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掏出巾帕,带着体温的巾帕,探出臂膀,轻轻按了按她脸上细密如线的伤口,柔声问:“可疼?”
兰灵儿满不在意的摇摇头,“没事,我长身体呢,睡一觉就全好了。”
夜天嘴角勾起,一臂挎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再前倾,直至眉眼抵在眼前,见女子窘迫欲逃,才开口说道:“我却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你不是要检查我的伤口?肩窝里的伤口,却疼的很。”
“啊,疼的很,哪个胳膊?”
果然,她不再想逃了,急目去探寻他的身。
坐回正身躯,抬手指指左肩窝,说道:“这里。”
兰灵儿缓缓伸出一只手,纤手触到伤处,指腹轻轻滑动:“这里么?胳膊还能抬么?”
一目回转,扭头相问,他的眉眼已在方寸之间!
可了不得,赶紧往后缩。腕上却一紧,已被他钳住,不知何时,他的“伪装”卸去,露出星海灿烂的目来,就这么含着情,含着光,漫天漫地看着她。
兰灵儿心跳如擂鼓,他就什么都不做,拿这双眼睛看人,就让人没有定力。反正我是没有定力,我是美人儿难过英雄关呀。
迫于强势,只得挨着他身旁坐下。
夜天磁性的声音传来:“胳膊没事,刚才还抱你来着。”
“哦,哦...”兰灵儿脑袋低了低,脑海里不可克制的泛出魏娘的身影来。
她才二十岁,便有如此功势,而夜天,身旁却没个厉害的势力傍身,若再遇强手,却如何是好?
“想什么呢?”夜天低问。
“哦,”抬起头来,“观今夜之事,徐大哥的兄弟似乎都认识魏娘,你也知道她么?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却不是很熟,想必是因她在江湖上名号响亮。为何提起她来?”
“你那么厉害,竟都被她伤了,魏娘姐姐不容小觑,你们,你们之间好像有个小秘密?”说到后来,秋眸长睫一眨,作出诡秘一笑。
夜天淡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魏娘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她已猜出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她知道了?”
“嗯。”
“那我......”
脑袋歪一歪,水眸扬起凤尾,看着夜天。
夜天双肘挎在膝上,目色淡笑,星海浮沉的目,幻化出莹莹的光芒看向她,忽而伸臂抚向她脑袋,触到柔软的发,轻揉一揉,嗓音磁性惑人:“这是你第一次问我的身份,你不是说过,所谋相同者,四海之内皆朋友么……”
说着话,温暖的大手轻轻往下移,沿着她柔嫩的脸蛋轻触,停留在下颌处,长指探出,微用力挑起她下颌,眼神处闪过宠溺,“你这么疯,岂会以人的出身而论,我只怕不够入你的眼……”
下颌受制,水眸被迫看进他眼睛里,他眼里的情与绪哟,“怦怦怦!”心脏清晰如擂鼓!
赶紧扭脸后缩着逃开,脸已酡红一片,结结巴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
“呵呵,比你厉害的女人,我还没见过。”
“啊?”兰灵儿抬起脸,“你见过很多女人?”
呃……,女人的脑果然观点不一样。
“见过一些,不多……”,那些穿梭于宫墙的侍女们何止一两百?
“那……”,兰灵儿很想问问他,有没有娘子,有没有……,话到喉咙眼,又硬生生憋住,自己以什么立场问他呢。
“那什么?”夜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没什么……”,小脑袋又低下去。
马车悠悠前行,夜空渐露出鱼肚白,黎明的时候到了,兰灵儿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所经过的乡村农户,家家都贴上了红纸对联,一派喜庆。
对联的内容全都与重得土地的喜悦有关。
她也跟着笑了,喜悦的笑容漫过丛林原野。
“灵丫头,”夜天自她身后轻唤。
“啊?”兰灵儿发现车窗两侧是他撑起的臂膀。
壁咚,是壁咚!
缩回身势必无路可逃!就这么僵直着趴在车窗处。
“有一天我要重回那个地方,高墙大院,高处不胜寒,你可愿意同我一起经历,一起承受各种浮华背后的不堪?”夜天低语。
听了这话,兰灵儿探出去的目,由羞赧惊惶慢慢变得悠长深远,如一片深潭,波澜不惊但静水流深,从从容容,不惧不疏的力量层层渗出,她缓慢转过身来。
夜天的鼻尖近在眼前。
她扬起双睫,看着他。
呼吸相闻。
夜天的目一瞬幽深!
她水样的眸子渐渐潋滟,柔波微澜,看进他的眼睛,淡然说道:“任它什么高墙大院,侯门深巷,只要你我、徐大哥,魏姐姐,我们兄弟同心,便这天下也能踏平了,行的正,坐的直,何所惧哉!”
巴掌大的小脸,眉眼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爽利,偏又透着稳重端庄,年纪与见识的绝对差异,令眼前的小女子焕发无限魅力。
她称我们是兄弟……
夜天收回臂膀,深目迎着她,“你将魏娘也纳进来了?”
“不错,魏娘姐姐是我们不可或缺的臂膀,我们得说服她。”兰灵儿目露深沉。
“可她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
“不如喊虾皮叔进来问问?”兰灵儿闪着大眼睛。
夜天眉头微皱,要喊虾皮进来?这车厢这么小...
可女孩已掀开车帘,“虾皮叔,有个事问问你呀。”
坐在车辕旁的虾皮答应一声,身子往后一缩,钻进车厢,瞪眼问道:“大人,有啥问题请说吧。”
“大人?”兰灵儿哭笑不得,“虾皮叔,你怎么突然冒出这样古怪的称呼来?”
虾皮却像模像样的拱手一揖,目色恭敬,“今日之难,若非大人出面,我辈休矣。自今以后小的不敢随意称大人为‘丫头’了!”
“哈哈——哎呦哎呦.....”兰灵儿哈哈大笑两声,却牵动脸部伤口,呼痛起来,但犹自抱着肚子憋笑不已。
虾皮却小心的并拢双腿,两手规矩地放到膝盖上,面上规矩的讪笑。
丫头自己不知,我们还不知道么,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丫头有几分本事,我们还是清楚的,适才要不是她出面,我们肯定丧在这黑蜘蛛手下了。
夜天淡淡瞥了一眼虾皮,说道:“跟你们大人说说,这黑蜘蛛魏娘到底是什么人物。”
“哦,问她啊,”虾皮恍然,“近两年,江湖上迅速崛起一个人物,人称黑蜘蛛,却是个女人,杀人时从不手软,且格外残忍,必叫人肢体不全,身首异处。相传,黑蜘蛛老家在泰县,早年好像为了个男人跟家里人不对付,她母亲因此得病,后来,她痴恋的男人背叛了她,才恍然觉悟,想好好孝顺母亲,谁知,她母亲却突然死了,据说死的时候就在她眼前,倒下去就没起来......”
兰灵儿静静的听着,听着,心情变得格外沉重,可怜的魏娘,爱情和亲情,遭受双重的打击,难怪,难怪她的眼里荒漠无边。
世人所重视的两大情感,全都弃她而去,夺去她的柔情,夺去她的雀跃,痛苦的沉重,压在她花样的年纪。
或许从此以后,她都不能再陷入爱情,都不再相信爱情了。
难怪,难怪她提起母亲来,有那么沉重的悲!刚才说起兰李氏关心她,却又带着难得的欣喜。
兰灵儿皱着眉头紧紧揪着衣领,鼻子一酸,猛地吸一吸,嗡声说道:“加快速度,我们,回家!”
回家!
夜天深海般的目一片平静。
作为男人,他的心里没有这么多敏锐的触感,但是他全明白兰灵儿的感觉。他想问问魏娘的武功得源何处,但此刻,也不愿多言了。
天蒙蒙亮时,马车停在黄泥村。回到篱笆墙,魏娘已在屋檐下安坐,神态适然,身旁摆着一个小方凳,手下的人半跪在侧伺候。
姚青梅瞪着眼看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她身边突然出现的属下们,怎么这睡了一夜,情况好像有变?
兰李氏正忙忙碌碌穿梭于灶房间弄饭。
魏娘端着茶碗一边慢慢喝茶,一边贪恋地看着兰李氏。
母亲也是这般忙碌,身形也是这般裹在粗布麻衣下,连发丝,连走路的影子,都很像。
要是母亲还活着,该多好!
心口的疼痛再次涌上来,眸色一黑,她不敢多想下去,忙端着茶碗一饮而尽!
篱笆门推开,兰灵儿笑着走进来,脆声喊道:“姐姐!”
魏娘淡淡的微笑着。
姚青梅奔到她身边,看她谄媚地朝人家笑,却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不由撅撅嘴,自奔到檐下,扑通坐下,没好气的瞪着她。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兰灵儿晃动着圆圆的脸颊跑到魏娘身旁,自她腿旁席地而坐,仰头看着她。
魏娘也看着她。
大眼睛虽是含着笑意,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心疼,好似一个长者在关心自己。
自己心里沉沉压抑的痛,便就亲生父亲亦难以察觉,每日近旁的手下们尚且不能解其全部,而初识的这位小姑娘,却好像极了解她,懂她,善待她,呵护她看似强大实则脆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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