顾瑾汐眼神灼灼。
苏老太太却是面色颓然,低着头,不发一语。
“谢夫人当年生产之后不久,我娘就失踪了。”顾瑾汐低下头,语气不咸不淡,不急不缓,那古井无波的模样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般,“当年谢家叛主的婢女偷走了我娘,可你说一个侍婢好端端的,偷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做什么?”
苏怡闻言,双眸呆愣。
苏老太太则是坐在椅子上,听着顾瑾汐的分析,双唇紧紧地抿着,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脸色也是越发的难看。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侍婢的背后另有其主。”顾瑾汐猛的抬头,眼神灼灼,紧紧地盯着苏老太太,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带着浓浓的逼迫,“如果这么说,那她背后的主人之所以要抱走我娘,因为我娘碍着他的事了?亦或者,他想要算计谢家,知晓谢家夫妻重情,抱走我娘,将爱情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别的方向,好方便他办事?”
苏老太太面色颓然,薄唇微微抿着不断的摇头,“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顾瑾汐进一步开口逼问道,“我娘当年并不是你在街边捡到的,怕是有人故意送到苏家,许了重利,让苏家帮忙代养的吧。”
“你,你……”
苏老太太闻言,猛的抬起头看着顾瑾汐,心里更是咯噔一笑,心跳不自觉的加速,眼底似乎还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顾瑾汐低下头轻笑一声,“苏老太太怎么忘了,我就是当年被你收养的女儿苏怡之女顾瑾汐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苏老太太顿时像是整个人都癫狂了般,不断的摇头。
“怎么被我说中了?”顾瑾汐低下头轻声笑着。
苏怡更是早在顾瑾汐开口逼问的时候就怔住了,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原本想要开口喝止顾瑾汐的,可越是听到后面,真相越是触目惊心,尤其是苏老太太的反应,让她几乎是已经确定了大半。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是如何得知那些连她都不知晓的辛密,但……
“苏老太太,汐儿……汐儿说的是真的?”
“……”苏老太太此刻面色颓然,已经逼上了双眼。
“不说吗?不说也没关系。”顾瑾汐低下头轻声笑着,转头看向叶贞娘,“跟苏老太太说说。”
叶贞娘低下头朝顾瑾汐恭谨地行礼道,“是。据贞娘所知,三十四年前,也就是我家夫人出生当年,丽城苏家因为生意失利,出海的货船遇到海浪,人财两失血本无归。而当时那艘货船上的货物几乎是整个苏家绝大多数的家产;苏老太太,这贞娘可有说错?”
“……”苏老太太闭上眼,死死地咬着牙,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冒起,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可然而叶贞娘的话并没有就此停歇,“丽城苏家虽然是大族,可却并非一家独大。货船遭遇海浪的消息传来,钱家伙同齐家欲对苏家动手吞并苏家,从此两家独大,苏家一度陷入僵局,这贞娘可有说错?”
“……”苏老太太越听,面色越是苍白,喉头艰难的滑动这。
“可就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三个月之后,苏家的商行猛然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注入,让当时因为海浪的不良传闻而颓废得几近倒闭的苏家商行再度起死回生,这贞娘可有说错?”叶贞娘步步上前,步步紧逼。
瞧着苏老太太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顾瑾汐眼底似乎染上了几分暗色,嘴角斜勾,弧度越来越大,笑意也来越深,只是眸底的冷意也越来越沉,“苏老太太,我们调查的这些,可还算详尽,可是事实?”
这些事情,但凡寻到当年丽城的长者都能问出来,只是往日,并没有人注意罢了。
苏老太太无法反驳,只能颓废地点点头,睁开眼,那浑浊的眼底似乎还带着些许什么,看向顾瑾汐,眼底似乎还有着惊叹,语气有些无力,“是。当年收养你娘,我是为了钱!”
话音未落,已经是老泪纵横。
“轰——”
坐在旁边原本早就已经带愣住的苏怡更是,“当年收养你娘,我是为了钱!”苏老太太的一句话像是晴天惊雷般,劈到她的头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老太太,除了那句话,什么都不知道了,周围世界好似都放空了般。
“当年让你收养我娘的人到底是谁?”顾瑾汐猛然身子前倾,带着急切。
“……”苏老太太低下头,“当年是个中年女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娘来找我,当时的苏家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她告诉我只要我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她就能救苏家,我……”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她可有留下姓名,或者其他什么?”
“……”苏老太太摇摇头。
“难道真的一点儿东西都没有留下?”顾瑾汐不敢相信,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老太太,“难道她就不担心你们苏家拿了钱,不将人养大或者将人随便丢到哪个地方吗?”
苏老太太听了,顿时眉宇微微颦蹙着,“期初的两年,每年的七月初七,她都会来苏家;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蒙着脸的,只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不像是我们西楚的人。”
“……”顾瑾汐听了,顿时眉头紧皱,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哦,对了。那咯女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留下了一枚玉佩。红色的像弯月镂空雕花玉佩,用红线系着,看起来很是不凡。”苏老太太有些急切的开口,转头看向苏怡,脸上的泪就没有停止过,“虽然我最开始收养苏苏是为了钱,但苏苏真的很可爱,自幼就非常懂事,我……”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从脖子里将凤羽掏出来,“你说的,是这个?”
“是,就是它。”苏老太太看了顿时有些惊讶,“当年因为那女人给的一大笔钱,让苏家的商行起死回生,所以这枚玉佩虽然看着不凡,可我并没有起过贪恋。可这玉佩非常的神奇,不管我用什么办法你娘就是带不上,最后我只能给她绣了个香囊系在她的腰间。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对苏家的那些让她太了解了,如果被他们知晓,这枚玉佩怕是根本落不到顾瑾汐的手上。
苏老太太看着顾瑾汐脖颈上的凤羽,“没想到你竟然能带上。”
“还有没有什么,那个女人有什么特点,你仔细想想。”顾瑾汐有些不甘心,明明事情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了,可偏偏到了这里线索又断了。
苏老太太摇摇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所以你收养我也并不是自愿的?”苏怡怔怔的看着苏老太太,双眼无神,喃喃着。
“苏苏,我……”苏老太太低下头,眼泪吧唧吧唧像是不要钱一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苏家对不起你。”
苏怡眼中的泪已经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看着苏老太太,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般,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着的,对苏家的感恩,对苏家的愧疚,原来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笑话!
“哈,哈哈!”
“苏苏,你别这样!”苏老太太紧紧地抿着唇朝苏怡伸出手,可伸到半空,终究生生的忍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时间太短,变故太快,甚至连苏嬷嬷都有些接受不了。
“不,不是,老太太当年您不是说夫人是您在城外庄子的大路边捡的吗?”
苏老太太低下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嬷嬷整个人都已经混乱了。
并不算小的偏厅中,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苏老太太的愧疚悔恨,苏怡的愣怔痛苦,顾瑾汐的疑惑不解……
所有的人,各怀心思。
“咳。咳咳。”
隔壁房间内传来的阵阵剧烈咳嗽声,将众人的思绪从虚空中拉扯回现实,顾瑾汐低下头,紧紧地握着苏怡的手,“娘。”
“我没事。”闭上眼深吸口气,苏怡面色惨白,可眼底却异常的有神。
经一事长一智,这一次对苏家,她是真的已经彻彻底底的没有了感情;往日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所有都已经随着真相的浮出水面消失了。
“苏老太爷醒了。”苏怡转头看着苏老太太。
“苏苏。”苏老太太感受到苏怡身上散发出来与往日所不同的淡漠疏离,心中也是明白的,那些话一旦说出来,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也就走到了尽头。是她自找的,但她并没有后悔过,当年就算那个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更何况,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没有那笔钱,如今的苏家怕是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她没有别的选择,“抱歉!”
苏怡无力地摇摇头,面色颓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谢谢你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时辰不早了,府上还有要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也好。”苏老太太低着头,看着苏怡那苍白的面色,单薄的身子。这次一别,往后想要再见,怕是难了。想着,不由得眼眶湿热,鼻头酸楚,“往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好的。”
“你们也是。”苏怡眼角的泪迹未干,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别哭,最后让娘再抱一次,好不好?”苏老太太看着苏怡,眼中带着浓浓的希翼。
“嗯。”苏怡点点头,轻轻地拥了苏老太太一下,在她的耳畔,轻轻的,最后唤了一声,“娘!再见了!”
“……”
苏老太太顿时猛的双手捂着脸,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扑在旁边的茶几上,哭得撕心裂肺。
“汐儿,我们走吧。”苏怡眼中的泪同样止不住。
往日她真的太单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让自己本该养在深闺,本该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女儿变得这么的成熟,这么的……想到顾瑾汐刚才那有条不紊的发问,想到她说的那些话。苏怡就只觉得心里头难受,鼻头酸酸的。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太没用了!
看到苏怡这样的变化,顾瑾汐抿了抿唇,到底心有不忍。
“放心吧,会好的。”叶贞娘轻轻拍慰着顾瑾汐,苏怡往日的确是太单纯了,这天底下,没有谁是真的靠得住的。正所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走,只有自己;她再这样单纯无知下去,到时候不仅仅会害了她自己,更会害了小姐,害了更多人。
谢家,怕是处境比之顾家好不到哪儿去。
顾瑾汐心底也明白,谢家那趟浑水,怕是不想趟也不行了。
从苏老太爷的房间出来,沿着九曲回廊,顾瑾汐正在思索着,这驿站竟然没有丁点儿动静,不应该啊,刚才苏岑难道下的是蒙汗药不成?
“啊——”
就在顾瑾汐一行人快要走到驿站大门口的时候,猛然从驿站的内部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隐隐还夹杂着救命的惊呼声。
“不好了,快,快去请茜月公主!”
“太医,赶紧让使臣去请太医!”
“……”
就在惊叫之后,原本还有条不紊的驿站顿时乱麻麻的,那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婢女小厮,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顾瑾汐眉宇微微颦蹙着,“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奴婢也不清楚。”领路的婢女朝顾瑾汐恭谨地福身道,“那西院是夏凉两位公主所住的地方,刚才发出声音的院子,听着像是苏家大少爷的房间。”
“哦?”顾瑾汐闻言,顿时眉梢浅扬来了些许兴致。
苏怡此刻面色难看着。
“来人呐,救命啊。”
随着呼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顾瑾汐皱着眉头,“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也去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毕竟是他国公主,如果真的在凉都发生了什么意外,引起两国交战,那罪过可就大了。”
“还是顾小姐深明大义。”领头的婢女显然对顾瑾汐非常的恭谨,“顾小姐,这边请。”
顾瑾汐看着苏怡那颓废的面色,“娘,您要不要先回蘅芜苑?”
“不了。”苏怡摇摇头,深吸口气,“娘没事。”
“嗯。”顾瑾汐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领路的婢女走到刚才发出惊呼声的房间,房门赫然打开,在门口茜月公主早已经领着婢女秋意等在那里,翠枝也身子颤抖着跪在地上,茜月公主面色难看,似乎在厉声呵斥着什么。
茜月公主转头看到那领路的婢女,视线落在顾瑾汐的身上,“顾小姐。”
“茜月公主。”顾瑾汐朝她微微俯身。
“当真是哪儿都离不开你。”茜月公主的嘴边带着浓浓的嘲讽。
“苏家两老当年收养了我娘,这恩情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听说苏家老太爷病重,我特地跟娘过来探望。不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茜月公主的挑衅顾瑾汐只当是没听见,低下头,笑容清浅,语气温婉。
茜月公主闻言,只是冷哼一声。
“救命,救命!”
屋内隐隐传来微弱的呼救声,顾瑾汐心里猛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抬起头往屋内望去,只看到身着单薄中衣的苏城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捂着下身,那雪白的襦裤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有着某个东西。
“红熏姐姐,惜柔公主将苏大少爷给,给……”旁边的婢女压低了嗓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红熏,也就是之前为顾瑾汐等人领路的婢女,瞧着是这驿站管事模样的人,她此刻面色沉着,眉宇微微颦蹙着,“你的意思是,苏大少爷变成了公公?”
“是。”婢女嗫嗫嚅嚅。
“轰——”
听到下面的人通知随后赶来的苏老太太闻言,顿时整个人再也承受不住,竟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苏老太太,苏老太太!”
顿时,并不大的院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竟然有胆子侵犯我夏凉国的公主,活该!”茜月公主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圣旨可是将惜柔公主赐婚给了苏家大少爷的,现在这样……”顾瑾汐似笑非笑地瞅着气愤中的茜月公主,“惜柔公主该不会是以为废了苏大少爷,婚约就能作废了吧?”
“你……”茜月公主面色难看,“你别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你们心知肚明。”顾瑾汐语气清冷,转头眼角刮着面色惨白的苏岑,竟然胆敢对自己下药,现在这样的结果,她想必应该很开心才是。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顾瑾汐转头看着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太医,瞧着有些面生,顿时也有些提不起兴趣,“既然太医已经来了,府上还有要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哼!”茜月公主轻哼一声,眼底带着不屑。
顾瑾汐也并不在乎,只是在临走与苏岑错肩时,压低嗓音俯在她耳畔,以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胆子给本小姐下药就要随时有承受后果的觉悟,这个结果……呵呵,想必苏大小姐应该很开心才是!”
毕竟苏城成了太监,惜柔公主就算嫁给了苏城也不会再有子嗣,苏岑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了。
苏岑闻言顿时双目大瞪,看着顾瑾汐,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你,是你!”
“我可什么都没做。”顾瑾汐笑得温婉,轻轻地拍了拍苏岑的肩膀,在旁人看来分明是顾瑾汐不计前嫌的安慰,可苏岑却不领情的模样,“这啊,是老天爷都看你们不顺眼呢。”
苏岑死死地咬着牙,“顾!瑾!汐!”
“不用你提醒,本小姐知道自己的名字。”顾瑾汐微微笑着,“时辰不早了,幼弟尚在家中无人照料就不多留了,苏大小姐,节——哀!”
“你……”苏岑还想发火,可顾瑾汐却早已经走远了。
从驿站出来,马车上。
苏怡的面色仍旧不太好看,苏嬷嬷轻轻地拍慰着她。
“小姐?”叶贞娘转头凝着顾瑾汐,脸上似乎带着疑惑,可碍于苏怡和苏嬷嬷在场,有些事情到底没有说出口。
顾瑾汐只是轻轻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叶贞娘,有些话回去再说。然后转头看着苏嬷嬷,眼底似乎带着疑惑。
被顾瑾汐那眼神看得,脊背发凉,苏嬷嬷也是人精了,低着头,“汐小姐是在怀疑老奴吗?老奴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汐儿,算了。”苏怡抬起头看着顾瑾汐,手却仅仅抓着苏嬷嬷的,“嬷嬷伺候了我很多年,她对我如何,我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过生硬了,稍顿有开口解释道,“娘往日虽然懵懂,可旁人对我好,对我不好,娘心里还是明白的。”
“嗯。”顾瑾汐点点头。
“以后娘不会再这么天真了。”苏怡低下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接二连三的变故,一个接一个的来;甚至有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在想,自己明日早晨醒来之时,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场景;会不会有人告诉她,其实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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