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回阳心市,我们可以绕道在附近城镇拿徽章,问题不大。”
路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改口。
“可你总是要回父母的房子里看看的。”麻衣抿嘴轻笑,“阳心市挺好的,东西好吃,周围风景不错,训练师水平也值得称道,你还能多约战练习。”
路德沉默了好一会,轻声开口说道:“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到底有多糟糕?”
单刀直入。
麻衣的身子抖了一下,但随即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了,何况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自己无意间暴露的已经太多了。
她很想藏住,但是和路德一路旅行过来,时不时会对路德的下意识依靠,让她总是不自觉的把那些属于自己的秘密丢了出去。
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陪自己一起承担的人,亦或者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听自己心事的人。
每一次说漏嘴,麻衣总会觉得内心舒服不少。
分明早就约定说过,大家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留在心里不说出去,也打定主意,绝对不把这些东西吐露出来,让路德也感到困扰。
可就是…忍不住啊。
麻衣捏着伊布的耳朵,看着路德,突然变得很放松。
“我没有兄弟姐妹,独女,所以我父亲一直都很看重我,从小到大,他总是事无巨细地安排着每一件事,直到…”
“直到你离家出走,把他吓得不轻,他才开始放手。”
路德想起了麻衣和自己说的,她那次鲁莽的出走,如果不是好运站在了她这边,估计自己是碰不到她了。
“他从小到大和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这是为你好’。”
“小的时候不懂事,我始终坚信我的父亲不会骗我,他是最疼我的人。”
麻衣的笑声很干涩:“然而他骗了我,我第一批饲养的精灵被他全部放生,说是为了我的病着想。”
“第二批精灵不是我要出走,他也想这么做。”
路德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麻衣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
“两年前,我已经被好几次确认病愈,想要拿图鉴开始自己的旅行,他却告诉我,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旅行了,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一阵子,接手他的位置就好。”
“而他在我生病期间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等你病好了,立刻让我开始旅行。”麻衣手紧抓着草坪,“他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让我出去,那就不要给我这么多期待!”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这次旅行开始前,和他吵过一架。他和我说的话,言犹在耳。”
“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出色训练师,也成为不了合格的饲育家,请回来的老师都这么跟我说了,你还不死心吗?”
麻衣第一次露出这样麻木的笑容,压着声音哽咽着说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为什么他什么都要替我做主,什么都要帮我定好,我只要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他就要不断地否定我!”
伊布慌张地在麻衣怀里乱钻,想要吸引麻衣的注意力,不要继续生气下去。
呆河马也赶紧贴了过来,平时呆滞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无措。
帕奇利兹努力地晃着自己的尾巴,希望麻衣能像平时一样来逗自己。
太阳珊瑚更是在一旁表演着水枪泼自己的好戏,卖力地希望麻衣开心起来。
然而路德打开的这个匣子已经关不上了。
这是路德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无助的麻衣。
路德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从哪切入。
麻衣父亲对麻衣的关爱的确显得控制欲过强,他认为这样的控制欲是疼爱麻衣的表现。
麻衣自幼的病弱让身为父亲的他选择了事无巨细亲自把关,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可惜,麻衣逐渐长大了。
每个能独立思考的人都有着自己本身的判断和选择权利,麻衣父亲的爱过界了。
这个尺度实际已经伤害到了麻衣,麻衣根本无法忍受像是给她身上套了个枷锁的“疼爱”方式。
第一次抗争就是出走,麻衣取得了胜利,麻衣父亲认输。
然而麻衣父亲的认输更像是缓兵之计,他并没有认识到麻衣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自己捧在手心里,生病不断,需要不断呵护的孩子。
麻衣想离开,想走出去,她想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
同时期的图鉴持有者早已走向了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和他们的精灵开始了冒险。
只有麻衣被一场又一场的病拖着,始终困在家里,医院。
阳心市研究所那份无人领取的图鉴无时不刻在刺激着麻衣离开这座城市。
麻衣想通过谈心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然而最后一次谈话显然让麻衣彻底理解了父女两人根本没有相互理解的可能。
“于是我和他打赌,如果我不能在一年内拿到饲育家许可,亦或是选择成为训练家,没能集齐八枚徽章,且有四枚以上核心道馆徽章,就乖乖回家。”
麻衣撇撇嘴:“就算这样,还是谈崩了。”
路德正好奇谈崩了,你不会又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吧?
可路德分明记得,他家里人还给她转过账,不像啊。
“还好我聪明,当时随身带着几只精灵,我父亲说让我回房间老老实实学习,我就直接在波士可多拉他们的帮助下逃出房间,把庭院外墙撞烂,顺便把我家里人派来追我的精灵全都揍翻,直接跑出来了。”
“场面可壮观了,我养的精灵不少,一看到我逃跑,都想跟着来,我让他们帮我堵住其他人,这才没有一窝蜂追过来。”
路德捂住额,原来不是离家出走,是大乱斗。
听到麻衣说这段历史,太阳珊瑚蹦跶地更欢了。
当初可是她带头拆墙的,必须是头功!
可以理解了,为啥一开始见麻衣时候她没多少钱,还要蹭自己的饭。
刚从家里出来的麻衣显然没适应身份变化,带的钱估计稀里糊涂就花光了,结果和一样混得很惨的自己碰上了。
“你家里人,不找你?”
麻衣提到自己拆墙跑路这段,似乎舒坦不少,语气也平稳了下来。
“妥协了而已,我父亲选择了认同我当天和他定下的赌注,但是他和我发信息,字里行间还是那个味道。”麻衣背靠着树,有些疲惫。
“我和他,很难理解,他变不了,我也变不了,我们见面总是会吵架,只能说,时间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阳心市是座很好的城市,可惜,我家就在阳心市。”
“我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真的长大了,不是三岁小孩,能自己做决定了。但这些,他似乎没法理解,并且他从不试图去理解。”
呆河马他们贴在疲惫的麻衣身旁,麻衣笑着伸手抚摸着他们。
路德的精灵们看了看路德,又看看麻衣,格外地着急。
黑鲁加用尾巴把小仙奶送到一旁的菊草叶头上,和奇鲁莉安,毽子棉对视了一眼,缓缓起身。
脚下一顿踉跄,整个身子直接靠在了还在斟酌用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路德身上。
伊布一头撞在呆河马脚下,呆河马迟疑了两秒,直接往后一倒。
两个上半身失去重心的人一下子贴到了一起。
黑鲁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下意识说道:“老了,不中用了。”
说完想起来,路德和麻衣听不懂,用尾巴甩了甩自己腿上的草籽,一口咬在看戏的玛丽露尾巴上,把想要往上靠的她带走。
呆河马挠挠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和自己的尾巴对视了一眼,摸摸头,背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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