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仪听到温氏这样说,就像突然被针扎到的刺猬一样,尖锐的叫了一声,直愣愣的就坐了起来,差点撞到了温氏的额头。
她不敢相信的盯着温氏,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沁出了几分痛绝的血色,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她。
“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
说着,她痛苦的揪起胸口的衣襟,狠狠的捶向自己的心口,自知瞒不住,她不如一吐为快。
“你这样说,就是拿刀子在剜我的心呀,这些日子,我经历了什么,娘你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不忍心抛下娘,我早拿绳子上吊,一死百了了。”
“仪儿,我的仪儿……”温氏生怕她捶坏了自己,连忙握住她的手,“娘知道,娘都知道,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要了……”
“娘,你知道吗?我恨,我真的恨……”哭干的眼泪水再度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反握住温氏的手,“你说她我亲姐姐,可她何曾拿我当亲妹妹待过,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全都是拜她所赐,你让我怎能不恨?”
“……”
“若换作是娘,娘能不恨吗?”
“我……”
“我知道三姐姐也是你的亲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心疼也她也无可厚非,我何尝不想与自己的亲姐姐和睦相处,守望相助,可是你看她,她是怎么做的,一翻脸就将我推入了地狱。”
这句话激起了温氏心底对孟九思的怨气,同时,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位仙道说的没错,这世上,有些儿女是来报恩的,有些是来报仇的,在她做了那样一个可怕的噩梦之后就生下了黛黛,她就是她的转世投胎。
她……是来找她报仇的。
可是要报仇就冲着她来呀,仪儿她是无辜的。
她恨她,也恨黛黛。
如果能单纯的恨着也好,她就没这么痛苦了,可是身为母亲,血脉相连,除了恨,心里还残存了一丝想要割舍却无法割舍的母女亲情。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情绪翻涌。
“许是她打小流落在外,为了生计,学会了玩心眼,坏了心肠吧,娘也气她恨她,可是娘没有办法呀,正如你所说,黛黛也是娘的亲生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巴望着你们姐妹能和睦相处,怎就闹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说着,她痛心疾首的捶了自己两下。
“是娘不好,是娘教导无方,才生出这样的孽障。”
“不,娘,不怨你,不怨你……”孟婉仪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是仪儿糊涂,仪儿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反害得娘左右为难,伤心落泪,都是仪儿不好。”
“不怪仪儿,不怪仪儿……”她悲伤而疼惜的抚着她的头发,滚烫的泪落下来滴在她的身上,“都是为娘的错,你放心,你去乡下庄子,娘陪你一起去。”
“什么?”孟婉仪顿时惊愕的变了神色,复又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娘,你说什么,什么去乡下庄子,我们为什么要去乡下庄子?”
她和薛良的事到现八字都没弄出一撇,若这时走了,薛良那里怎么办?
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你时,任凭你如何作都爱你,不爱你时,任凭你如何求都不爱,甚至于连在他面前呼吸都是错的。
她必须趁着薛良对她还有爱,趁热打铁将婚事做定了,否则再拖下去,夜长梦多,谁知道他还能不能为了自己与家里人抗争,到时候恐怕有心无力吧,亦或连抗争的心都没有了。
温氏哽咽道:“黛黛说了,让你和芳丫头一起去乡下庄里子反省反省,否则,她就要去报官。”
“她怎么能……”孟婉仪面孔苍白的像一张纸,衬得眼睛里的红色浓艳如血,她紧紧的咬住下嘴唇,直到咬出血来,抖擞着两片薄薄的唇瓣子,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咬出来,“怎么能如此狠毒。”
“姑娘莫怕。”
话音刚落,桂嬷嬷义愤填膺的走了进来,见母女二人抱头哭得泪人儿一般,鼻子一酸,流出了辛酸的老泪,最后视线落到孟婉仪脸上,见她两眼肿的核桃似的,好不娇弱可怜,眼中满是心疼。
“这一回我陪姑娘去,省得姑娘被四姑娘那个泼辣货欺负了。”说完,又拍拍胸脯保证道,“太太放心,有奴婢照顾姑娘,必定会让姑娘毫发无损。”
温氏点头道:“也好,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们就走。”
桂嬷嬷连忙摇头:“太太,你可不能去,有奴婢去就行了,眼瞅着老太太的寿辰就快到了,将军也快回来了,这正是大好的机会呀。”
“……”
“太太该留在府里,找个机会将姑娘尽快接回来才好,奴婢就不信了,三姑娘再狠再强,还能让老太太的寿辰不好过,还能让将军父女不得团圆?”
孟婉仪听了,血眸里立刻绽放出一丝希望的光,她怎么倒忘了,算算时间,不到一个月,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
虽然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但是有孟婉芳在呀,她连忙点头赞同道:“娘,桂嬷嬷说的有理,你就不要去了,仪儿也不忍心让你去乡下吃苦。”
“这……”
温氏有些为难的看看孟婉仪,又看看桂嬷嬷,还是不能放心。
怎么说,桂嬷嬷都是奴婢,在孟婉芳面前气势就矮了一头,孟婉芳又被老太太宠坏了,最是刁钻凶恶,又素与仪儿相处不来,仪儿这般柔弱,和她待在一起,岂不要吃大亏。
桂嬷嬷急得嗐了一口气。
“太太,你还在犹豫什么,别的且不说,老太太的寿宴她娘人必然会来,那个蒋白莲你又不是没见过,又是一个狐媚子,她怎么到现在都不嫁人,老太太又打的什么主意,太太难道还看不穿吗?”
“……”
温氏愣住了。
“到时太太不在,若被狐媚子钻了空子,太太再后悔就迟了。”
“是呀,娘,你还是留在府里为好,女儿身边有桂嬷嬷,有文珠,文慧就行了。”
“太太……”桂嬷嬷再度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就算奴婢豁出这条老命也必会护住五姑娘,绝不会让人伤她一根汗毛的。”
温氏咬咬牙,终于点头道:“好,就依你们。”
……
到了半夜,风雨声在寂静的夜里益发响了起来。
孟九思虽然已疲倦之极,心里却沉甸甸的,怎么也无法入睡,转过身侧对着窗外,透过薄薄鲛绡帐可以看到窗外被闪电照得雪般的白。
忽然,又是一个惊雷打下,就像在耳朵边炸开一样,她心头一颤,眼皮开始跳个不停,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正心神难安时,在里间暖榻上歪着绿桑也没睡着,听到辗转反侧的动静,举着蜡烛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睡不着么,奴婢这就去给你点一支安神香。”
“不了。”孟九思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要去大哥那里一趟。”
说完,就掀了锦褥帐帘,从床上跳了下来。
绿桑奇怪道:“姑娘,都过了子时了,大少爷恐怕早已息下,姑娘这会子过去作甚?”
孟九思脸上浮起一丝迷茫的忧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很不安,我需得去亲自看看才能放心入睡。”
绿桑赶紧放下蜡烛,就要服侍她穿衣,孟九思摆摆手道:“我自己来,你去吩咐吉祥天宝一声,这大雨夜里,需得他们两个跟着才行。”
这时,睡在外间的青娥听到她二人说话的声音披着外衣走了进来,因为冷,身上又湿,她晚上便倚在熏笼上睡了。
绿桑见她进来,道:“青娥你起来正好,赶紧服侍姑娘穿衣,我去去就来。”
……
屋外,雷声紧密,闪电阵阵。
天空似被捅了个大窟窿,铜豆大的雨点从天空倾泻而下。
孟九思头戴箬笠,身披蓑衣,脚踏木屐在大雨夜里急急朝着摘星阁走去,此时,整座孟府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唯有星点灯笼像是鬼火一般在风雨中坚强的飘摇着。
雷声一阵紧似一阵,直震的连大地都在发颤,绿桑和青娥听到这雷声,心下骇然,二人齐齐在风雨中打颤,孟九思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雷声的可怕,只埋着头急匆匆的往前走,恨不能一脚就踏入摘星阁。
几人抄近路走过杏园,刚走到摘星阁后院门口,忽然,走在前面提着灯笼的青娥看到一团黑影闪过,惊的一跳。
“姑娘,你瞧,那里是一个鬼不是?”
她将手中灯笼一举,指向高高的院墙之上。
孟九思抬眼去看,这时正好一道霹雳打下,黑夜刹时间化成白昼,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点亮,一道明晃晃的寒光在闪电的照耀下尤显得刺目。
刀!
锋利的长刀,还不至一把,墙上像猫似的行走着两个人。
孟九思的心骤然狂跳,脑海里迅速的反应过来。
刺客?!
白天在街上被宋宸枫审问的事果然打草惊蛇了,那些刺客真的来了,他们一定是想杀人灭口!
不,她不能让大哥有事。
她下意识的惊叫一声:“来人啦,有刺客!”
叫完,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嫌木屐碍事,直接就踢了,然后朝着院门口冲去,她不知道这两个刺客还有没有同伙,更不知道来了多少刺客,她唯一知道的是就是她要保护大哥。
哪怕知道自己进去恐怕也是送人头的,她也义无反顾。
有许多事,不能再按照前世推断,前世之事,在今生已经悄悄的发生了改变。
顾习之殿试落榜就是最好的映证。
后院本就偏僻,雷雨声又大,孟九思的惊叫声很快便被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中,紧接着,绿桑和青娥双双大声扯着嗓子叫喊。
“来人啦,有刺客,抓刺客!”
刺客被叫喊声惊动的,原准备翻墙入院杀了孟怀璋便可,这会子从墙下跃下,两个人持着亮晃晃的精钢长刀直朝着孟九思和绿桑,青娥刺来。
吉祥和天宝面色俱是一变,赶紧持剑迎敌,一人挡在了孟九思的前头,一人挡在了绿桑和青娥的前头。
刹时间刀光剑影,在滂沱大雨中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的铮铮之音,天地间随着闪电瞬间亮如白昼,瞬间漆黑一片。
不到十来个回合,吉祥天宝便渐落下风,力不能敌。
“噗嗤”一声,刺客手中的长刀已刺破了吉祥的衣袖,刀锋略过,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直血顺着刀锋喷溅出来,很快便滴落到雨水里淹没。
刀锋又是一挑,吉祥手中的长剑被挑飞,“铮”的一声,直直插入院墙的石砖缝隙里。
刺客见孟府的侍卫竟如此的不堪一击,眼中露出蔑视的轻敌之色,又是一刀劈下,转眼间就要将吉祥的脑袋开瓢儿,电光火石间,和另一个刺客缠斗的天宝脱身冲了过来,手中长剑往上一挡,挡住了刀锋。
就在这时,绿桑发出凄厉的一叫:“姑娘,当心!”
另一个刺客见天宝逃了,并没有再追击,转而纵身一跃,手持长刀朝着孟九思的背后直刺而来。
孟九思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出于对危险警觉的本能和小时候练出来的灵活身体,她向旁边一闪,射过了第一刀。
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刺客怔愣了一下,就在这怔愣的瞬间,孟九思一脚踏在墙壁上,借着墙壁的力,纵身一跃,人稳稳的落到刺客的身后,迅速捡起刚刚踢落的木屐,精准无误的朝着刺客的后脑勺砸去。
就在刺客反应过来,转过身要再度刺杀孟九思时,眼前闪过一道光线,木屐正好砸到了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随即恼羞成怒,脚尖往地上轻轻一点,人纵身跃起,不过是瞬间,手中长刀凝着凛冽杀气,直朝孟九思心口刺来。
“姑娘——”
绿桑和青娥双双飞奔过来想要挡在她身前,可是她们哪里有刺客的轻功,根本来不及。
眼见锋利的混合着水光和血光的刀尖就要刺入自己的心脏,孟九思骤然睁大了双眼,这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在刹那间照亮了孟九思的脸。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吹落她头上戴着的箬笠,如云的秀发瞬间散开,在半空中铺陈开来,像是世间最精美华丽的绸缎。
转眼间就被淋了个湿透,虽然她的样子有些狼狈,却丝毫未减她惊人的美。
就像在风雨中盛开的铿锵玫瑰,丽的惊人,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妖气,媚的入骨。
刺客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瞳孔在瞬间骤然一缩,又慢慢放大,握住刀柄的手就像僵住了一样,刀停在半空,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她。
说时迟,那时迟,就在刺客失神的时候,孟九思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早已准备的锋利匕首,直朝着刺客的胸口刺去,此时,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她要杀了他,杀了他,大哥便多一份安全。
眼见刀锋袭来,刺客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来挡,匕首在瞬间刺破了他紧束的衣袖,就在这一瞬间,孟九思看到他腕上纹着一朵如火般盛开的花,瞧其形状,竟像是……彼岸花。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顾习之曾说过的一句话:“忘川河畔,彼岸花开,这本是阴间的接引之花,怎能盛开在阳世,忘川阁,势必不能留。”
就在她怔愣的瞬间,刺客狠了狠心肠,咬起牙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闭上双眼就要砍下。
“不要——”
绿桑和青娥几乎要吓得瘫软。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道光,急如闪电,“当”的一声锐响,刺客手中的刀发出震颤的声音,竟一下子从中间折断了。
刀锋被击的转了一个弯,从孟九思的头顶掠过,割下头顶束发的一缕红色缎带,“咻”的一声,直插入旁边的一颗大树上。
顿时,刺客再度呆了呆,回过神来再看手中由精钢铸造的刀时,只剩了半截。
他呆愣的表情龟裂开来,用一种无法相信的眼神盯着手中半截残断,嘴里喃喃道:“不……不可能……”
这世间,除了阁主和少阁主,谁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内力?
弹指间就将他手中的由精钢铸造的宝刀打断。
他转过头朝着光的方向看去,同时,孟九思也看了过去,就看到高高的院墙上迎风雨立着一个戴着宽大青箬笠的人影。
一袭玄衣裹住他修长的身躯,令他整个人与茫茫黑夜融为一体,如鬼似魅,浑身散着一种不容人忽视,甚至是令人胆寒的冷意。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样貌,他的脸上罩着一面露着獠牙的狰狞面具,几乎罩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而森冷的眼睛。
突然,他从院墙上飞了下来,就如高高苍穹中压下一片凝聚了雷电的黑云,莫名的给人带来一种压抑恐惧的感觉。
刺客在瞬间反应过来,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来人的的对手,很是识时务的大喝一声:“撤,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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