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吃了半只鸡,喝了一杯茶,才觉得饱了,才想起来伸过脑袋问他,“你吃了么?”
“嗯,吃过了。”
“那就好,这半只鸡留给她们俩。”兰灵儿包裹好荷叶,倒扣在桌子上。
“你们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城内又出了采花贼,张光祖带着人满城缉捕,还代他父亲张太守夜里也守在那家人家里,尽职尽责,不会有空管这里。”夜天坐在案几另一边,看着她。
兰灵儿美丽的眸似琥珀微闪,“代?张太守去哪了?”她听出了端倪。
夜天摇头,“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
“哼,”兰灵儿嗤一声,“他还去抓采花贼,最大的采花贼就是他!真是贼喊捉贼!”
闻言,夜天一顿!惊醒,跳上他的长睫,长睫下,寒潭幽目乍破灵光,“你说的有道理。”
兰灵儿也领悟过来,她倏地越过案几,探过半个身子,声音里带着紧簇,“假设张光祖真是采花贼,他还敢去受害人家里,说明其家人并不认识他,那他与其交往的身份便不是太守的儿子。”
“是慈济。”夜天想到了。
“对!查这些丢失女子的家人,问他们家小姐是否都认识一个叫慈济的公子!若所答皆同,那,即便没有楚玉如,我们也可以再设套,牢牢抓住他的把柄了!”兰灵儿长舒口气,回坐榻上,表情轻松起来。
夜天长睫扬起,看着她,她这么轻松,只想着怎么抓住奸人,却丝毫没有对自身死亡威胁的恐惧。
待张光祖腾出空来,必第一时间来折磨她以追问楚玉如下落的。
所以,不能让那奸贼腾出空来!
夜天收起衣袍,自榻上起来,说,“我这便去盯着张光祖,追查他的行踪,你在这里一定要小心。”
兰灵儿点头。
夜天伸手探入衣襟,摸出一把匕首来,递给她,“寥表防身。”
兰灵儿接过来,紧紧攥着,眸光紧紧看着他,“孤身入狼穴,你也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这便走了。”夜天深深的目看着她。
兰灵儿忽地想到姚青梅,“这姚青梅说是山贼的女儿,白日里她带来不少人手,外界还不知她被囚的消息,或许可以查查看是哪家的,有没有可能同其父亲联手。”
她紧接着急切地说,“你不用考虑我的,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们在外面有太多事要做,心无旁骛地去办吧!”
夜天默默地听着,望着她无畏聪慧的小脸,缓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终是停留在侧,喉间却是微叹,轻而飘渺的声音如梦呓般,“如今,我有了非活不可的理由了……”
“什么?”兰灵儿没听清。
“我去了,必要时,让秋菊启动楚大人家的暗格以藏身,等我!”
夜天说完这句话,身形如黑色的闪电,自窗边倏忽消失不见……
兰灵儿紧紧抱着匕首,呆怔片刻,回身抱起半只熏鸡,走回卧房,唤醒秋菊,让她吃。
秋菊讶异于不明不白昏睡后的惊喜,边往嘴里送鸡肉,边看着兰灵儿脸上的淡定,心里话,不怪小姐不紧张,她口中的夜公子或许真的一个顶十个呢。
两人吃了个饱,只留了一个鸡翅膀放在姚青梅枕头边。
夜已格外深沉,秋菊取了块方巾遮住窗棂,屋里暖和多了。
两人并排躺在榻上,不多会儿,便传出秋菊均匀的鼾声。
兰灵儿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桐川,鹿州,他们说的桂丞相,方方面面……
自成了兰二丫,做了不少“疯狂”的事。这些事放在这些人物的牵扯里,利与弊,纠结撕扯着肚肠,使她的眉紧关而不开。
索性起来,站到窗前,幽幽地望……
若不“疯狂”又待如何?天公总要风光明媚,百姓们,爹爹娘亲姐姐,才好永世无忧的活啊。
只是这一趟的代价和未知,令人不可捉摸,而心生焦虑。争斗,难的不是敌人的露面,难的是敌人并不露面,暗黢黢躲在阴湿的角落憋着坏。
青灰色的天,沉沉漫漫。
鹿州城,一处普通的民宅,黑漆大门,一个丈许见宽的院子,几间平房。
正中一间,室内墙徒四壁,正中一方桌上摆放着一个青黑的瓦壶,壶下有一茶杯,杯中冒着丝丝热气。
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端起杯,放到嘴边慢啜。丝丝茶雾,遮掩不住他寡淡的眉眼,他的眉发散乱浓厚,往两鬓斜出,阔而薄的眼皮,似遮不住鼓出的眼球,眼球里的光,阴险邪恶。
在外人面前,他是一身紫袍襦冠,谨慎守礼的慈济公子。在这简室里,这杯茶的旁边,他是灰蓝长袍,如毒蛇般狠辣无情的张光祖。
谁能想到,这座普通简陋的民宅,便是鹿州的执掌者张青云张太守的儿子张光祖的别院呢?
一杯茶喝光,门上有动静。
张光祖不耐烦地呵斥道:“滚进来!”
屋门轻轻推开,蹑手蹑脚进来一黑衣人,匍匐地上,回禀:“主人,人都在,无任何异常。”
“无异常?姚青梅不就是个异常?!”鼓泡眼瞪着地上的人发怒!
“是是是,姚青梅无端闯入,闹了一阵,踢破窗户纸,别无其他。桐川来的那俩一直没有动静,属下来之前探看过,已睡了。”
“睡了?好啊!”张光祖腾地站起来,搓搓手,“今晚有夜宵了!”
说着,抄起斗篷往外就走。
地上的黑衣人大慌!急急就地转个大圈,跟着张光祖的脚爬过去,“主人,主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太爷临行前特别嘱咐了,主人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张光祖往外奔走的脚停住,泛着白眼转过来,“你要管我?!”
黑衣人吓得一哆嗦,狂磕几个头,忍着疼大声道:“太爷嘱咐过,太爷嘱咐过,不可轻举妄动,不可轻举妄动!待太爷功成,再用夜宵不迟!”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张光祖鬼叫一声,啪地摔了斗篷,吼道,“她那些跟班呢?你们搞定那些跟班,没人能使他们与桐川往来通信,我便轻举妄动了,又能怎么着!”
“主人,跟着那俩女的来的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守在楚府门口,一个守在您城里的本宅,另一个却是不见,恐有所动作,主人还是小心为妙,耐心等太爷的消息,太爷也是为了您好啊!况还有姚青梅,若姚寨主知道我们关了他女儿,恐生变故,于我十分不利。”
“他能怎么的,不过是我爹帐下一条狗!”
“主人,太爷不在,姚寨主又在城中腹地,若突起骚乱,必为我方掣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这夜宵还吃不吃了!”张光祖狂躁如野兽,忽然,他一拍脑袋,阴沉一笑,“不怕他骚乱,有秦府尉呢。”
黑衣人脖子上的汗一滴滴挂下来,“主人,调动秦府尉,非太爷兵符不可!”
张光祖愤恨地瞪他一眼,一脚踢过去,把黑衣人踢个仰倒,“太爷,太爷,你们都是我爹的好狗!”
......
“梆梆梆!”
远处传来敲更的声音,更夫遥远又逼近的唱更声飘飘忽忽钻进耳朵里。
鼓泡眼阴邪的眼珠子在黑暗里发着渗人的光,“要不是楚玉如这贱人泄了底,本少爷也不至于这般憋屈!该死的贱人!”
黑衣人趴在地上不敢吱声,不过他知道,总算是劝住了。
“去,把那些阴壶给本少爷看好了,一个也不许跑掉!”
“是……”
黑衣人领了命,急急忙忙爬起来,蹿出门外,喝令手下,清一色的黑头巾黑直缀的黑衣人们,“务必寸步不离地看着格子间,一个女人都不能让她跑掉!”
黑衣人们低低答应。
夜半三更,黑衣人伺候张光祖更衣。更衣完毕,疾步引着他入了后门小轿,小轿在城中蜿蜿蜒蜒爬行许久,停在一处高门阔宅。
轿门打开,一朱红绸缎衣,手执富贵山水扇的翩翩公子走出轿子,其人站在门前鬼鬼祟祟回望街上,鼓泡眼滴溜溜转转,回过头来钻入大门不见。
门楣之上,高悬一牌匾,张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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