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一座大坟,人从生来开始,就为死亡做准备。
———题记
这不是叶公平第一次来到审讯室。
实际上,他是这里的常客,每年都要来上三五回。
但今年不同,来得太过频繁了,仅这个月,他便来了三次。因为,公安局换了一个新的传奇女局长,严整风纪,除了针对内部,有那么一小部分就是针对他们这种人。
毫无疑问,他是被抓来的,聚赌,斗殴,扰乱公共秩序,说起来,与公安局的人也算“熟人”了,今天,他没有戴手铐。
一个人,一张椅子,一个阴冷黑暗的房间。
他并不觉得孤独,这世界,本来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从生来的那天起,就为死亡做准备。
只不过,外面那座坟要大一些,埋葬的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蚂蚁。
是的,蚂蚁。
他觉得,他是一只蚂蚁。
原本不知道,自从看了一本书,他总是一直这么觉得。
那本书,开篇写的就是一只蚂蚁,在墓碑上攀爬,旁边,还有一只蜘蛛,两者认识,但无交流。
蚂蚁一直爬。它是单细胞动物,只能靠两只弱小的触角感知方向,它记不住很多东西,当发现新鲜的事物,就会把前面的忘记,恰是这样,它更加快乐了,无忧无虑。
自那开始,叶公平就觉得,自己是一只蚂蚁。
他要得不多,也不想记住更多烦恼,就像墓碑上那只蚂蚁一样,就算世界末日来临,与我何干?
他只爱两样东西,和其他大多数男人一样,钱和女人。
前者让他有安全感,后者让他温暖。
就算只是一只蚂蚁,他也要活得痛快!
他也为此一直努力奋斗着。
但今天运气不好,刚刚摆上桌子,公安局的人就冲进来了。
他没有逃跑,甚至没有一点反抗,老老实实被带到了这里。
他知道什么结果,过几天,他们会放了他,同以前一样。
叶公平公正泰然自若地坐着,闭目养神,黑暗阴冷的空间,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有了动静。
先是一盏白炽灯亮起,使得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随后便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走进来。
是她!
叶公平心里震撼。
这个人,不正是公安局长刘星语么?此人就任局长之前,已然大名鼎鼎,她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一年前,汇风银行抢劫案,她父亲是涉案者,就是她,亲自将自己的父亲逮捕。虽然后来证明其父无罪,但她却把自己的男朋友,亲自送进监狱。
他一直没见过她,除了在电视报纸上。
如他这种小角色,也不至于让她亲自审问,只是,她今天怎么来了?
想到这里,叶公平心里一沉,莫非,他摊上大事了?
这时,刘星语已经来到叶公平对面,撑着桌子,目光炯炯,直视着他。
她开口:“你好大的胆子!”
“局长,我是聚赌,我认了,前不久我还打了个人,我上门赔礼道歉,支付医药费,也达成和解了!”
“不是说这事,我在你那所谓的赌场发现这东西,你怎么解释?”
一声闷响,一包白色粉末,砸在叶公平面前。
叶公平脸色大变。
“刘局长,这不是我的啊!我……我他妈的没贩毒啊!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是么?”刘星语猛拍一下桌子,目光突然凌厉起来,像是刀锋一般,刺穿叶公平的心理防线。
叶公平心里一颤。
完了,这辈子,全完了!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贩毒,我没有贩毒!”
正在这时,对面那个可怕的女人,突然笑了。
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她悠悠坐下身来,掏出一包烟,扔到他面前。
“我知道不是你,把去你赌场所有人的身份,全部如实交代,我还你清白!”
“这……”叶公平迟疑,那些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抽根烟,慢慢的想!”刘星语幽幽说道,“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干,陪着你耗下去就是,不过我提醒你一点,我这辈子最痛恨毒贩子,整个安城,只要是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对毒品是零容忍,你每多考虑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同谋和包庇的嫌疑,到时候,就不是关几天的事情了!”
叶公平沉默。
其对面的刘星语靠着椅子,不再言语,如他方才的模样,闭目养神。
一时间,整个房间,沉寂起来。
空气像是不再流通,慢慢堆积,仿若有了重量一般,压在叶公平的胸口,挣扎中,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墙上的时钟,秒针有条不紊地跳动,那微弱的声音,每一次,都让叶公平心里颤栗,不知不觉,他额头上,一滴汗珠滑落。
墓!
这里,是一座坟墓,虽然以往他也是这么认为,但此时,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时一座坟墓!
而对面那个女人,是一个死神,在给他的生命数着最后的倒计时。
“我说,我说!我全说了!”终于,叶公平开口,近乎嘶吼。
这时,刘星语睁开眼睛。
一时间,空气又仿若流动起来,叶公平深吸一口气。
“我全部交代!”
话刚落,他才发现,他的白衬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很好!”刘星语说道,起身往门外走去,“一会儿有人来给你录口供,然后给你办理拘留手续,待将嫌疑犯抓捕后,你的确清白了,会放你出去,你记住,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实交代,再给我打马虎眼,装糊涂,那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刘星语走了,叶公平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
过得了这关,过不了那关,如何选择,都是绝路。
“我果真是一只蚂蚁!”
……
“叶公平?”
盘山,晨曦学校,一间宿舍里,江若雪念叨着一个名字。
今晚她被人打黑石头,差点死于非命,回到学校,郑勇直接告诉她,要害他们的人,就是这个叶公平。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犹如这片大地,她感觉与之格格不入。
她想把所有的热情,一生所学挥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为孩子们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然而,才刚到一两天,就遇到重重阻碍,先是老师之间的争名夺利,而后是罗邦成的顽固不化,现在,又冒出一个叶公平出来。
为何总是如此,好事多磨?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孤独感,席卷而来。
在这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哪怕,刚刚认的那个大哥郑勇也不能,这种事,他无能无力。
此时此刻,她多渴望,有一个人在身边,不用说什么话,在身边就好。
可惜,那个人,只能活在她的内心世界,走不出来。
若雪用力甩甩头,走出宿舍。
前方,有一片竹林,被风吹着,哗啦啦的响,还伴随着蝉鸣声,凄凄切切。
若雪的身影,隐入竹林中,朦朦胧胧。
泛白的灯光下,那片竹林,显示出两种颜色,黑色与白色,她与竹林,仿似六十年代留下来的时光剪影,自成一格。
忽然之间,蝉声停止了。
它像是感觉到,有陌生生物走进来,它不敢出声,在一根枯枝上,瑟瑟发抖。
若雪没有说话,一直默然站着。
夜空,星光璀璨,通过晃动的竹林,?她仿若看到,那是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若雪不寒而栗。
她真真切切害怕了,比方才被人打黑石头还要害怕。
日影深处,好像总有双眼睛,如影随行,她看不到,摸不着,但却真真切切感觉到了。
蝉,再次鸣叫起来,它微弱的神经系统察觉到那个陌生的生物没有伤害它。
它不知道为什么要鸣叫,也许,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也许,是对某种连它自己的都不清楚的东西呼唤。
若雪离开了,走到操场上,这才发现,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急切向她奔来。
“大哥,怎么了?”
“死丫头,你去哪儿了,我半天都找不到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看着这个如铁塔一般的大汉,若雪心里一暖,这世上,除了父母,恐怕只有他关心自己了。
“我没事,随意走走!”
“那个混账小子打电话来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我去看看!”
在郑勇的陪同下,若雪来到宿舍楼,一只电话半掉着,没有一点声音。
她没有犹豫,拿起话筒。
“山河,你怎么还不睡?”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
“读书,真的有前途吗?或者说,通过读书,我就能真正走出去吗?”
“读书不是目的,关键是要学好本事,堂堂正正的本事,你要走出去,要出人头地,不是靠随便上几年大学就能成的,你要努力,找到自己路,学校只是小池塘,外面才是大海!”
“可我听说,毕业后走进社会,就像鱼儿游进大海,可大海浑浊,什么都看不清怎么办,没有了方向,如何游找到清海?老师,你也刚游进海里,你看得清吗?”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路,我也一直知道我应该游向哪片海域,你有一天也会知道,看得清清楚楚,这条路,靠你自己寻找!”
“那你能帮我找到那片干净清澈的海域吗?”
“你首先在池塘里学会游泳的本事,到时候若是再看不清,多问问你的内心,你就会发现!”
“谢谢老师!晚安!”
若雪放下电话,轻叹。
“妹子,你没事吧!”郑勇担忧问道。
“大哥当放心,我没事!”若雪笑道。
“看你脸色不太好,明天就不出去了,我先搞清楚叶公平到底想干嘛!”
“我不怕他!”若雪轻声说道,“大哥,早点睡吧,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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