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对岸依然没有出现狼骑兵一兵一卒,反倒是又有几队锡勒部族派来的援兵赶到,虽然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之众,但每一支援兵抵达,都让军中士气提升。
漠东太大,锡勒诸部分布其间,自狼骑兵袭击贺骨汗帐过去也不过短短三天,这么短的时间,许多锡勒部族甚至都没得到消息,即使有心想要参战,却也无法及时赶到战场。
前来参战的都是毗邻贺骨及时得到消息的部族,部众本就不多,竭力派出部族中的精锐,虽然未必能大大提升锡勒军的战斗力,但对提升士气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锡勒军上下因此知道,这场战争不只是贺骨一部在战斗,而是得到了大多数锡勒部族的支持。
对秦逍来说,他现在等待的是真羽军。
突牙吐屯已经与乌晴塔格会合,塔格麾下至少有一万多精锐真羽骑兵,如果这支兵马及时出现,那么对抗击契利大军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黑沙滩上,两部首领进行了谈判,可是一场短短的谈判,又怎可能轻易消除两部近百年的仇隙隔阂,仅仅罗支山的归属,就是双方难以绕开的激烈矛盾。
可敦不知道真羽军会不会赶到战场,秦逍也是没有把握。
虽然他知道乌晴塔格是理智之人,但乌晴塔格刚刚被拥戴为真羽汗,也不可能立刻就能一言九鼎,是否参战还需要麾下众多的吐屯长老们共同决议。
如果有人因为两部的仇恨,再加上挛鞮可敦在谈判中没有做出妥协,为此反对真羽军参战,那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世间真正有长远眼光的人并不多,大都是鼠目寸光之辈。
真羽军是置身事外,还是先待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秦逍根本无法确定。
他心中颇有些焦急,只希望塔格能够竭力说服众人,能够尽快赶到战场。
直到将近黎明时分,契利的大军没有出现,真羽军也同样没有出现。
情报所知,如果契利军保持行军速度,应该在半夜就能抵达河对岸,迟迟未到,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契利连日行军,在这寒冬时节,体力耗损不小。”贺娄泰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战将,向可敦和贺骨汗解释道:“契利应该明白,我们贺骨将士势必要与他们血战到底,所以途中略作休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恢复体力再来与我们厮杀。此外从图荪各部赶到集结的兵马,还需要一点时间整合,这些都会耽搁他们行军的速度,不过契利不会耽搁太久,他麾下兵马士气正旺,他也一定会趁势杀过来。”
可敦和贺骨汗都是骑马立于河畔,身后是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锡勒兵马。
忽听得从对岸传来马蹄声响,黎明曙光中,数骑飞驰而来,远远叫道:“图荪人来了,图荪人来了!”却是贺骨这边派到对岸打探契利大军动静的几名斥候。
斥候们径直骑马踏入水中,速度迅速慢下来,这几名斥候骑乘的都是高头骏马,到得河道中间,却也是半个身体都没入水中。
嘎凉河是贺骨面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屏障,贺娄泰当然早就做了准备。
东岸第一道便是盾牌兵组成的铜墙铁壁,其后是族中的精锐弓箭手,其实草原人自幼便习练骑马射箭,因为得天独厚的环境,培养一名弓箭手的成本比大唐要便宜的多,骑兵和弓箭手也是草原最充足的兵种。
盾牌兵在草原其实并不多见,而且贺骨盾牌兵的盾牌,都是坚固无比,以铁山的铁矿作为主要的材质,上千名盾牌手都是臂力奇大,毕竟普通人想要提起铁制盾牌并不容易。
嘎凉河上的冰层已经被捣毁,图荪骑兵自然无法借助冰层直接冲杀过来,而嘎凉河道是敌军突破到贺骨境内的必经之路,在贺娄泰的设计中,只要图荪骑兵冲锋,经过河道速度慢下来之时,便是贺骨军出手的好时机,即使终究无法抵挡图荪军冲过嘎凉河,但却可以利用河道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斥候叫喊不绝,贺骨军立刻严阵以待,贺娄泰向可敦横臂躬身道:“大汗,可敦,契利大军将至,还请大汗和可敦回帐!”
“不用管我们。”可敦平静道:“贺娄泰,你是我贺骨第一勇将,此次决战,所有人都必须听从你的调遣,我和大汗也不例外。你只需将我们当成普通的战士,我和大汗也将和你们浴血厮杀。”
贺骨汗握紧手中的马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曙光下对岸空旷的大地,也是坚毅道:“今日决战,有进无退,要么将图荪人杀得丢盔弃甲,要么.....战死嘎凉河!”
大汗都这样说,众人更是精神一振。
可敦看了贺骨汗一眼,眼神竟是略有些复杂,随即扭头看向秦逍,见到秦逍直视河对岸,轻声道:“你为贺骨而战,无论胜败,贺骨都会铭记。若能取胜,我必会送你厚礼。”
秦逍一愣,看向可敦,见可敦美艳俏脸一片平静,一时间到有些迷糊,不知道可敦所说的厚礼到底是什么。
之前两人调侃之时,可敦自称要将自己当成礼物送给秦逍,但秦逍知道那肯定是玩笑话。
嘎凉河畔,一片死寂。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感觉到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从西边远远传来号角声,天色更亮,无数低沉的号角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吼叫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上至贺骨汗,下到一名普通的贺骨战士,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很快,地平线出现了黑色的线条,随着黑线推进,变化成了黑色的乌云,正迅速向嘎凉河席卷而来。
正在此时,贺骨人却又听到另一股号角声响起,这一次的号角声却不是从对面传过来,而是从东南方向传过来,无数人向东南方向遥望过去,天幕之下,黑色的乌云亦是从东南边席卷过来。
“是真羽人!”有人大声惊呼。
此时大多数人根本闹不清楚真羽人是敌是友,毕竟就在几天前,双方还在罗支山杀的你死我活。
可敦和秦逍几乎是同时向东南方向望过去,旌旗如云,密密麻麻的真羽骑兵正迅速向嘎凉河挺进。
秦逍长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此刻的真羽军当然不会是趁火打劫而来,乌晴塔格必然是说服了真羽部的头领们,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终究还是率领着真羽主力骑兵赶到了战场。
“你赌赢了!”可敦目光落在秦逍身上,美丽的嘴唇向上翘起弧度,“她还是为你来了。”
秦逍之前声称跟随可敦前来参战,只是想考验塔格是不是会出兵救援自己,此刻真羽军及时赶到,可敦立刻出言调侃,但秦逍心里却也明白,事关部族存亡,真羽部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
但塔格坚持率军前来,也不能说没有丝毫关于自己的因素。
真羽军和图荪军几乎是同时到底嘎凉河畔,只不过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
真羽军虽然列阵河畔,但中间与贺骨军还有一点距离,那边也并无派任何人前来与贺骨军通气,似乎是向贺骨军传达一个信息,到时候真要打起来,大家各自为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金戈铁甲,战旗如云,交相辉映,马蹄声与战士的咆哮声激荡在空中,狰狞凶猛,铁蹄隆隆,却渐沉稳。
比起河畔东岸,图荪军的气势显然要大得多。
图荪军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洪流,所过之处,将大地吞噬,等到余风阵阵,对岸已经是布满了无数的兵马,长枪如云,甲泛寒光,两军隔河相望,俱都是杀气腾腾。
秦逍望见对方兵马布满旷野,气势惊人,唇角竟是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他参加的战场厮杀虽然并不多,但悟性极高,目光更是敏锐,契利大军确实是他到目前为止所见到的最有气势的军队,浩浩荡荡,瞧那阵势,契利自然是想先声夺人。
可是对方推进过来之间,狂野锐气有余,但队形却显得十分混乱,比起贺骨军连普通的牧民都严格遵守军令,图荪大军在纪律方面明显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本来契利这支大军是漠南诸部拼凑起来,存在军纪涣散的瑕疵是理所当然,他们的兵力远在锡勒联军之上,如果军纪严明,兵力上优势当然是整个战场的优势。
但今时今日,两军决战,锡勒联军存着赴死之心,这种情况下如果军纪涣散,一旦战场上出现逆境,反倒很容易导致全军溃散。
贺骨部生存的环境历来艰难,对于军纪的要求自然极高,两边一比,图荪大军气势有余,军纪分明落了下风。
要知道两军对垒,一点差错就可能引环环溃败,而兵败如山倒也从来不是一句虚言,十万大军亦可一朝崩溃。
不过对方中军却是队形齐整,井然有序,远比两翼的兵马要训练有素的多。
秦逍知道那应该就是契利麾下的主力兵马,毕竟杜尔扈部这些年征服漠南诸部,手中自然也是历练出一支精锐之师,漠南诸部从来也不是吃素的,铁瀚要征服这些虎狼,还真不只是靠喊上几句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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