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位鬼主返回灵御的宫殿,再次检查了他的尸体,在他体内发现了又一力证——幽真的术法鬼兰索的残留痕迹之后,他们都已经接受并确信了这个令人颜面尽失的事实。
最生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血墉鬼主面无表情地出了会儿神,这才抬眉看向北阴鬼主:“当日你忽然说要来拜访我,应是受了此人撺掇?”
北阴鬼主听出几分味道来,脸色一变,想要辩解,却无话可说,只好忍着心痛,勉强道:“不错,我一向与世无争,原不该参与此事,都是此人日夜进谗言,我一时糊涂,才被说动,实在有愧血墉你啊!”
血墉鬼主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时糊涂,竟将此人带入血墉王城,令幽真阴谋得逞,我虽是被蒙蔽,亦是有错啊!”北阴鬼主不爽极了,但还要压着脾气,“念在你我好歹并肩作战一场,不如功过相抵,我亦无颜受君之馈赠……”
他倒是十分聪明,血墉被人算计了一把,此时不过强压怒火,若他再不知进退,向他索要宝物,血墉必定会与他彻底翻脸,还要疑心他是否与幽真暗中勾结……罢了罢了,破财消灾!
血墉鬼主冷冷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北阴以后看人还是要注意些,切莫再随意收人,否则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此言有理。”
“既然如今诸事皆已了结,你还是早些返回王城罢,我便不多留你了。”
北阴鬼主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番忙碌,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与血墉之间还留下了不浅的隔阂,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回去的路上,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幽真最好别让他找着机会,否则……
而在北阴鬼主离开后不久,血墉王城的重建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血墉鬼主忽然收到一封拜帖,送来帖子的正是幽真鬼王。
——她似乎还没发现留在王城中的那三个鬼族已经受了重伤下了大狱,剧情仍停留在斩杀月轮鬼主那一天。
血墉鬼主盯着拜帖看了好一会儿儿,凌厉的目光似是要将其刺穿。
可惜他如今伤势未愈,金镶玉环又一贯不驯,实力不比从前,否则将计就计,待幽真来王城之时暗中伏杀,岂不是个报仇雪恨的好法子?
奈何!奈何!
指尖火焰燃起,将拜帖烧了个干净,血墉鬼主抬眼对阶下的炎煞鬼尊道:“鬼族来使,处死。”
炎煞鬼尊知道不久前的王城之难就是鬼族在背后搞鬼,半点不觉得这么做不妥,立刻便领命而去,一刻钟后便带着鬼族使者的一缕残魂回来复命。
之后,血墉鬼主将近日血墉王城之事宣扬出去,着重强调幽真鬼王的狼子野心,暗示她手中有一件圣器……
反正当日血墉王城中人那么多,北阴那边也知道真相,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因势利导,让幽真也休想全身而退!
一个异族,手中有我鬼界之圣器,便是月轮鬼主身陨,其他鬼域、其他鬼主难道不会盯上她?
如此还能引走岐萧、寂魂二人注意,也不失为一良策。
……就是面子丢得有点大。
血墉鬼主捏了捏眉心,心情又变得十分糟糕。
·
山海界,魑魅幻海。
自派出使者后,幽真鬼王便琢磨着等到了血墉王城该与血墉鬼主谈哪些方面的合作,如何为鬼族争取更多的利益,可以说十分忙碌了。
但等感应到使者陨落,她便发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对。
她试着联系之前便潜伏在血墉王城中的三个鬼族,却发现消息不知何时起便已经断绝……
谨慎让幽真鬼王没有贸然行动,她悄悄命人潜入各大鬼域,打听最近发生的事情。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派出去的贵族探子,大半都折损了,少数未折损的也是在东躲西藏,传回来的消息更是令人震惊!
“各大鬼域城池的大阵都增加了探查鬼族的秘法,一经发现,立刻捉拿处死……”
幽真鬼王不敢相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从一个探子那里得到了原因。
“陛下,这是如今鬼界最流行的传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探子心情沉重说出了一个书名,同时简单介绍这本书的内容,“讲的是您暗中谋夺鬼界圣器,因而算计北阴、血墉、月轮三位鬼主,挑拨离间,令其自相残杀,最终致使月轮陨落、血墉重伤、北阴遭逢背叛……”
虽然这本传奇让他的处境十分糟糕,但探子说着说着,竟觉得与有荣焉——我们鬼王就是最棒的!
幽真鬼王:“……?”
我做什么了我?
多少年了,她头一次有这种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这是……改编?改编了多少?”
“基本符合事实。”
“……多少人信了?”
“如今鬼界基本人手一本,还有许多鬼界生灵效仿山海界生灵,排了戏剧出来,进献给鬼主,据说还很得鬼主喜爱……”
“噗!”
幽真鬼王再也忍耐不住了,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浑身发抖。
探子只听得鬼王陛下忽然吐血,消息便已断绝,再如何愚蠢,也该回过味来了——这些事情并非是鬼王所为,而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原来如此!
何人?究竟是何人用心如此险恶!
这是要令我鬼族成为森罗鬼界众矢之的啊!
·
某个偏远的小鬼域里,新排出来的《三戏鬼主》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这部传奇改变的戏剧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鬼界以前没有戏剧)展现了尔虞我诈的宫闱秘史、豪门恩怨,明线为幽真鬼王谋夺圣器,暗线展示了三大鬼域乃至山海界之间的恩怨情仇,符合了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的审美,有人赞曰:“不看不是鬼界人。”
一个瘦骨伶仃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下那惊叹连连的众人,苍白的脸色带着憔悴,看不出分毫表情。
“原来如此……这一切,竟是一场阴谋!”
他在心中默默叹息,回想不久前的种种,竟是感觉恍如隔世——也对,岂不是隔世么?他已死过一次了……
“幽真与鬼主的恩怨与我无关,但那叛徒灵御既是幽真鬼王之人,所图甚大,潜入鬼域、创造鬼种,岂会不留后手?也许游烛只是被蛊惑了,被利用了……”
瘦弱美少年,或者说曾经的逆诃鬼尊,如此在心中微游烛寻找借口。
——作为一个时刻准备着跑路的鬼尊,他又岂会轻易身死,狡兔三窟,游烛知道的只是一条逃命之路,而他意外被杀后用的却是真正的保命秘术。
重新苏醒后,逆诃鬼尊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再加上“死”前的那一击,他终于意识到游烛说的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迷惑了他。
但消除掉术法的影响之后,他仍是放不下游烛——因为他同时也意识到,他对游烛的特殊感觉,不是因为“她就是我”,而是难以理解的……爱?
多么可笑,山海界之人才会谈情说爱,为何他偏偏也中招了?又为何,他偏偏爱上这样一个骗子、杀手、伪装者?
最令逆诃鬼尊感到心烦意乱的是,他竟还常常给对方寻找借口,就比如方才。
但他心里难道不清楚么,游烛即便是个不知为何人控制的鬼种,她也仍是特别的……她与其他鬼种,确实是不同的,她的任何决定,应该都是源于自己,而非他人灌输。
她想杀我。
……
“砰!”
一声闷响,惊扰了周围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戏剧中的鬼界生灵,不少人不满地瞪了过来。
但逆诃鬼尊全然无视那些不善的目光,扔下银钱后便匆匆离开,不知将去往何方。
·
血墉鬼域。
血墉鬼主正安心疗伤,忽有一道强烈的威压降临在静室之中,他霍地睁开眼来,跪拜叩首:“拜见神主。”
那强烈的威压笼罩在他身上,徘徊不散,似乎正在用某种奇特的语言说着什么。
“什么?此事竟还与锁魂殿有关?!”
“为何?!”
“原来如此,仆明白了。”
“谢神主饶恕仆之罪过。”
片刻之后,威压飘然散去,血墉鬼主也慢慢站起身来。
方才暗神传来神谕,言其追溯前尘,发现当日大祭另有蹊跷,然时空回溯为人所阻,难以看清真相,只猜测可能锁魂殿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
暗神如今身有要事,不便出手,便命他择日带人前去剿灭锁魂殿,调查此事真相,将功赎罪。
但神灵又不许他对锁魂殿主下手,只言此人未来将有大用。
血墉陷入沉思:“暗神调查渎神之事,竟为人所阻,是哪位神灵出手了?夜神?还是……”
“锁魂殿又为何要参与此时,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锁魂殿主……未来又将有何大用呢?”
……
凡此种种,血墉鬼主都很好奇,但却也都暂时得不到答案。
不过他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情——圣器似乎并没有在幽真手中,而是仍在鬼界……难道是幽真害怕被神灵发现,因此将圣器藏在鬼界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沉思片刻后,他离开了静室——方才神降之时,他的伤势被暗神随手修复好了——开始安排剿灭锁魂殿之事。
·
山海界。
“灵御……划掉。”
青山绿水之间,灵隽坐在一只颇具灵性的白鹿身上,单手捧着个小本子,另一只手执着笔,在泛黄书页上某个名字处轻轻划下一笔。
墨迹氤氲,很快便看不清原本的笔触。
“阳和、至和、云岫、鬼貕……郁秀……冥神教主……哦,还有那个曾经的杨平郡主……”玉白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个个或威名赫赫,或无人知晓的名字,“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这可真是令人苦恼啊。
好在灵隽也不是太过死板之人,她很快就决定——接下来先遇到哪个,就去找哪个的麻烦。
如今时局不太安稳,若他们在她找上门之前就陨落了,那就算他们好运吧。
合上记仇小本本,灵隽将之收起,懒洋洋地躺倒在白鹿背上,仰望着晴天白云,随白鹿走入深林之间。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对了,还有靖勉,那就先去看看诡书灵楼吧。”
灵隽进入小黑屋,便见到靖勉正懒洋洋地倚坐在椅子上,一双脚还颇为不雅地搭在桌案边缘,见到她忽然出现,也只是微微一愣,把脚放下来,假装无事发生过。
她倒也不怎么在意礼仪,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问答:“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
“做什么……就,就按你说的,做研究呗!”靖勉磕磕绊绊道。
灵隽眼一眯,语气微冷,“哦?做研究?什么研究啊,何不说来听听?有成果了么?”
“哎,研究需要细水长流,又岂是轻易便能出的?这才刚开了个头,遇到了一点小问题,所以有点烦。”
“嗯?难道不是么?”
靖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回的是他前半句话。
——研究岂是轻易能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需要时间思考啊,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都不到好吧!”
这下轮到灵隽惊讶地看向他,“什么?一个月时间还不够你研究出成果来?”
靖勉疑心她是在开玩笑,又或是换了一种方式为难他这个阶下囚,然而凭他对人性的了解,却又能从她脸上看出十分的认真来——她是真的觉得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不可思议,”他在心中暗骂,“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灵族啊!”
斟酌片刻,靖勉屈辱道:“研究这种东西,向来是极其讲究天分灵性的,大人您天资卓越,自然是见微知著,轻易便能举一反三;而如我这等朽木,那便需要水磨工夫,细细钻研,才能有一二所得。”
这话就过了,但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但灵隽是那种听了好话就给好脸的人吗?她不是的!
当即便见她面色一沉,似是疑惑,又似是叹息:“既然知道自己是朽木,你还不好好努力,就知道浪费时间?”
靖勉:“……”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服了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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