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上司拍板,“你今年的年假还没放吧,先休息一阵,让小柯先替你做一段时间。”
董事秘书在一边打圆场“肇总,这是楚董的一番好意啊,我也觉得,你最近是操心太多,压力太大,所以选择了追星粉女团。追星没什么,但是得公私分明,所以还不如好好休息一阵。”
自己一心为了公司,现在居然被质疑,还被临时架空撤职,肇姚沉不住气了。
他连忙道“我还有后续的计划,之前做好的准备全部都需要我去接洽,我根本走不开。再说了,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等大启把女团也推上台,一切都晚了。”
“那也轮不到你一个部长这么处心积虑去对付辰颂。”楚董事冷笑了一声,“这件事闹出来后,你让杜乃写的《辰颂,枯木逢春,还是垂死挣扎》,我可是专门去拜读了,我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再说,他是你安排的喉舌,多少代表了你的想法吧。”
肇姚万万没想到,自己给辰颂安排的黑通稿,宋初晴没有当真,居然反过来把自己人给骗得团团转,让上司从战术上就轻敌了。
终于尝到了自己制造舆论的苦果,他脑子一热,脱口道“不是这样的,如果不加限制,大启总有一天会一夜爆红,阻碍盛星的发展。”
肇姚说完,整个会议室有一段漫长的空气凝滞。
盛星是什么样的存在?众多资本的集合体,每年自制项目数不胜数,手下明星如过江之鲫,有天王做顶梁柱,各种歌手演员偶像团体全都有,覆盖范围广泛,娱乐圈内各行各业与幕后台前,都与盛星密不可分。
盛星是真真正正的造星工厂,拥有一条完整的娱乐产业链。
辰颂就算鼎盛时,也不过是只有三个艺人的小作坊,何况现在沦落成了一个直播平台,成天和网红抢热度。
因此,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肇姚,仿佛看到了一个路边大喊“大启天下第一”的脑残粉。
还是别家公司的脑残粉。
本来还只是开玩笑说他被收买,现在所有人都开始真心怀疑,肇姚是不是被大启下了降头。
在一片震惊和怀疑的目光下,肇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是最开始加入盛星的员工,手里有公司股份,我为什么要这么捧辰颂?!”
谁知道你这个奇葩怎么想的!
一众同事怜悯看他。
楚董事保持冷静道“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后续计划?”
事关自己的布置,也顾不上在场的人会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肇姚说“我安排人向总局举报了《百里挑一》三观不正,引导错误的斗争价值观,我手里有原文件,您也可以去打听一下。”
结果楚董事听完就冷笑起来。
“好,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百里挑一》是馔乾投资的节目,之前卖给了猕猴桃视频,又是打广告,又是卖专辑,赚了一大笔,现在馔乾上头那几位小辈都在争抢第二季,你在这时候告诉我,明明无冤无仇,你跑去捅了馔乾的马蜂窝?”
肇姚脑中嗡了一声。
不可能,他特意伪装成买版权的人打听过,原本投资的那个人说,《百里挑一》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所以不会出售,也不打算做第二季,这才下了决定,用这招把温虞和负能量艺人的头衔捆绑起来。
难道,宋初晴早就知道自己的动作,所以故意安排……
不,她不可能知道。
看到肇姚满脸惊疑不定,楚董事最后宣布了他的缓刑。
“你先放年假,趁着这件事没有闹到董事会那边,走前把举报取消。这段时间好好反思,无能还是谋私,自己选一个吧。”
被质疑了能力和忠心,肇姚百口莫辩,见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看自己,终于明白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结果,只得一脸愤懑去办公室收拾东西。
因为肇姚在过去曾经无数次预言成功,助理虽然也觉得匪夷所思,心中还是信任他的,在一边安慰道“老大,你不要多想,只是休息一段时间,电影里都这样演的,要是情况真像你担心的那样,公司会招你回来的。”
肇姚被他这句话提醒了。
在不少爆米花电影里,常常会有这么一段戏份。
主角发现了反派的阴谋和计划,出于自己的忧虑告诉众人,却被误解嘲讽甚至诬陷,最后走上了独自查探的路,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出现,打败反派,成功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而他有某种直觉,辰颂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就和那群山里的人有关。
肇姚眼前一亮,“对啊,我要暗中查清楚这件事。到时候,他们都会后悔的。”
助理“……”
完了,他的老大是真的疯了。
一天的拍摄任务结束,温虞向导演道谢告辞。
黎导演四下看了看,关心道“昨天你的经纪人特意打听了通告单,我还以为她会来探班的,怎么今天没有来?”
这位导演好像很关注她的经纪人。
想起冠军奖项是馔乾的,猜测导演可能和皇帝认识,温虞懒得多想,只说“我又不是才十几岁的小孩子,还要从头到尾跟组照顾。她最近的事情太多,要是来了,恐怕有一堆电话要接,反而碍我的事。所以我叫她不要来了。”
黎导演笑起来,“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她。”
温虞没吭声,戴上了墨镜。
墨镜框非常大,衬得她的脸更小了,雪肤红唇,还穿着贵妃品级的长袍,诡异却一点都不违和,看上去相当气势凌人。
一后三妃是常规配置,有皇后在,会立贵妃,不论皇帝对这个女人是真爱,或者是图谋背后的势力,她都有嚣张的资本。
因为从未接受过相关的教育,只是笼中的一只漂亮金丝雀,国家的事情她无法插手,只能在最漂亮年轻的时候陪着君王享受美食华服、醉生梦死,最后在王朝覆灭的时候承担所有的污名。
这就是温虞所演的角色。
而现在说着告别,她也没有从戏里完全走出来,就好像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一样。
这是一个对表演很用心的人。
黎导演对她这种表现高兴还来不及,更加不会因此生气,反而好脾气道“下周就要拍和皇帝的对手戏了,这两天你好好休息。”
似乎愣了一下,摆了摆手算是道别,温虞扭头离开,几个贴身助理匆忙举伞提包,一边拿着电池小风扇追上了。
“一个十八线,好大的派头,真以为自己是妃子了。”
有人低声说。
温虞脚步不停,满不在乎,反而是一边的助理都轻谑嘲弄看了过来。
那个人被盯得住了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心虚,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是给导演打抱不平,没什么好怕的,又瞪回去。
结果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换好衣服离开片场,温虞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上辈子就随侍她的宫女们一路屏气凝神、不敢说话,只有皇后派来的丝竹在一边打太极,帮忙婉拒了几个希望合影的游客。
进到剧组集体订的酒店大厅内,等电梯的时候,有个人拦住了她们。
“你是温虞对吧?”
年轻的男人笑道。
因为沿途搭讪的人太多,丝竹业务熟练道“温虞刚刚拍完戏,状态不太好,可能没办法与您合影。”
对方似乎深受打击,指向自己的脸,难以置信问“你们不认识我?”
刚来现代的景阳宫宫女们都一脸茫然。
丝竹好歹是蒹葭宫训练营出来的,做过一些功课,认真看了一会,恍然道“原来是龚先生。您今天进组了?”
这个人在《四国》里演皇帝,不过他在剧中的戏份不如温虞多,之前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温虞都是和他的文替演一些远景戏。
龚梓航道“没错,因为档期原因,我拍完了王导的电影才抽出时间过来,没想到我的搭档居然是个大美女,要是早就知道,我肯定直接推掉那边的拍摄了。反正王导是我爸的好朋友,不会追究我这个。”
他伸出手,用自认诙谐的语气道“温小姐,接下来的一周,我就是你的夫君了。”
下一刻,那些助理们都惊恐看了过来。
温虞循着声音侧头,慢条斯理把眼镜拉低,从镜框上沿看向说话的人。
美人轻瞥,眼睛被勾画得如同妖姬,波光流转,夺魂摄魄。
龚梓航却被这个眼神看得背后一凉。
和剧本里那个“夏姬”看上去一样嚣张跋扈,但是比那个花瓶贵妃还要更加慑人。
这个近乎本能的畏惧很快又被惊艳替代了。
他就知道,敢带着一群漂亮助理在身边,而不是选绿叶衬托,这个女艺人绝对是个极品,没想到真人比视频里还好看!
看到她们进了电梯,龚梓航连忙跟了进去,拿出本来给一位约会对象带的礼物,递过去,讨好道“温小姐,这个见面礼,请你收下吧,是我这次在国外拍电影的时候买的,听说现在的姑娘都喜欢。”
结果被丝竹一番话给轻松婉拒谢绝了。
第一次见面就要送礼,还是同辈的外男,思想没那么快转变过来,景阳宫的宫女们都怒视着言行轻浮的现代人。
像是没有察觉宫女们的嫌弃,龚梓航继续道“那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温虞虽然没见过京中纨绔,但是她那些异母的兄长们都是活灵活现的样本,根本不必对照,这副送礼都仿佛施舍的态度她实在太熟悉了。
温虞嗤笑,“不用了。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也不喜欢送礼和惊喜。想要什么喜欢的东西,我自己就有钱。”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相比古代做女儿做妃子守着的那点份例,用自己的本事挣钱,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思支配,原来是这么舒坦的事情。
大概这就是宋初晴在上辈子说的经济独立吧。
不用求人,不必气短,只要有工作,天下哪里都去得。
——虽然眼下她去不了别的地方。
发现两个人的房间安排在同一层,还是隔壁左右,温虞忍不住拧眉。
龚梓航顺势问“真是太好了,我过会可以来找你对剧本吗?”
果然是要演皇帝的,连阴魂不散都如出一辙让人讨厌。
温虞冷了脸,正要说话,她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阿虞。”
经纪人出现在门框里,姿态轻松叫了一声,笑盈盈道“走吧。”
看到本来不该出现的人,温虞一愣,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只是下意识问“去哪?”
初晴挽住她的手臂,鸡妈妈一样絮叨起来“我看了一下你现在住的地方,知道你肯定住不习惯,所以我给你升到了顶层大套间。”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前台说唯一的房间本来有人预订的,没想到今天又被退了,我赶紧就抢下来了。丝竹,麻烦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在楼上等你们。”
龚梓航……因为那是我退的房间!
他本来无聊,在飞机上看到温虞的照片,又查到她根本没有背景,才一时兴起要求剧组给自己改到了旁边。
现在她们住进去是什么展开?
他过分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丝竹客气道别,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姑娘并肩刷卡上了电梯,而其他助理都将他视作无物,绕过他进屋打包行李。
进电梯后,温虞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空气清爽了很多。
所以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忍不住侧头问“怎么突然这么大方给我换了豪华套间?你要是实话说后悔了,房费还是可以让我来付的。”
会在后宫开拍卖会,仓鼠一样精打细算私库里还有多少钱,皇后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让她花这些钱,就算嘴上不说,也肯定会偷偷肉疼。
不过这个财迷还是出于关心,一下就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把自己从一个二世祖跟前救了出来。
温虞忍不住抿了笑。
初晴摇头,“不用了,反正不用花钱。我以前留学的时候,做过导师的助手,帮他订酒店订机票,信用卡的等级和积分都很高,多观察活动情况,可以享受免费升房升舱的服务。”
分享完了,她还语气兴奋道“我得让助理她们都学起来。”
温虞“……”
她果然不喜欢惊喜。
终于到了顶层,看到开阔不少的大套房,又看到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的初晴,温虞顺手提起她的行李箱,很快就被这个重量惊到了,“你要在这里停多久?”
初晴点头,“我看到通告表上写你有对手戏,担心你不习惯和男性拍戏。实在放心不下你,就过来了。”
温虞心里一软,咕哝了句我才没那么不敬业,又干巴巴问“公司那边怎么办?”
“有李桢在啊。”
经纪人轻松又信赖道。
“上辈子他就教过我了,人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再说,两个地方距离又不远,联系也方便。”初晴细数着说,“现在有了诗三百的宣传,基本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得给大启成长的空间。只有你们三个才是我的艺人,小容的专辑已经进入尾声,言言的电影下个月开拍,所以我来帮你了。”
她一直都很信任那个男人。
所以不留下任何口信,只是把他们的信物托给她转交,独自赴死。
而皇帝也确实一下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既然那么心有灵犀,刻骨铭心,为什么他会把她和她为他做的一切都忘了?现在还要若无其事把她又扯进那些麻烦里。
想起初晴说过太后来找她,又想到他回京后抓住的幕后黑手和投毒人,温虞心情再次变得糟糕了起来。
一旦心情变差,她就想要做点什么。
温虞故意道“你好像很欣赏……或者说,非常崇拜皇帝。”
初晴一呆。
考虑到在整个后宫的眼里,自己是专宠的皇后,不论大家对圣眷是否有意,自己来说总有炫耀之嫌,所以,上辈子,她会刻意避讳和妃嫔们相处时提起李桢。
只有在两个人私下喝酒的时候,她会在徐轻容面前提到他,而徐轻容是个很安静的倾听者,除了辛辣点评几句时事,极少评论君上。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看到她骤然蒙上一层淡绯色的脸,温虞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料,下一刻,面前的人却红着脸坦率说“没错,我很崇拜他。”
看到这副模样后,温虞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在皇后的面前,皇帝总会像是异兽园的花孔雀一样爱秀,只是想要换她一句夸奖和一分在乎。
她有一双过分澄澈的琥珀色眼睛,一旦信赖看着一个人,就好像是看着一切。
她有一把很轻软动人的嗓音,一旦由衷夸赞一个人,就很难不让人自满得意。
是和失忆的那位说话时完全不同的仰慕。
温虞的心态一下就平衡了起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道“那你知道,还有很多人也很崇拜你吗。一切都平息之后,你们宫的不少人主动向他提出要陪葬。”
也包括她。
那个时候,是皇后保护了他们所有人,在那之前,利欲熏心的各派草菅人命时,也是她收留他们在那场漩涡的最中间,度过了三年。
虽然总是表现得没心没肺,又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唯独面对她自己的时候,宋初晴总是轻视又小心的。
似乎根本不知道,或者不愿去想象,不论是皇帝还是她们,她其实很重要,她是所有人的中心和信仰,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他们的一切。
所以,当天平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牺牲自己。
初晴惊讶看过来。
下一秒,她轻声道“他不会同意,他是个好皇帝,知道人命关天,心底是敬畏性命的。”
不然也不会被世家们挟制,亲自奔赴灾区了。
那个人,就算是在现代,也霁月清风,与众不同。
温虞有些不满道“没错,他没有同意。但是我知道,这都出自他的私心。”
初晴笑了笑,目光像是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阿虞,他是人,自然会有私心的。”
温虞表情认真起来,一本正经摇头,“初晴。”
“你和惠妃才是有三年交情的好知己,我们来了现代刚说清楚误会,这种话本来不该我来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虽然完全没有商量过,她说出了和四季完全一样的担忧“你要小心,皇帝他……如果恢复记忆的话,或许会和你认识的人有点不一样。”
他们都说,因为失去发妻,皇帝已经疯了。虽然大多数都是政敌在抹黑,因为他政务办得完全没有问题,甚至比过去果断了很多,也有人说,他只是多了一块不能触及的逆鳞,因为一旦涉及到“先后”,他就会表现得尤其让人惧怕。
温虞心中很消极。
在她眼里,失忆的一见钟情太浅薄,而曾经失去过的人再次拥有,恐怕会出现难以预测的疯狂。
那时候,他确实没有同意他们的殉葬要求。
但是他也没有说初晴猜测的话。
听过他们的请愿,服丧的男人只是站在阴翳里,侧出过分清癯苍白的面孔,衬得眼瞳越发阗黑。
“他先是说,既然被你救了,我们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必须带着你那一份活下去,在他与你合棺前,谁都不许去打扰你。”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自言自语。
——可是,我与陛下约定好了,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要在一起。从此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们生前就没斗过我,死后还要来陵里打扰我与陛下,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努力辨听出他在说的是皇后的遗言,秦嬷嬷有些担忧凑近了,就见他突然手抖,摔碎了手里的杯子。
——下一世。
他垂眼重复了一遍。
温虞“接着,他说——”
“她没死。”
李桢低声道。
他的语气明明很低沉忧伤,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在洪流里抓住了一根稻草。
所有人都愣住了,惶恐不安看着皇帝,仿佛他因为丧妻而疯了。
李桢却若无其事站起来,在所有人惊怖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宣布
“我要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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