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元宵纵火一事,随园畏缩,以至于案犯毫发无损,边军气焰愈加嚣张,这次来了镇海,又得王本固之命四处散播流言,更是跋扈非常。
当年设市通商,钱渊汇同唐顺之、吴百朋、孙丕扬等人详尽的分解海贸各个环节,每个部门每个管事都是专职专责,说的简单点一个词,井井有条。
而这些向来没规矩的军汉堪称肆无忌惮,在城内到处惹是生非,居然跑到码头去撒野。
码头处来往货船数不胜数,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一旁的草市中多有客商将货物摆出来让客户挑选……别看都是几个麻袋铺在地上,说不定人家库房里堆得高高的。
一个军汉看中了一位南京客商摆出来的丝绸,那是大名鼎鼎的云锦,上去摸了几把被训斥了几句……这下好了,转头就将董一奎的小舅子,也就是杭州钱塘纵火的那位给叫来了。
烧了酒楼,烧了民房,烧伤了人,甚至烧死了人都能平安无事,这位小舅子自然是百无忌惮,人狠话不多,丢了几个铜板拿着云锦就要走人。
开玩笑,这种云锦虽然不算顶级,但一匹市价也将近二十两银子,如果卖到南洋,至少能翻三个跟斗,那位南京客商之所以在草市摆出来,无非是想借助海商多赚一点……现在人家只丢了五六个铜板,自然是要扯着小舅子不肯放手。
这下好了,那位南京客商被爆锤了一顿,摊子被砸了,货物全都被抢了,一旁正在和客商议价的海商看不过去,只说了几句也被裹挟进来,一棍下去头破血流。
草市的管事是戚继美的旧部,当年上虞大捷时重伤,被钱渊要来安置在这儿,类似的情况在宁绍台各地数不胜数。
管事也不顶用啊,右手少了三根手指头,左腿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还没说几句就被捶的爬不起来。
事情彻底闹大了,宁波推官吴成器都到场了,但小舅子完全不放在眼里,还放出话来,今儿我要是不痛快,你们以后都别想痛快……不给你们发放通关文书,以后你们都得喝西北风!
场面为之一静,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昨天就已经传遍镇海,难道是真的?
难道真的要截断甬江?
消息灵通的海商已经知道新任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昨日抵达镇海。
但赶过来的钱家护卫可不管,谁敢在镇海闹事,收拾你没商量!
北京勋贵、朝中大佬的子侄在镇海闹事,轻则杖责,重则……反正前年京山侯族人在镇海闹事,还弄出一条人命,最终那厮消失的无影无踪,京山侯长子在京中还被打断了腿。
对了,还有当年以青词见宠嘉靖帝的袁炜,慈溪袁家三番两次,先是以势相逼,以位压人,之后厚礼相贿,软言相求,可惜钱渊软硬不吃……如今袁家倒是有资格出海,可惜他们已经没这心思了。
就在正月间,历史上曾经入阁的袁炜在北京病逝,官至刑部侍郎,赵贞吉也是因此调任刑部,陆树声这才回京入户部……如今慈溪袁家争家产闹成一锅乱粥。
一阵嘈杂声中,齐齐举起长棍的钱家护卫将十几个军汉打的落花流水,那位小舅子还挨了两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闹出如此乱局,只两个巴掌了事?”人群外的郭远心不甘情不愿。
一旁的刘洪轻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少爷说的。”
郭远咬牙切齿,“刘哥你先进城,小弟再看看,倒不信在镇海,董家人也敢那般跋扈!”
刘洪和郭远刚刚抵达镇海,开始着手组建商号,不以随园命名,不以钱家命名,而是取了个“四通”的俗名。
不是钱渊要银子,实在是耗费太大,括苍山那边的作坊研发费用太高,再加上准备将北边将门扯进来,也要给南边的旧部点好处……四通商号并不仅仅只有钱家。
刘洪径直入城,郭远就站在码头边,找了个高处细看。
那位吃了亏的小舅子不肯善罢甘休,摸着屁股一溜烟的跑远,没过一会儿,就有七八艘兵船横在了甬江上截断了商道,数百边军聚集而来,持刀拿枪,凶神恶煞,驱赶码头、草市的围观人群。
赶来的洪厚昨日就得孙铤嘱咐,自然不会示弱,一声令下,数十钱家护卫直面边军。
钱渊在东南始终向下延伸的影响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只有数十个护卫站在前头,后面手持棍棒的壮汉多达数百。
码头、草市的大大小小管事大都是军中出身,甚至是钱家护卫出身,每一个要么是钱渊的旧部,要么是戚继光、戚继美、侯继高的旧部,每一个人钱渊都认识,叫得出名字,聊过天,喝过酒。
董一奎、董一元还在城内和王本固在一起苦苦等着唐顺之的出现,哪里想得到自家小舅子在外面惹出这么大的破事。
金鸡山上,听徐碧溪将事情叙述了一遍,钱锐思索片刻,看向汪直,“此事实属意外,应该很快就平息,老船主之意?”
汪直幽幽叹道:“董家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至此唐荆川、孙文和均未现身,看来随园在京中真的势微了。”
钱锐沉默了会儿,勉强笑道:“狗咬狗一嘴毛,反正和咱们无关。”
“哈哈哈,的确如此。”汪直大笑着挥手让诸人散开,转头目光炯炯盯着钱锐,“但对方先生来说,未必无关吧?”
察觉到身边最信任的谋士和钱渊暗中有来往,汪直解开了很多谜团,为什么当年实力雄厚的徐海最终败北,为什么当年受招抚和钱渊商议通商事,会那么契合……好像干菜烈火,一碰即燃。
但汪直并不准备将此事彻底捅穿,毕竟自己和钱渊的盟约仍在,那位青年依旧是自己最坚实的盟友。
“自嘉靖三十二年,就听闻钱龙泉之名,后在沥港初见,实在是天下少有的俊杰,又目光长远,料事如神,当年还以为虚言,不料三年之后真的得赏靖海伯的爵位。”汪直摇头道:“老夫不信,如此局面,钱龙泉无能为力。”
钱锐心中略安,突然眼神一闪,指着远处,“老船主看,那是谁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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