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妮踉跄进了屋,抬头就看到丁家老太太,端坐在堂屋的上首位置,顿时站住不敢再动。
丁老太身穿藏蓝绣花长衫,下配同色两扇马面裙,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笑的缘故,眼皮向下耷拉着,嘴角也往下耷拉着,整张脸皮都往下耷拉着,一片阴沉和严厉之色。
纪氏在外面是老虎,可一瞅见这老太太,就心虚腿软,就算没犯什么错,也不敢在她面前吭声。
这会儿自己房里出了傻妮的事,还惹到老太太跟前儿,她自是理亏,也更害怕。
一进到堂屋,立马跪到地上,哭着道:“娘,都是傻妮这死丫头造的孽,或打死,或扔到山里喂狼,您只管说一声,我让她爹回来收拾她。”
傻妮站在旁边,头不敢抬,话不是不敢说。
丁老太掀起眼皮,先撩了傻妮一眼,这才看向纪氏:“哭什么,天还没塌呢,大嚎小叫的,成什么样子,起来。”
纪氏正张的嘴,瞬间闭上,再不发出一点声音。
丁老太把拐杖拄在身前,两手都扣在上面,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纪氏不敢说。
傻妮正要开口。
孟氏却抖着机灵抢了先:“娘,傻妮院里来了两个小子,没头没绪的,外头人就说些不中听的闲话。”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都说什么了?”
孟氏悄悄看了看她的脸色,突然一笑道:“嗨,还能说什么,左右都是那帮长舌的闲着没事瞎乎掰,咱也不用管,只问问傻妮是怎么回事,把两个孩子赶出去就成。”
丁老太“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一不说话,别人就更不敢说了,室内顿时静了下来,空气都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压住,压的人喘不过气。
傻妮盯着自己的脚尖,手在身体两侧揪着自己的衣服边,攒了一会儿勇气,又伸出舌头,润了一下嘴唇,才低低开口:“是我捡的。”
丁老太的目光刀子似的,一下子移到她身上:“捡的?哪儿捡的?”
事情都这样了,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傻妮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一些,小声道:“地里。我早上去打猪草的时候看到的,他们没有家没有爹娘,看着怪可怜的。”
丁老太的声音也很平稳,一直都是阴沉沉的:“他们没爹娘碍你什么事?要你把他们捡回来?”
傻妮紧张地看她一眼,借着刚才没散的勇气急急道:“就是……就是看他们可怜,我想着,让他们在咱们家里,我爹娘先养着。奶奶您放心,我以后会多干活,家里地里都干,不会让爹娘受累的。”
站在她身边的纪氏听到这话,气的抬手就又想抽她。
丁老太“当”地一声将拐杖戳到地上:“干什么?”
纪氏胳膊一软,就垂了下去,声音软的像只病猫:“娘,这丫头是真的傻了,脑子坏了,怎么能往家里带这样的人?我们又怎么养得了?”
丁老太大概是极不想看到她,拿拐杖指了指门口:“出去。”
纪氏十分憋屈,看看她,又看看门口,最后还不忘又剜傻妮一眼,这才往门口走去。
孟氏察言观色,赶紧凑上前:“老太太您也别生气,人是捡回来的,不行咱再送出去就行了。”
丁老太不冷不热看她一眼:“你也先出去,我单独问她。”
孟氏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不过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丁老太才问傻妮:“你爹娘不养,这事你怎么办?”
傻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把两小孩儿带回来时,她是想好好跟爹娘说的,要是他们真的不同意,再把悄悄地他们赶走就是了。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外面却先传开了,现在不但她的名声坏了,娘更是气的不轻,整个家里都跟着她受拖累了。
就是再把人赶走,这些怕是扭不回来了。
傻妮都做了被奶奶也打一顿的打算,结果丁家老太却一反常态。
她并没有马上惩罚傻妮,甚至连骂都没骂她,而是说:“你看他们可怜,把人带回来了,我老太婆也想成全你。
但是咱家里可不养外人,你要是养着他们,我就叫你爹回来,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到时你把他们一并带出去就是。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把他们两个赶走,以后再不准招惹。”
两条路,虽是傻妮完全没想到的,但好像也不是最坏的,总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只是这两条路,对她来说其实只有一个结果。
她从小就不被家人喜欢,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都叫她傻妮,跟着村里人也就都这样叫了。
大丰村的周边,都知道这个村里有一个傻子,就是她。
别人家的姑娘十五岁都嫁人了,可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都还没人上门说亲。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嫁过去还要带上两个娃,谁会愿意娶她?
奶奶说的是嫁,实际上大概也就是卖出去。
到那时还能不能跟两个小孩儿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就是她自己,也落不到好处去。
但若选另一条路,现在把人赶走,倒是能回到过去的日子,至于村里的闲话,说就说吧,反正说到无趣了,他们自己就不说了。
但她娘是绝对绕不了她的。
之前她就一直想把傻妮赶出去,小的时候光往山里丢都丢了好几次。
长大后,又天天托人给她找婆家,去年村里四十多岁的刘瘸子就来提过亲。
要不是她嫌二两银子的彩礼钱少,早就把她嫁了过去。
如今有了这事,好价钱是没有了,怕是一两银子她也会把傻妮推出去。
从傻妮把大小宝领回来,她其实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就是用一个合适的价格,把她卖给一个男人,离开丁家。
只不过,带着两个孩子嫁,与她一个人嫁,可能嫁的男人会有些不同。
丁老太说:“这是大事,我知道你拿不定主意,所以回去好好想想,今儿天黑以后给我答复就行。
要是带着他们嫁出去,我明儿就让人去镇上喊你爹回来,给你找婆家。
要是把他们赶出去,就趁着天黑,把人弄出村去,也省得白天被人看见。”
把这些话说完,丁老太就靠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
傻妮在堂屋里站了一会儿,心里什么都明白,此时却也不能说,就慢慢退出来,又回她的柴院里。
倒是丁老太,在她走后,慢慢起身进了后堂。
她从桌案边拿了一柱香,拿火慢慢点上,然后走到一块无字的牌位前。
先弯身朝着牌位叩了三下,这才慢慢把香插进香炉里。
她合掌站在香案前,眼睛看着那块牌位,许久才道:“老姐姐,当年你帮过我,我是念你的好的。姑娘养了这么大,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将来她的命如何,那是她自己的造化,我是管不了。”
她轻轻缓了口气,才又说:“到时让你的牌位,跟她一起走,咱俩的恩情,也算,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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