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寄筠姑娘明显在这家青楼地位不低,二楼的包间内各类摆设都价值不菲,小巧精美的茶具,奇崛的盆栽古松,绣着昭君出塞图案的屏风。
寄筠姑娘亲手斟了两杯茶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茶!”厚着脸皮凑进来的徐邦宁抿了口立即赞道:“应该是明前天池。”
这是明代和松萝茶齐名的苏州天池茶,扁平光滑,香鲜味醇。
寄筠姑娘微微点头看了眼钱渊,后者抿了口点点头,坦然直言,“还不错……钱某不懂茶。”
“华亭钱氏好大名声,居然不懂茶?”徐邦宁嘿嘿笑了,视线扫过桌案边的古琴。
还没等徐邦宁开口,钱渊又接着说:“也不懂琴,诗词书画样样稀松。”
徐邦宁眨眨眼,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秦淮河也厮混了一年多了,见多了在名妓面前夸夸其谈的,还没见过这么自曝其短的,而且脸皮还挺厚,一点都不脸红。
“那你懂什么?”
一口将茶水饮尽,示意再来一杯,钱渊才悠悠道:“酸臭八股勉强算懂一点吧。”
“这算什么……哪个读书人都懂些酸臭八股!”徐邦宁不屑,转而追问道:“听说你在太平府以一人之力杀了好几百倭寇,想必是高手!”
“你是话本看多了吧,看得脑子都进水了。”钱渊无语道:“就算武艺天下第一,几百人……一人一拳都能打成肉酱了。”
顿了顿,钱渊皱眉问:“南京城这般传言多吗?”
“多,到处都在说。”徐邦宁摇着扇子道:“不过也乱的很,有人说你独杀数百倭寇,有人说你被裹挟沦为倭寇,还有人说你就是倭寇头目呢。”
看钱渊默然无语,徐邦宁扇子一收,笑道:“反正父亲大人说过,华亭钱展才名不虚传。”
那边寄筠姑娘又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钱渊面前,“倭寇横行东南,公子多有战功,数次挽狂澜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请饮此茶。”
钱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这女子,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战阵杀戮,姑娘也懂?”
视线在空中交汇,钱渊敏感的察觉到这女子有些羞涩,不会是个清倌人吧。
徐邦宁看看气氛不对劲,又将话题扯开。
“嗯,华亭城外那一战……不不不,死了一个,弃械而逃被我一刀剁了。”
“临平山那真的和我无关……哎,小公爷,时辰不早了。”
“下药……狗屁,钱某人是哪种人吗?明明是胡汝贞捣的鬼,回头让我背黑锅!”
“小公爷,再不回去,魏国公要打你屁股了!”
一旁坐着身材火辣但又冷若冰霜的美女,钱渊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但他几次开口赶人……徐邦宁这厮硬是坐着不肯走,缠着这位寄筠姑娘几个月了,哪里肯眼看着别人喝头汤。
转头看看外面的月亮,钱渊有些无奈,瞪了徐邦宁一眼,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寄筠姑娘歇息吧。”
徐邦宁嘿嘿笑着跟在钱渊身后出来,出了小楼还不肯离去,生怕钱渊杀个回马枪。
“你是真喜欢啊?”钱渊瞥了眼,“给她赎身不就完了呗。”
“赎身?”徐邦宁缩缩脑袋,“别说父亲了,母亲能打死我……”
“看不出来魏国公管教还挺严。”钱渊叹了口气,“你还真想凭才学杀出一条路?”
“再看两个月……”
“再看两年都没戏。”钱渊嗤之以鼻,“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要以破题为门禁,人家是想钓个金龟婿呢,你这小公爷的身份人家未必看得上。”
徐邦宁哼了声打量着钱渊,“你是金龟婿?”
“怎么可能!”
“你不是破题了……”
“金龟婿,这词的重点在最后一个字。”钱渊大大咧咧说:“只是想睡她而已。”
“你!”徐邦宁捏着拳头就砸过来,“哎呦……”
“小公爷!”
“少爷!”
跟着的两拨人又开始顶牛了,钱渊无奈的松开手,“难道你不想?”
“什么?”
“你不想睡她?”钱渊慢条斯理道:“不管是才学、诗词、琴棋书画……归根到底,进了门的每个人都是为了睡她,对吧?”
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徐邦宁,钱渊有些诧异,“还真瞧中她了?”
“你不可能娶她,又不敢替她赎身。”
徐邦宁涨红脸,恶狠狠的说:“不许你碰她!”
钱渊饶有兴致的来回踱了几步,“秦淮河上名妓数以百计,这寄筠姑娘只是这几个月借破题名声鹊起,多有生员被拒之门外。”
“名妓大都精通诗词书画,再次通音律、晓歌舞,这寄筠姑娘有这般才学,绝不是被调教出来的。”
“小公爷是魏国公最为宠爱的幼子,据闻名声算不上好,称得上嚣张跋扈,赎身在外面置个宅子……想必魏国公也不会太过苛刻。”
钱渊停下脚步,笑道:“莫非,是旧人?”
徐邦宁脸色大变,跳着脚往前冲,却被钱渊伸手摁着头顶,再伸手也够不着。
“好了,好了,不告状就是。”钱渊小声道:“你父亲前几日递过帖子邀我上门。”
徐邦宁这下脸色惨白惨白,咽了口唾沫低声问:“保证不告状?”
“不告状,也不碰她。”钱渊耸耸肩,“今年三月份才出孝期,四月份就被倭寇掳走,钱某人也熬得心焦啊……不过也不是非她不可。”
徐邦宁狐疑的盯着钱渊,好一会儿才问:“她父亲……”
“且住!”钱渊立即打断道:“没心情听你讲故事。”
说实话,看到那女子的一刻,钱渊的确有些动心,但这个所谓的动心,其实也不过就是荷尔蒙冲动罢了,前世夜店里见的美女也多的是,这种动心对他来说是寻常事。
但魏国公本人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毕竟地位摆在那,得罪这位徐邦宁没这个必要。
最关键的是,这次出门又惹上麻烦了,但很快就解决了……特么老子绝不是什么扫帚星!
虽然钱渊一再保证,但徐邦宁硬是把他送到家门口。
“好破旧的宅子。”徐邦宁撇撇嘴,“你在南京还要住至少一个月,回头借一栋宅子给你。”
钱渊正要拒绝,突然宅子里传来喧闹声,大门忽然打开,泪眼朦胧的母亲谭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快步走出来。
“母亲,母亲!”钱渊讶然瞪了眼留守的护卫,才跪下施礼。
护卫也挺委屈的,夫人一到,这边就派人去找了……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渊儿啊……”谭氏一把抱住钱渊搂在怀里,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坠。
对谭氏来说,这半年实在难熬的很,丈夫、长子身亡,没两年幼子又被倭寇掳走,她几乎是在绝望中熬到现在的,一得消息就立即动身赶往南京。
“录遗早就结束了,渊哥儿你这是去哪儿了?”一起来的叔母陆氏将两人搀扶起来,忍不住训斥了几句,眼角余光扫见徐邦宁,“这位是?”
“晚辈徐邦宁,家父袭魏国公。”徐邦宁的礼仪倒是像模像样,但嘴角勾起的弧度让钱渊心里一紧,“今日和展才兄初见,一见如故,寻了个地方……”
看徐邦宁瞥了眼过来,钱渊忍不住插嘴道:“家母、叔母初至南京,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拜访魏国公,还望海涵。”
徐邦宁得意的笑了笑,真不亏我多走了几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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