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玉和刘晓伟赶上了最后一趟回镇上的车。
在车上,刘晓伟告诉了钱如玉,村里人调查出是田桂花因为草药掺假他们没收,所以怀恨在心,加上钱如玉和杨翠花母女起过冲突,因此她们几个窜撮在一起,有预谋的在村里散布谣言。
昨天,没卖出去草药的一帮村民,将那两个老娘们堵在小卖部门口,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估计,她们今后在村里会被全村人孤立。
“如玉,大家都等着你回去收村里的药呢。”
对于村里人整治长舌妇的举动,钱如玉表示很满意。
大多数都是善良的,大家会贪些小便宜,说白了是因为穷。
可田桂花和杨翠花的行为,实在令人唾弃。
“行,明天就把村里的药材收了吧。”
俩人一进村,大家伙看到他们回来,都围了上来。
“如玉啊,王婶子怎么样了?你俩咋都回来了?”
“是啊,医院里谁照顾着?需不需要大家帮忙?”大家七嘴八舌的打听。
王奶奶在村里人缘极好,她生活条件好,儿女们从城里送来各种吃食,都舍得给村里的孩子们尝尝,大家都很尊敬她。
钱如玉向大家伙说道,“王奶奶被陆景他爸接到市医院去了,说是方便照顾。”
“这样啊,王奶奶真是好福气,儿子和女儿都有本事,女婿也孝顺。”
刘晓伟笑着朝大家伙说道,“大家别担心了,都回家吧,如玉说了,明天收药。”
“终于要收村里的药了,如玉,那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把药背你家去。”
钱如玉回到家时,爷爷奶奶都面色憔悴的迎了上来。
“如玉,咋样了?”老太太昨天被吓的不轻,一夜未眠,想打听也没处打听,急得团团转,这会终于等到了孙女回来,急忙询问情况。
钱有财嘴上不说,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王老婆子若是出点啥事,他们一家子都不够赔的。
她可不是一般人,儿子是扛枪的,女儿女婿都是干部,人金贵着呢。
这要是找他们麻烦,以后怕是没个消停日子。
钱如玉看神色担忧的望着她的爷爷奶奶,急忙回道,“爷爷,奶奶,别担心,王奶奶被陆景他爸接到市里去了。”
去了市医院?
钱有财闻言更惧怕了,“是不是情况很严重,县医院不能治?”
“不是,他们说接过去方便照顾,就是胳膊骨折,打了石膏。得养一段日子。”
钱紧和杨雪琴听说钱如玉回来,也跑了过来,询问了情况。
钱如玉很耐心的给他们说了具体情况,他们才放下心来。
钱如玉和爷爷奶奶一同回了屋。
“奶奶,王奶奶家的鸡你得帮着照看了,还有那只猫,看能不能抱过来,一定得给人家养好。”
钱老太太忙点头,“我肯定照看好,她是帮我干活受伤的,猫现在就在咱家炕上睡觉呢。”
钱如玉放下东西,果然就看到王奶奶的毛毛正躺在被子上睡大觉。
“如玉,王老婆子的住院费得我们家掏,你没意见吧?”
“爷爷,人家不要,等王奶奶出院了,具体看了多少钱,再说吧。”昨天她就交了个急诊的钱,住院费都是陆景掏的。
老太太还心有余悸,“唉,这事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要是王老婆子帮咱家干活出点啥事,我就成千古最罪人了。”
钱有财瞪了她一眼,抱怨,“知道就好。以后做事情多动动脑子,惹了麻烦,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这次得亏是王老婆子没出啥大事,她那么大年纪,要是一命呜呼,看她儿子女儿不来拆了咱家房子,咱俩这两条老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爷爷,你就别责怪奶奶了,这不是她的错,大家都知道王奶奶那个人是热心肠,也是因为每天过的太闲了,想找点事干干,这次是个意外,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说到这里,钱如玉心疼的看向二老,“以后你们俩干活也悠着点,干不动的,别逞能。”
钱有财不以为意,“我们身子骨硬朗着呢,王老婆子就是在家闲待着,身子都待软了,这人啊,还得运动。”
其实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岁月不饶人。
钱如玉想到了什么,从随身背的背包里掏出两个瓶子放到炕上。
“差点忘了,这是我在县里的药店给你们俩买的钙片,爷爷,你和奶奶每天吃一片,补钙的。”
“钙片?”钱有财拿起瓶子打量。
钱如玉给他们科普,“这个是盖中盖牌的,电视上每天做广告呢,对中老年人补钙效果好,每天吃一片,记得一定要按时吃,只要不骨质疏松就算年龄大了,摔倒也不容易骨折,你们老年人,就应该多补补钙。”
钱有财听到这玩意是电视上播过的,感觉很新奇,又来回打量着。
老太太也开了口,“电视上播过的,那这东西一定很贵吧?”
“不贵,这个起的是保健作用,没多少钱,爷爷奶奶你们一定要按时吃哦。”
钱如玉说着,干脆倒了杯水端过来,“现在就一人吃一片吧。”
她打开瓶子,取了钙片出来,给二老嘴里一人塞了一片。
“快喝水。”
钱奶奶咽下钙片,高兴的合不拢嘴,“我们乖孙女真是太懂事了,知道心疼爷爷奶奶了,我们可算是熬出来了。”
钱有财又凶巴巴的瞪了老太太一眼,“会不会说话?啥叫熬?”
钱老太太也感觉自己用词不当,嘿嘿一笑,“我就是觉得现在幸福嘛。”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爷爷奶奶,等我这次收药结束,赚的钱估计就够盖新房了,等农忙过后,咱们盖房子吧。”钱如玉瞅着自家这摇摇欲坠的土坯房,,真怕哪天下个暴雨,屋顶冲塌。
村里很多人家都盖了砖瓦房,就他们家,整个院子里,找不到一块砖头。
全是土砌的,特破败不堪。
“盖房?”
钱有财垂眸沉思,的确,孩子们结婚都盖新房子,买新家具,如果他家孙女和晓伟的事成了,人家晓伟过来,总不能住那两间破屋?
本来上门女婿传出去就不好听,家里一贫如洗,老刘家人更不是滋味。
钱如玉点头道,“对啊,咱家这破土坯房都往下掉土了,下暴雨的时候我那屋漏水,早该拆了重修了。”
听到孙女住的屋子都开始漏水了,钱有财满脸愧疚,“如玉,委屈你了,你咋不早说,我给你修补下。”
“爷爷,我不委屈,委屈的你和奶奶,你们一把年纪,还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我得抓紧让你们住住新房享福啊。”她看着年过花甲的老人,还在为家里的生计劳累,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一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
她笑笑,“好了,盖房子的事先不急,我只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等挣够了钱再说,到时候跟我爸他们商量商量,拆了院子中间这堵墙,咱多修几间,一家人还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多好。”
钱有财听出了钱如玉的意思,看着她确认,“如玉,你的意思是,想和你爸他们一起过?”
“爷爷,这只是我的想法,看你们愿不愿意了!你和奶奶年纪大了,我经常不在家,奶奶每天还要辛苦做饭,若是大家住一起,我琴姨他们还能照顾你们,现在这样分开过,不但两家的日子都过不上去,主要是惹人笑话,咱本来就是一家人。”
老太太尬笑,“分了这么多年了,一起过还真不习惯。”
其实,看到孙女和她爸那边相处和睦,她也打心底高兴。
杨雪琴那人心眼一点不坏,容易满足,只要她给个好脸色,啥活都帮她干。
最近两边关系缓和,她这边的活,基本都是杨雪琴帮忙干。
说白了,是他们自己心存偏见,对儿子恨铁不成钢。
“我琴姨帮忙收药,给她钱她又不要,我给小斌和珍多一人买了双鞋,我给他们拿过去。”
钱如玉和爷爷奶奶在屋里聊了会天的功夫,从屋里出去时,天空乌云密布,还伴随着雷声。
似乎要下雨了。
这还是今天第一次打雷。
钱如玉手上提着两个鞋盒,往后院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钱珍多小小的身板,背着大大的背篓,要往外走。
“珍多,你要干啥去?”钱如玉喊住她。
钱珍多看到钱如玉,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恐惧的想跑,她笑眯眯的说道,“姐姐,要下雨了,我要去把外面的柴火背进厨房,不然我妈说柴湿了明天不能做饭了。”
“你背柴啊?”钱如玉眉头微蹙,“爸爸呢?”
钱珍多嗓音清澈,“爸爸在看书。”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爸爸看书跟妈妈做饭一样重要。
钱如玉脸色变的难看。
看书,又在看书!
整天捧着书,能看出花来?
钱如玉刚才回家,看到爷爷奶奶苍老又憔悴的模样,想到这个破败的家,不知她何时能撑起来。
此时又听到钱珍多那句爸爸在看书。
她的胸膛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怒火。
“珍多,先别去背柴,看姐姐给你买了新鞋,去屋里洗个脚,试试新鞋。”
钱如玉将小丫头瘦弱的脊背上背着的大背篓取下来,把两个其中一个鞋盒塞到她手上。
姐姐给她买了新鞋,钱珍多像捧着珍宝一样,眼里闪耀着惊喜的光芒。
“走,去屋里。”钱如玉拉着钱珍多往屋里走。
她掀开门帘气势汹汹进屋,果然就看到钱紧捧着本书神游。
外面雷声轰轰,钱紧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根本想不起来出去看看要下雨前院子里需不需要收拾打扫。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满是嘲讽,“爸,你是要参加科举考试吗?”
钱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坐直了身子。
听闻钱如玉的话,他尴尬的扯出一抹笑,“如玉,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哪有科举?”
“呵,这么用功,我以为你要给我们考取个功名回来呢。”
钱紧脸上有些挂不住,放下了书,“如玉,我都啥年纪了,考什么功名?倒是你,十年寒窗,熬到高三你给我辍学了,你说你要是参加个高考多好!”
说起考取功名,钱紧就想到了钱如玉任性辍学的事,语气满是遗憾和无奈。
“少往我身上扯。”她面色冰冷,看着钱紧毫不客气的讽刺,“你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读书读到四五十岁,家里穷的叮当响,啥都得靠媳妇操持,你整天不干活,一个月也就挣个几十块的工资,你还心安理得,外面雷声那么大,听不到吗?让珍多一个六岁的小孩去背柴。
对,你是教师,知识分子,你要是给学生批个作业啥的,我也就不说你了,可你看的这书,好像也对学生没啥实质性的用处。你宁愿看小说消磨时间,也不知道干点活,你哪里能算得上一家之主?”
钱如玉瞥了眼钱紧放在木桌上的小说名。
是路遥先生的(人生)。
钱如玉越说越气,不顾他是自己的父亲,愤怒的吼他。
钱紧想说什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她轻嗤,“看这书特感同身受是吧?谢岚不就是高加林吗?你就是巧珍?”
“不,你怎么能和巧珍比?她虽然没文化,但是挣工分挣的不比男人少,被高加林甩了也没一蹶不振,照样嫁人过日子。”
她轻嗤,“哦,你也娶妻生女了,可你尽到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了吗?珍多六岁了,你有时间怎么不教她识文断字?冬天烧炕的活让那么小的孩子干,你也不怕火烧着了有危险?现在雷声那么响,你也不问问她怕不怕,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钱如玉本身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以及年迈的爷爷奶奶每天辛苦劳作,心里就很不好受。
刚才她还和爷爷奶奶商量,希望以后一家人能和睦相处,打掉院子中间的那堵墙,也打破心中竖起的隔膜。能和好如初,一起把日子过起来。
可此时,她看着钱紧的样子,她突然就没了期待。
若是钱紧整天这样抱着书本在她眼皮子底下啃,一点活不干,她绝对跟他无法和睦相处。
加上马上要去定远收药,很有可能会遇到贾家人,今后免不了会和他们打交道。
这一世,她是铁定会站在谢岚的对立面的。
钱紧是个大bug,如果她以后和谢岚一家发生冲突,他指不定会帮谁呢。
钱如玉突然感觉心好累!
也许被钱如玉的话羞愧到了,钱紧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替自己开脱。
不得不说,钱如玉的确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他刚才看那本书,是真的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心情复杂。
他刚才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外面的打雷声都没听到。
厨房里做饭的杨雪琴,本来因为厨房里响着鼓风机,她没听到钱如玉进来。
这会,钱如玉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听到堂屋的动静,顾不得手在面盆里,急忙抽出面手,跑了过来。
见钱如玉凶神恶煞的说着钱紧的不是,她也不敢插话,只能战战兢兢的一旁站着。
见钱紧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钱如玉胸膛里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面红耳赤的怒吼,“你是不是还想着谢岚?幻想着她在城里过不下去来农村找你?”
钱紧弱弱的解释,“我没有。”
他的回答淹没在钱如玉的声音中,“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人家可是阔太太,能想起你是谁?就算现在面对面碰着。就这颓废的模样,人家根本认不出来,就算认出来,也只会嘲笑你,只会感到庆幸,庆幸当年离开你这种不思进取的男人。”
见钱如玉嘲讽钱紧的话语越来越难听,钱紧的脸色也越来越难受,杨雪琴忍不住壮着胆子开口打圆场,“如玉,你别生气,你爸在学校累了一天。回家来就该休息,家里的活有我呢,珍多都这么大了,干点活没啥。”
杨雪琴不开口还好,她一替钱紧说话,钱如玉更愤怒,又冲着杨雪琴开炮,“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纵容,他能成这样吗?学校上几节课,能累瘫?家里有你,那你倒是把日子过起来啊,都穷啥样了?自己心里没数吗?还舍不得让动一动?”
杨雪琴好久没被钱如玉吼了,今天她一进来就发这么大火,杨雪琴实在发怵。
却也感觉心里有股暖流。
以前她发脾气,都是因为看她不顺眼。
今天,却是在为她抱不平。
在他们家的穷日子着急。
性质完全不一样。
可她,对钱紧这个当老师的丈夫,是打心底的敬重,另外她自己一个人忙碌惯了,也想不起叫钱紧干活。再说,人家那手是那粉笔头的,她哪敢使唤。
她也不认识几个字,钱紧一看书,就以为是在给学生备课。
她哪里懂什么书本里还有和钱紧自己的故事那么相似的事。
钱如玉瞅着他们两口子,气的口不择言,“要再这样下去,这日子特么干脆别过了,反正赵家村的房子和地都要回来了,你们离了婚,也有地方去。”
钱如玉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钱紧这个所谓的斯文知识分子,也终于忍不住怒了,“如玉,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有你这么当闺女的?你这是不敬加不孝!”
钱如玉不甘示弱,“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我哪样亏待你了?”
“我特么又却母爱又缺父爱,你以为吃饱穿暖就行了?”
钱紧又被怼的哑口无言。
这到底是谁的闺女?
“你还打着谢岚的名义给我买衣服,你钱多的很?你以为我会领情?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那个女人,你那样做我只会鄙视你。”
钱紧震惊的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以前,他以谢岚的名义,给她买衣服的事,她都知道?
钱如玉冷笑,“以为我是傻子?自己故意考不上,让白眼狼上大学,家里一年种的粮食都给她交学费了,到头来,还不是把你甩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以为我琴姨是农村妇女好欺负。你要再这样下去,我第一个站出来让你们离婚。”
钱如玉当着杨雪琴的面,提到他曾经对谢岚的付出,又毫不客气的指责他对杨雪琴的漠视。
此时,所有的一切,都被钱如玉这个女儿无情揭穿,钱紧突然有点无法面对这个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农村妇女。
她在家里,总是拿他当天。
不管她自己干活多累,晚上总是会给他端洗脚水,自己娘几个的衣服整天脏兮兮,却总是给他淘洗的干干净净,只因为他是教师,在她心底,教师是神圣的,讲台是神圣的,容不得衣服上还有一点污渍。
可他从未将她做的一切,放在眼里。
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
曾经的谢岚,又何曾为他做过这些?
相反,他们一家子,举家之力伺候着她。
甚至,为了她,他故意落榜,放弃了自己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最终,还是没留住。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啊!
钱紧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挺不是人的。
不是人到,连自己的亲闺女都看不下去,替杨雪琴说话。
屋里的气氛很僵,感觉空气都要凝固,钱如玉失望的看着低头一言不发的男人。
她迈步,打算离开。
不想管他了。
爱咋咋地。
她刚要走,突然,钱紧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女子,他抿了抿唇,语气真挚的开口,“是我错了……”
这句话,是对钱如玉说的,也是对杨雪琴说的。
更是对只有六岁,却已经懂事到不知道干了多少活的小女儿钱珍多说的。
钱如玉和杨雪琴皆是一惊。
钱紧的态度,很诚恳,“雪琴,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家里有啥活,你别一个人干,我帮你。”
“其实也……”杨雪琴刚要向平时那样,说其实也没啥活需要干,接触到钱如玉如炬的目光,她吓的缩了缩脖子,连忙改了口,“好,好。”
“如玉,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没妈的孩子……”
听到钱紧的话,钱如玉的神色变的复杂。
不是没妈的孩子……
呵,她就是没妈的孩子!
突然,轰隆一声,天空一记惊雷炸响。
钱如玉才想起钱珍多那会因为要下雨,要背明天做饭的柴火,她朝钱紧说道,“爸,错了就去背柴啊,还等着珍多干呢?”
“哦,我这就去。”钱紧出了堂屋,直接背起钱珍多扔在院子里的背篓就出了门。
“如玉,那个……”刚才的钱如玉太吓人,杨雪琴手指揪着腰间的围裙,还在发怵。
“以后你别那么怕我爸,知识分子也得吃饭拉屎,不比别人高一等。有活就跟他说,别老自己一个人干。”
杨雪琴感激的看着她,“好,谢谢你啊,如玉。”
钱如玉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说了太多话,这会嗓子发干。
刚才,她对她父亲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可他那人,不骂狠点,他醒悟不了!
钱紧到底是她亲爹,杨雪琴再怎么着是后妈,她又怕杨雪琴有她撑腰,使唤钱紧的时候用力过猛。
尤其她还说了让他们离婚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她眼眸微闪,轻咳一声,语气放软,朝杨雪琴又说道,“我爸那人就是有点轴,可能书读多了,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装满了,以后让他干点活,多贴近大自然,放松心情,保不齐性格都能变开朗,总之,你们是夫妻,都互相理解着过日子吧,我说让你们离婚是吓唬我爸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我知道,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离啥婚,都是二婚了。”
杨雪琴看了眼钱如玉,欲言又止。
她纠结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开口,“如玉,你真的不想认你城里的亲妈呀?”
钱如玉掀了掀眼皮,怪异的看向杨雪琴,“我何时说过要认她?”
“没,我就是随便问问。”得了钱如玉的肯定,杨雪琴的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不认就好。
她真的,好担心,那个女人哪天回来。
钱如玉不想继续关于谢岚的话题,“好了,快下雨了,我先过去了,这是给小斌和珍多买的新鞋,小斌明天回来让试试合不合脚,我按照他旧鞋的码数买的,应该差不多。”
钱珍多本来兴高采烈的要试新鞋,没想到姐姐和爸爸吵了起来。
她缩在门板后面,看着爸爸去干活,妈妈和姐姐又和好如初,她揪成一团的小心脏才放松下来。
钱如玉摸了摸珍多的头,“珍多,姐姐走了,明天早上把新鞋穿过来让我瞧瞧哦。”
钱珍多声音脆脆的,“好。”
钱如玉刚进屋,雷雨就噼里啪啦的开始下了。
她住的房间年久失修,这次的雷雨来的很猛,屋顶可能是瓦片斜了还是怎么回事,开始滴嗒嗒的漏水,她找了个脸盆放在地上接水。
钱有财在钱如玉说自己的所住的偏房下雨天漏雨的时候,就放心了心上。
这会急忙过来查看,果然,靠门框处一直往下滴水。
让孙女住这样的房子,他心里感到愧疚难当,更加坚定了要早日盖新房的打算。
好在雷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刚才还黑压压轰隆隆的天儿,这会太阳已经出来,天边还出现了一道彩虹。
晚上,钱如玉早早就上炕睡了觉。
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做。
村里人囤的草药,该收了。
第二天,钱如玉起来的时候,外面大榕树上有鸟儿叽叽喳喳在叫个不停。
下了雨后,空气更加清新,院子里弥漫着槐花香的味道。
她家是土院子,这会还有些湿,她扫好院子,等太阳照射过来晒干潮气,铺彩条布收药。
刘晓伟早早的就去了赵家村,昨天下雨,他要去看看钱梅姑姑昨天有没有把院子里的草药装起来。
药材若是淋了雨再晒,颜色就会发生变化,很大程度上都得发霉。
刘晓伟之前就给村里人说了,钱如玉从医院回来,才能收村里的药。
他自己做不了主。
因此大家伙都火急火燎的等着。
眼看着钱家从外村收的草药一车一车的拉走,他们真是心急如焚,也无比懊悔。
好在,背后使坏之人抓住了,村里几个妇女找田桂花和杨翠花两个搅屎棍闹了一通后,都解气了不少。
但,草药变成钱,他们心里才能踏实。
昨天他们回来,说今天收药,早上就有人过来问,钱如玉说等中午开始,这会院子里太湿,无法倒药。
晌午时分,气温已经达到了将近三十度,院子也晒的差不多了。
钱如玉和过来帮忙的杨雪琴铺好了彩条布,将磅秤和计算器都拿到了院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
很快,就有急性子的村民背着药过来。
看到钱如玉,他们先是打听了一番王奶奶的伤势,就又不好意思的解释,“如玉,之前不卖给你药,这事真不能怪大家伙,都是田桂花和杨翠花那加黑心肝的在村里散播谣言,她们就是和你有仇,见不得你好。”
钱如玉笑道,“婶她们不光见不得我好,还见不得大家多卖钱呢。”
“我这倒是没啥损失,毕竟哪里收药不是收?药价这么高的药贩子,可就我一个,本来人药材商都收够量,打算停止收购了,我好说歹说,人家才愿意把咱村这批货走起。药材商说了,价格可不能像以前那么高了,不然,他得赔。”
“啥?要降价?”刚倒了一半柴胡的王婶急了。
手里提着尼龙袋,望着自己倒在彩条布上的药材,装也不是,倒也不是。
“如玉,你咋不早说?这降价了我们还咋卖?”
“是啊,早知道你降价,我们就卖给老黄了,还等这么久干啥。”
钱如玉看着来卖草药的这几个村民,翻脸如此之快,她倒是没感到一丝生气。
都是因为穷。
老百姓挖点药,本身就卖不了几个钱。
药材价格高一毛降一毛,对他们来讲,太重要了。
“婶,看你激动的,我话还没说完呢。”
在众人的注视下,钱如玉笑着开口,“本来药材商是主张降价,但我没同意,大家挖点草药不容易,又特意等着卖给我,我哪能让大家吃亏?”
这就是拉拢人心。
“那就好那就好,赶紧称我的药吧。”
自从买了磅秤,再也不用拿着长棍两个人抬着称药了。
省时省力。
就是村民们很多都没接触过磅秤,不太会认,总怕秤不准,轮到称自己的药时,总要盯着瞅很久。
钱如玉会很有耐心的教他们如何认磅秤。
“叔,这是千克,也就是我们说的公斤,一千克等于一公斤,你看,你的药是二十五千克,也就是五十斤。”
“好好,你说公斤我就清楚了,什么千克,还真没听说过。”
村民里络绎不绝的往钱家背药,被全村老娘们排挤的杨翠花,恶狠狠的瞅着钱家方向啐了一口。
“有啥了不起的?以为就钱家那丫头会收药?好像谁还没女儿似的!”
杨翠花回了家,朝正在做饭的王金霞说道,“金霞,明天跟我去象山镇找一趟药贩子老黄。”
“妈,找老黄干啥呀?”王金霞停下切菜的动作,看向杨翠花。
杨翠花眯着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让老黄带你去收药,给他打个下手,你跟着好好学,挣点钱,明年咱也在村里收药。”
跟着老黄学收药?
王金霞眼睛一亮。
想到村里人为了卖药巴结钱如玉的嘴脸,她心里就窝火。
钱如玉能干的,她肯定也能干。
关键是人脉。
老黄就是人脉。
“可是,妈,老黄家在哪呀?你又没去过。”
“刚不是跟你说了象山镇么?没去过不会打听呀?他给我说过他家的大概地址,鼻子底下长嘴干嘛的?反正坐班车去,又不会走丢。”
“他干嘛告诉你他家地址?”王金霞眼神复杂着杨翠花。
杨翠花心虚的眼珠子闪烁,“就上次来咱家喝水,闲聊的时候正好说起了呗,还能为啥!”
怕被女儿看出端倪,杨翠花没敢去看她,“反正你明天跟我去找他,你爹一年四季不着家,咱这孤儿寡母的,可被村里人欺负死了,你给我争点气,以前钱如玉跟在你屁股后面提鞋,看看现在,一天和城里的老板收药,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那钱可没少赚。你还能输给她不成?”
杨翠花一番话,彻底点燃了王金霞的斗志。
对啊,她还能输给钱如玉不成?
杨翠花说完就出了厨房。
王金霞望着她的背影,想到刚才提起老黄家的住址时,她妈闪躲的眼神。
王金霞面色微凝。
该不会,她老毛病又犯了?和老黄……
……
下午,赵斌和钱紧都从各自的学校回来。
俩人都热情的过来帮忙。
尤其钱紧,突然特勤快。
将钱如玉手上的计算器接过,“如玉,我来,你歇会。”
赵斌脚上穿着钱如玉买给他的双星运动鞋,白绿相见的鞋面,特打眼。
钱珍多的粉红色网面运动鞋,更漂亮。
兄妹俩一过来,脚上的新鞋就引起了院子里卖药的村民的注意,“小斌,珍多,你俩这鞋不错呀,你妈啥时候舍得给你和珍多买运动鞋穿了?”远房的堂哥钱春旺笑着说道。
赵斌看了眼正在检查药材的钱如玉,面色有些别扭的小声说道,“我姐买的。”
钱珍多催生生的附和,“对,是姐姐给我们买的。”
赵斌虽然声音小,却还是真真切切的传进了大家的耳中。
钱如玉听到赵斌那句别别扭扭的“我姐买的。”
抬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神色冷淡的少年,白皙的俏脸,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终于承认她是姐姐了啊。
“如玉,这鞋多少钱?我回头给我家小明买一双,他整天磨着我要运动鞋,说是上体育课要穿。”王婶说道。
“我在县城买的,四十块钱。”
王婶听到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我的妈呀,这么贵?你可真舍得。”
钱如玉解释,“婶,这是双星牌的,贵点,但质量好。”
“不管啥牌它也是一双鞋呀,我挖这么多药,才卖十几块钱,家里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那舍得买那么贵的鞋,太败家了。”
赵斌听到钱如玉和王婶的话,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感觉,暖暖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鞋。
平时在学校,看到那些镇上家里条件优越的同学,穿着合脚的运动鞋打篮球,他再看看自己脚上总是露着大拇趾头的布鞋,也会自卑。
甚至,都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打篮球,因为,怕他磨平了底子的旧布鞋跑起来打滑拖队友的后腿。
他没想到,这双鞋这么贵。
钱如玉,是真的打心底拿他当弟弟对待了。
嗯,他也拿她当姐姐了。
院子里一帮人忙活着,钱有财没事干,和了一盆酸泥,从外面端了进来。
“叔,和泥干啥呀?”来卖药的老王朝钱有财问道。
“如玉的房子漏雨,我给他修补修补。”
赵斌跑过去接了钱有财手上的泥盆,“我来吧。”
他将盆放到屋檐下,说道,“爷爷,等我去换鞋,你先去搬梯子,我上房去。”
赵斌说完,就飞快的的从墙门里跑了过去。
再过来时,换上了旧鞋。
“小斌,你换鞋干嘛?运动鞋不打滑。”钱如玉说道。
他瞅了眼泥盆里的泥,“我怕弄脏了。”
这么贵的鞋,他得爱惜点。
赵斌端着泥从梯子上爬到房顶,在钱有财的指示下,揭开瓦片,拿着抹子像模像样的修补漏雨的房顶。
卖完药一直没走,待着闲聊的钱春旺本来想帮忙来着,没想到赵斌还挺能干。
“哟,不错呀,赵斌拿抹子的姿势还挺娴熟,长大可以当泥瓦匠了。”
钱如玉白了他一眼,“春旺哥,说啥呢?我家小斌是要考大学的!”
钱春旺瞅着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撇了撇嘴,“别提什么大学生,我看先把你家那破房子拆了再说吧,你都当老板了,还住漏雨的屋。”
钱春旺的爷爷和钱有财是亲兄弟,只是老人已经去世多年。
两家是亲房,钱春旺又大钱如玉几岁,自然知道他二爷爷家曾供出个白眼狼大学生的事。
这会听钱如玉提到大学生仨字,钱春旺心里就不舒服。
钱春旺说到盖房子,钱如玉又瞅了瞅这破败的院子,点头,“嗯,农忙后就拆。”
如果定远收红花一切顺利,周平分她三成利润,盖新房应当够了。
村里的这批草药是之前村民们晒干的,可以随时走货。
钱如玉通知了周平后,两天后的早晨,周平就开着货车过来了。
装了药,付了钱,然后,钱如玉坐周平的车,直接去陇山,卸了货后,俩人便要前往定远县。
定远县离陇山县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有部分农民正在尝试种植红花。
山上也有野生红花。
她和周平早就商量好了,直接收鲜货,现收现拉。
在周平家后院的场地晾晒。
如今已经立夏,天气炎热,特别容易干。
然后,直接买到河西市的制药厂。
红花这一片刚开始种植,属于稀缺药材,药用价值高,价格极高。
在周平家吃了午饭后,他们便打算出发。
临走之前,钱如玉看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那一串电话号码。
她纠结了一会,跟周平夫妇说了一声。
便跑去公用电话亭处,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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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各位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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