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随行,忘川与谭静薇两人逐渐熟稔。
谭静薇不愧是修行大派的弟子,对于修行悟道有着独特的见解,在此交流中忘川获益颇多。这倒不能说明云霄子没有认真的传道受业,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同样一门神通,不同的人修炼,达到的成就是不同的;同样的机缘体悟天道,不同人的因资质根骨不同、性格不同等,所成就的道亦是不同的。
云霄子可以领忘川进道法之门,却不能传授他成道成真之法,一切皆需忘川自行修炼、体会、思量与总结,从而蜕变走属于他自己的路,成就他自己的道。谭静薇对于修道的见解,无疑起到了旁征博引的作用,他不会东施效颦,用谭静薇的方式修自己的道,而是以此经验来类比自己经历的每一个阶段。谭静薇毕竟出身百花谷,每日接受其师尊的言传身教,对于修行知识的掌握并非忘川可以比。
好比龙渊大陆上的见闻志异,忘川不过是刚从漠烟镇上走出来的无名之辈,对修行界林林总总大小数百门派一无所知,更别谈这些门派下的成名绝技,处世之道、行事之风,以及那常被修行人士挂在嘴边的正魔之分。云霄子不会与他说这些事,用云霄子的话来说,“他人之见犹为自我,舶来之物不足以自全。万般法度立于苍天之下,非天生,非地养,皆由生灵自夺。”
云霄子的谆谆教诲忘川自是铭记于心。谭静薇深受重伤,经过调息后虽行动无碍,却也过于缓慢,不过听着谭静薇讲述龙渊大陆上的见闻,忘川倒也不觉得乏味。
从谭静薇的口中,忘川对于龙渊大陆上的修行宗派的势力分布、十绝凶煞地、海外仙山洞府等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让他十分惊讶,原来大行皇帝陈国主在龙渊大陆上设立了荒火营,代天子令巡天监职责,治理修行界以维护龙渊大陆安定。
陈国与修行各派皆有约定,各门派弟子有服兵役之责,每隔十年,修行门派将会派出门下弟子参加荒火营的选拔,入选者将经过秘密训练后,派往龙渊大陆各处,他们或隐匿身份探查情报,或披甲巡查治安。
随着陈国国力的日益强盛,在龙渊大陆之外的邻国这三十年来陆陆续续派人前来,美其名曰卫道除魔之责,邦交国亦当执耳。而他们企图即便是大陈国坊间那些喜欢插科打诨的混混亦看得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蛮夷之邦无非是想偷师我大陈帝国无上玄妙之法罢了。”
坊间混混都能看得出来的事,陈国主又岂会不明。陈国作为礼仪之邦,万国来朝之主,又岂会在意这些邦交国的夹获算计之心。陈国能够屹立在东方之林,所倚仗的并非是一个荒火营的力量,殊不知龙渊大陆上有多少能人异士、仙门山宗,这股可力量非是那些小国可以比拟。更何况这天下人万万之数,能够修道者何其少焉,军事、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积累与发展才是陈国主的倚仗。
陈国主雄霸龙渊,他的胸怀和自信非常人所能揣度。即便那些邦交国有青年才俊偷师一二,他亦有手段收为己用,不能降服者杀了便是。近十年来,妖界与陈国日益交好,妖族的年轻一辈亦进入了荒火营中。
陈国有教无类的包容,亦使得大陈的百姓对于街道巷内出现的奇装异服打扮的人士和长相奇特的妖族见怪不怪。
……
一路上,谭静薇滔滔不绝的为忘川讲述着龙渊大陆的见闻,而忘川倒像是呱呱坠地的婴儿对眼睛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忘川师兄虽说修为境界还不如我,可是功法品阶却很高,若说没有名师指点,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可是忘川师兄却又怎似一窍不通的小白呢?”谭静薇心中暗道,她不知道忘川施展的功法是何路数,可是能斩杀文不谦,并且让紫电雷虎忌惮,以她在百花谷这么多年的修行和见识,还是能看出忘川的纯阳真诀不简单。
路上每每打听忘川的身份时,忘川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圆滑巧妙的避开,对于师门半字不提。为免惹得忘川生恼,谭静薇只好作罢,“也许忘川师兄真就是惊天鬼才,在机缘巧合下入了修行吧。也许,忘川师兄只是觉得路途枯燥乏味,又不想我们相处尴尬,所以才会问这些简单的问题吧。”
数日后,忘川与谭静薇一行再次回到了凤霞水域。
“谭师姐,在下答应过蚌精族的族长,要替她们寻回化水珠。如今化水珠虽说是寻回,不过认我为主,一路上我想尽了办法,却始终无计可施。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前去给一个交待,师姐若是有事不妨先行离去,”忘川看着平静的水面有些无奈,这化水珠不知是何缘故,进入体内后就如同血润肉生一般浑然一体,此前满口应下这事,如今不知该如何向易妙茹交待。
“忘川师兄,妖族一向奸诈凶残,灵宝有灵性,自行择主。化水珠已经认你为主,若非它自愿,根本无法接触契约。你此番再去蚌精族,岂不白白送死。不如随我一起离开凤霞水域吧。”
妖族一直以狡猾凶残著称,蚌精族看似是一群柔弱的女妖,可谁能想到她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忘川。谭静薇不免为忘川的安全担心,她不觉得蚌精族能安什么好心,族中至宝遗弃,她们不派族内高手却反倒差使忘川这样一个修为不高的人类修士。
难道蚌精族就不担心忘川师兄会将化水珠据为己有吗?再者他们又是如何确信忘川一定能敌得过这凤凰山脉中的群妖,安然无恙的将化水珠带回呢?这一切实在无法说通,忘川当然不会与谭静薇讲易妙茹口中的“天谕之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荒诞之言罢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既然应承了这事,不论发生何等变故也理应向蚌精族有个交待。谭师姐,无须再劝,我心意已决。”忘川摆了摆手。
“静薇知道师兄乃是重情义守信用之人,师兄不顾个人安危先是与鲲鲸一战,后又血战文不谦,师兄早已完成了对蚌精族的承诺。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化水珠会突发异变,师兄又何必如此固执呢!”谭静薇坚持劝道。
“谭师姐,未能将化水珠亲手交到蚌精族手中,又怎算完成承诺呢?”忘川叹了一口气,“没错,虽然在下没有预料到化水珠会出现异变,但是它切切实实的就在我体内,化水珠关乎蚌精族生死,这一趟我必须去。或许,易族长有办法取出化水珠也说不定呢。”
“好,既然师兄执意要去,那么静薇便陪师兄走一趟。”谭静薇说。
“谭师姐,这是在下与蚌精族的事,你又何必卷进来呢!”
“忘川师兄不必再说,师兄可不顾生死救静薇于危难,静薇陪师兄走一遭又有何不可?”
“谭师姐,你…好吧,既然师姐执意同行,在下若再阻拦那便真的不识趣,拂了师姐的情!”
凤霞水域深处。
当忘川进入水中的一刹那,化水珠便释放出了一股股淡淡的清凉,那些水流自动的分道而行,这令他有些所料未及。不过转念一想便释然了,化水珠乃是蚌精族的至宝,天然对水行有着操控力。
有了化水珠的护持,谭静薇和忘川二人在水域下畅通无阻,游行速度提升数倍不止。不消片刻的时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蚌精族的栖息地。
蚌精族一如往昔般恬静,不少族内年轻子弟在水中傲游,时而与鱼儿水下共舞,时而坐在礁石上倾情歌唱,时而采摘些奇花异国放入花篮…这里的女子生得太过美丽动人,就连谭静薇这样不染尘埃的娇女都为之倾倒。
栖息地深处那座明玉神宫依旧光彩夺目,远远望去,有三道美丽的倩影走来,正是逸雯、暮烟和华碧三姐妹。
“华碧、暮烟、逸雯见过公子。”华碧领着逸雯和暮烟两姐妹巧笑俨然的对着忘川行了一礼,随后目光转向谭静薇,微微点点头。
“见过三位姑娘。”忘川抱拳回了一礼,问道:“三位姑娘可是算准了今日在下会前来?”
华碧嫣然一笑,打趣道:“公子怎还对我们如此不放心,难不成我和两位妹妹能够吃了公子不成?公子难道忘了,我们蚌精一族最为擅长的便是推衍之术,推衍公子归来的日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让三位姑娘见笑了。贵族的推衍神通在下着实是佩服,不知易族长可在明玉神宫?”忘川尴尬的笑了笑,说实话他对蚌精族并不是完全信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走。
“族长早就算准了公子此刻回到,早已差人备下了酒宴为公子接风洗尘。”华碧微微一笑,侧身作请,忘川和谭静薇随着华碧三姐妹朝着明玉神宫走去。
“公子,此次回来想必是将化水珠带了回来吧?”暮烟开口问道。
“嗯,化水珠倒是带了回来,不过…”忘川欲言又止,不知蚌精族知道化水珠已经融入他的身体中会作何感想。
“太好了,公子真是我族的大恩人,暮烟多谢公子。”暮烟激动地抱住了忘川的胳膊,严重露出了明亮的星星,喜悦之情自然不必赘述。
暮烟突如其来的亲昵,忘川有些木然,华碧聪慧过人,拉开暮烟后笑着说:“听公子之言,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忘川点点头,却是反问道:“的确遇到了一些变故,华碧姑娘可曾推衍出?”
“公子抬举华碧了,推演神通是我族的绝学,并非任何人都可以修炼。华碧蒙族长恩赐,学了一两小术,初入门庭测卦算字、占卜吉凶尚且有些吃力,更不用说窥探天道之机了。在我们族内,唯有族长将推衍神通修炼至大圆满之境。”华碧说。
“原来如此,姑娘天资聪慧,能够修炼推演神通,想来在族中颇具地位。”忘川点点头说。
“公子谬赞了,华碧愧不敢当。”
“公子,刚才所说的变故可是…?”一旁安静的逸雯忽然开口问道。
“哎,一言难尽,等见了易族长再说吧。”
……
很快,忘川等人进入了明玉神宫。此时明玉神宫中一群美丽的女子载歌载舞,大殿设有丰盛的酒席,瓜果琼浆、佳肴美食,那可是一个想起扑鼻,与蚌精族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之气相得益彰,令人有些陶醉,酒桌旁侍女玉立,手捧着白玉酒壶。忘川这一个多月来在凤凰山脉中饿了猎些野兽、采撷不知名的果子充饥,渴了饮些清水,日子过得叫一个清苦。
而今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看着满桌的佳肴,不禁连咽数口口水。喉间传出的微微之声,惹得身旁的华碧、逸雯和暮烟三人掩嘴偷笑,忘川落得尴尬无比。
“贵客登门,本宫有失远迎!”易妙茹迎了上来,打量了一眼谭静薇。
“易宫主客气了,晚辈未经宫主允许,擅自做主将谭师姐带入宫中,还请宫主恕罪。”忘川回礼,饱含歉意地看着易妙茹,随后对谭静薇说:“谭师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明玉神宫的主人,易宫主。”
“见过易宫主。”谭静薇微微曲身行礼道。
“小兄弟的朋友便是本宫的朋友,无需拘礼。”易妙茹微微摆摆手,笑着说:“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拥有不俗的修为,小兄弟,你这位朋友若若是本宫没有猜错,应当出自名门吧。”
“让前辈见笑了,晚辈资质驽钝,入百花谷修行十数年,却迟迟不窥门径,实在是惭愧。”谭静薇说。
易妙茹笑道:“虚怀若谷,不错不错,小兄弟快快随本宫入座。”
众人落座后,明玉神宫的侍女开始张罗起来,一盘盘珍馐传进大殿,不消片刻酒桌上已经上了数十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华碧、逸雯和暮烟却是支开了忘川身旁的侍女,侍奉在左右。
兴致所致,数杯琼浆下肚,忘川脸上泛起了红晕,而他的体内真气却是翻涌激荡,桌上的那些珍馐佳肴看似普通,却是蕴含不少灵气,一入腹中化作屡屡真气进入四肢百骸中,纯阳真诀不由自行运转。
表面上忘川与易妙茹等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私底下却更加犯难,蚌精族上下盼着忘川能够将化水珠带回,因而对忘川礼敬有加,今日易妙茹又用如此上好的琼浆佳肴招待,酒桌上对“化水珠”只字未提,可是目光却从未离开忘川。忘川岂能不知,蚌精族对他越好,他越是觉得有愧嘱托。
有道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忘川心想,与其等易妙茹开口询问,倒不如自己直接将事情说明,省得在易妙茹的灼灼目光中难受。
“易宫主,数日前晚辈受宫主所托…”忘川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长叹一口气说:“不曾想,这化水珠居然认晚辈为主,晚辈尝试与其解除关系,却是无果,实在是有负宫主所托。”
“什么!化水珠竟然认了小兄弟为主,竟有此事!”易妙茹脸色一变,惊诧起身,又似乎察觉到不妥,于是莲步婀娜朝着忘川这厢走来,“小兄弟,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易宫主,晚辈句句属实,所言非虚。晚辈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给易宫主一个交待,二则是想问问易宫主可有法子将化水珠取出。”忘川说。
易妙茹微微屈身,白润如玉的手搭在忘川的手腕上,一道灵力灌入忘川的身体中,灵力探穴入府,丝丝灵力婉若游龙进入了忘川元府中那片苍茫的大海深处。大海深处,化水珠平静地悬在海水深处,这些海水便是忘川体内的真气凝聚所化,而珠子散发着的白光,涟漪圈圈蔓延开来,淬炼真气凝化而成的海水。
找到了化水珠的所在,易妙茹呵出一口气,紧张的神色得以舒缓,更多的灵力在他的催动下进入了忘川的元府中,灵力包裹着化水珠想要将其拖出深海,然而化水珠却纹丝不动。
易妙茹见此,灵力越来越多的灌输到忘川的体中,然而化水珠就像是与忘川连成一体。易妙茹神色阴晴不定,愈发的急躁,她掐指念道:“烟波浩渺沧澜阔,水化神气定江湖……化水珠,给本宫出来!”
忘川感觉元府内一阵翻江倒海,神识进入元府中,只见一只硕大的手摊入海中,握住了化水珠用力向往拉扯着,平静的海面上顿时狂风起,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
“小兄弟,本宫正施法将化水珠取出,你莫要抵抗,否则将功亏一篑。”易妙茹的声音出现在元府上空,忘川由此闻将神识退出了元府。然而,待他睁开眼睛时,发现易妙茹身体一颤,口中溢出了鲜血,原先搭在忘川腕上的垂了下来。
“易宫主,你没事吧?”忘川关切的问。
易妙茹微微摆手,稍显无力地说:“不妨事。没想到化水珠对本宫竟是有了敌意,害得本宫伤了神识。”
“易宫主,那这…”忘川欲言又止,心中万分惭愧,化水珠没取出来不说,还伤了易妙茹,着实有愧。
华碧将易妙茹扶起,走向大殿正桌落座,疫苗路盘腿打坐,片刻后睁开了双眼,“小兄弟无需自责,天命有数。化水珠乃是天地至宝,自然是有灵性。我族能得化水珠守护数百年已是天赐之福,本宫理应知足才是。”
“易宫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哎,化水珠与我族缘分已尽,本宫不该强留。”易妙茹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化水珠有灵性,自择明主。化水珠融入小兄弟体内,说明你与此灵物有缘。明珠不可蒙尘,小兄弟日后还需善用之。”
忘川起身到明玉神宫大殿中央,说道:“易宫主,此事全赖晚辈莽撞。若是贵族有个万一,晚辈便是千古罪人。易宫主,但凡有法子能与化水珠解除关系,晚辈纵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易妙茹犹豫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瞒着小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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