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二十六。
雨水。
春天里的第二个节气。
都说雨让白天变短,让黑夜变长。
若是一天到晚都处在这种压抑的雨天,会让人心情很阴郁。
但雨水节气里的雨,却充满了一股人情味和雨意濛濛的诗情画意。
飒飒!飒飒飒!
一把挥舞在空气中的剑条,在雨雾朦胧的院子中时挑,时拨,或挽,或掠,发出了密集如连珠般的破空声!
这是在昆丘南郊乡下的一座农舍小院子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院中演练剑法。
少年人步伐在院子中错落有致,似乎按照的是一种特别的规律。
哗啦~
布鞋踩踏之间,在裤脚四周飞溅起大片泥点!
院子里将剑法演练的已经有九成火候的人叫做孟年。
他所演练的这招剑法,名叫“引敌剑”,往往一剑递出,随便敌人任意变招,都有一个陷阱在等着敌人,有种引着敌人步入陷阱的意思,故此得名。
孟年今年才十六岁,如今已经每一剑递出都暗藏陷阱了,可以说已经将这门变化多端的剑法练得趋近大成了。
嚯嚯嚯!
木剑条抽打空气,斜劈而过。
孟年手腕连动,一双眸子中黑白分明,不带杂质,看起来十分的深邃,注意力紧跟着剑身而走。
有些剑法变化的难度,对身体要求极高,一般人绝对做不出来。
“我这一世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身体精元亏损严重,用了十五年才慢慢补回来,将身体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才能开始练剑法……”
孟年一边演练剑法,一边心中喃喃。
在一年以前,他的身体绝对做不出来这些高难度动作。
而如他内心活动。
显然,少年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呼~
院中,孟年收剑停住,看向了一个方向。
在自己的庭院屋舍中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
“它出现了?”
“嗯,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
屋里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他的四叔。
四叔是这一世孟年唯一的亲人,也是将他收养长大成人的人。
另一个……是一个气质危险的人,眼角有一道疤。
他是刚才来的。
因为他突然出现看见了孟年练剑。
孟年还与之交了手。
只不过一交手,他就被那人完全虐打了。
那人只用了一剑就挑败了孟年,堪称瞬间秒杀。
他是来找孟年四叔谈事的,应该与什么东西出现了有关。
然后两个人就进了屋子。
练完了最后一遍剑法之后。
孟年没打算去偷听,便索性走出了院子,在院门口的柳树下思索起来刚才那一剑:
“梅天理那一剑刺来,几乎令我呼吸心跳都停止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厉害的剑法。”
他说的就是刚才那个危险的人,来自昆丘城梅家。
“一花开两朵的绝技。”
当时那梅天理一剑刺来,好似寒冬腊月里的梅花树上,突然开出两朵花,死亡一般的艳丽!
孟年回想起来有些羡慕梅天理的剑法,然后忖思:
“四叔说梅天理在泥胎境罕见敌手,看来是真的。”
泥胎境是武人修炼的第一个境界,他和四叔,以及这梅天理,都可算得上泥胎境的。
只不过,剑法有高下,让梅天理的实力更胜他叔侄二人。
泥胎境之后。
下一个境界,是龙虎境,能发出劲力,比泥胎境的招式则要强多了。
虽然孟年对于这梅家的人心中有很强烈的不舒服。
但不得不承认这人是自己见过的,包括四叔在内的最厉害的一个人了。
就算是村中猎户中的村长儿子,可以独自一人猎杀狼王的好猎手,恐怕也要在这人那剑下乖乖等死。
他能一瞬间刺出两剑。
就好比决斗时突然多出了第二个人。
这种技巧,说是同境无敌手,也不吹牛了。
此时水雾朦胧,罩住了村庄,许多家的灶房上烟囱口都升起了炊烟。
烟与雾分不清般交织在一起,笼罩了这个小村庄。
孟年才在门口待了没多久。
没想到四叔和那梅家的人进去屋子后,一会儿就出来了。
四叔手里还带了一个长长的蓝布包裹。
“这不是四叔的猎狼刀吗?”
孟年心中惊奇,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孟安与梅天理走出了门外。
中年汉子一脸凝重的叮嘱道:
“小年,那头银背狼豹出现在了小庄村,四叔要跟朋友去一趟。”
他慢慢走进了孟年身边,摸了摸少年的头,语气慈和的小声道:
“若能合力诛杀了那头畜生,有了狼豹的浑身血肉骨骼给你补充营养,你就可以练拳架子了。”
“四叔这次出去,可能得三五天,这几天在家里,你自己做饭吃吧。”
临走前,汉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凝重的叮嘱道:
“记得晚上门一定要关严实,门上那两张血符要是粘不牢了,一定要用浆糊再刷一遍,它能预警邪祟。”
孟年心中一跳,立刻点头记在心里。
因为。
世上有鬼。
汉子说完了,那梅天理已经不耐烦在催了,还用阴翳的眸光扫了一眼孟年。
“猎杀狼豹,四叔,你去的话,要小心一点啊!”
孟年最后担心道。
汉子应了一声,抽了口随身带的旱烟,拍拍孟年的肩膀,转身和梅天理打了声招呼,就走向了村口。
然后,少年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通往村庄之外小路上的两个背影。
目睹四叔离开后,孟年回到屋子,心中明白。
“为了给我补充营养练武吗。”
孟年感动。
他此世生下来,就被四叔告知自己的父母死了,是四叔一个人将自己拉扯大,跟父亲没有区别。
下午。
孟年继续在院中练剑。
虽然自己的剑法被强大的梅天理一剑秒杀了,但这就跟吃饭一样,总要一口一口吃。
将滚瓜烂熟的剑法再练了三遍后。
他走去厨房,于是小村庄灶房烟囱的炊烟,又多了一家。
呼~
吃完了饭,孟年拌了一些浆糊,将大门口和屋门的几张符纸露出来的缝隙,重新用浆糊再刷的紧实一些,过程中很是认真,没有丝毫怠慢。
因为,邪祟是真的存在的。
他小时候甚至遇见过。
虽然符咒只能预警,不能克制,但有了准备之后,心中就有了底气,对付一般鬼物,只要心知根底,精神上不怕,鬼就算进门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符纸预警,提醒有鬼的信号还是很重要的。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孟年便继续在院子中练习剑法。
“虽然我已经知道剑法是穷把式,比不得真正的武道拳架,甚至这门剑法比今日的梅家那人的那门绝技,威力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也不能就不练了。”
就这样。
匆匆间两天时间已经过了。
这期间,村长来了一趟,说是小庄村传来消息,赶往他们那里的五个高手,已经全都进山了,当天据说就和银背狼豹碰面了,可惜被跑了。
今夜没有雨水。
无风,无云。
月光很皎洁,照射进了昆丘千家万户的窗台,洒落大地一片银辉。
某座山峰上,有狼嚎啸月。
孟年家的小院子外,陡然刮起了一股阴风,带着能令窗台结冰的寒气,在门外盘旋。
伴随着“呜呜”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啪嗒”“啪嗒”
屋外老旧的木门,在扇动着,始终没能打开。
硬邦邦的床上,孟年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了门口闪烁红光。
他心头一跳,那是符咒示警!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气。
旋即。
他抬头看向了房梁。
哗啦!!
房梁上一张脸,垂下头发,正对着他。
“小年。”
森冷的鬼音幽幽传来。
令房梁结出了冰霜,不知为何,鬼音语气却带着无限的感伤。
孟年闻声后全身打颤,牙关紧咬,盯着这张脸,心中疯狂跳动:
“这么倒霉,当真被邪祟进门了。”
他强吸一口气,不敢说话应声,心中大声打气。
“四叔说过,若真是被邪祟进门了,一定不要怕,一怕气势就弱了,反而会被鬼吸取阳气,这鬼现在在用幻觉影响我,变成了我四叔的脸,就是想吓到我。”
“我不怕,它就拿我没办法,一会就走了。”
房梁上的脸却继续道:
“小年,我是四叔。”
“一天前的晚上,我与梅天理联手将银背狼豹打下悬崖,但他为了独吞银背狼豹,从背后偷袭我,将我害死。”
“我死之后被今晚上的月圆阴气刺激没当场消散,魂儿本着最后一口心气回到了家提醒你。”
“他与我互相知根知底,既然有胆子杀了我,对咱家的财物定然也不会放过。”
“料想他再过三天就会回来告诉你我的死讯,他肯定会说我是自己不小心坠崖而死,你不能等他来,他能对我下手,对你肯定也不会手软。”
“四叔被阴气刺激短暂为鬼,长期奔袭之下,魂轻灵弱,说完这番话就要消散了,最后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四叔藏在灶台下面墙根处的银子和你爹的遗物出村,去昆丘城中,把箱子里的身份令牌交还家族,念在你父亲份上,家中定然对你不薄,四叔已经死了,不能再保护你了,只能行此下策。
若有幸,等你在本家修炼有成,再为四叔报仇罢……”
冷幽幽的复杂声音到最后已经越变越小,最后就好似风中的一点烛火,完全消失熄灭了。
屋内月光更冷。
“啊!”
孟年突然从床上惊醒,大叫一声,醒神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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