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这批狼一定是来报仇的。它们知道我们住在这,下次肯定还会来的!这可怎么办啊?”族人看着科基,忧心忡忡。
科基坐在自家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要不我们走吧!搬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样狼群就找不到我们了。”
“对啊!对……”
“搬走。这么多狼我们是应付不过来的。搬走……”
族人们议论纷纷。但科基只是坐着,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科基终于开口,说:“不搬走!”
“不搬走?不搬走是想让我们都喂狼吗?”一个人朝科基不满地咆哮。
科基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发布命令说:“女人带着老人孩子躲到后山的山洞里去。其他人跟我在部落里设陷阱,我们要反击!”
“嗷呜……”
过了几天后,狼王果然带着狼群又来了。但这次,它们纷纷落入陷阱,死伤惨重。
“嗷呜……”
狼王急忙下令撤退。
“不好了!孩子!我的孩子被狼叼走了!”一个妇人连哭带滚地来到科基身边。
“可恶!”
……
孩子被狼叼走了,的确是个不幸的消息。但与杰克失去兰花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世界,另一端,兰花死了,在泥土中静静腐烂……
兰花昨天死了,也可能是前天。杰克不知道。因为她一直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天还未破晓。杰克终于下定决心把兰花安葬在她生前靠着的那棵树下。从一路冒险中唯一没有丢弃的一袋行李里拿出铁镐。这把铁镐原本是为淘金准备的,如今却要用来为自己心爱的人挖坟。山林中的大多数生物还未苏醒,有几只早起的鸟已经开始为新一天的生存而飞向远方。毫无节奏的挖土声打破此刻山林的幽静。这挖土声听起来如此沉闷无力。杰克感觉挥镐挖土从未如此费力过。在忙活许久却只是挖了个小坑后,他索性将铁镐扔下,靠着兰花生前倚靠的那棵树,看着不远处火堆旁的兰花。他想起那个下午,他背着兰花淌过湍流,走进另一岸的树林。
“这里好阴冷。”兰花紧紧依偎着杰克说。
“天暗了嘛!今晚就这休息吧!我先去生个火。”
杰克放下兰花,在附近捡了点干柴开始生火。他们在一处河滩上休息。火焰升腾,瞬间照亮了整个河滩。杰克在河流旁用石头砌了个小水坑,朝河流的上游留下个小口。
“愿者进坑。”
做完这些后,杰克从装备中拿出一把匕首,向树林深处走去。
“我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吃的。发生什么事,大声喊我。我不会走太远的。”
兰花点了点头,看着杰克的身影被树木吞没。她在确认杰克真的走远后,伸直左腿,解开腿上的布条。一个溃烂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伤口已经化脓。黏稠暗黄又带着一丝丝血红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兰花用手轻轻一碰,割肉般的疼痛瞬间扩散至全身,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忍着疼痛,兰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重新包扎。做完这些,兰花全身被冷汗浸湿。她抬头仰望天空,只看见一潭深不见底的黑夜。
“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
夜是静的。身后的茂密山林没有半点声响。眼前的小河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片广阔的荒野。某只不幸的鲶鱼钻进了杰克砌的小水坑,却毫不知情,以为找到了舒适的港湾,悠闲地摆动身体,不时吐个气泡。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杰克回来了。
“看!我掏到几个鸟蛋。”
雪白的鸟蛋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看见蛋壳内壁上纵横交错的红蓝血管,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其中跳动。杰克将鸟蛋交给兰花,走向水坑。兰花双手捧着鸟蛋,看着这个原本即将诞生却又很快要走向死亡的生命,不禁眼泛泪光。生命为什么是这样?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总想这些东西。
杰克看见了水坑中的那条鲶鱼,立刻用石头把唯一的口子给封住。以防万一,他用石头把水坑又垒高一层。
“好家伙!兰花,我们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杰克兴奋地告诉兰花。
“是条大鱼吗?”
“对!”
兰花看着杰克,眼睛的余光却看见一团黑色东西从河流上游漂流而下。
“那是什么?”
杰克一回头。那团黑色东西漂到他的脚下。杰克一惊,摔坐在地上。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杰克把尸体拖上岸,搜索全身。
“是什么?”兰花不安地问。
“一具男人尸体,应该也是个淘金者。”
杰克翻遍尸体的全身,只在胸前的口袋中找到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铁盒里有一张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他把铁盒放回去,用河滩上的石头为尸体搭筑了一座坟。做完这些,杰克阴沉着脸回到兰花身边。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兰花把煮熟的鸟蛋递到杰克面前,说:“吃吧!人总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杰克靠着树喃喃自语。他突然想到,那时兰花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起身,去为即将熄灭的火堆添点柴。火光照在兰花的脸上,好像她的脸颊泛出红晕。她还活着。杰克情不自禁地吻向兰花。但触碰的那一刹那,一阵透出死亡气息的冰冷将他拉回现实。她死了。
天已经亮了。山禽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山林又变得喧闹。杰克捡起铁镐,继续心不在焉的挖坑……
杰克手中的铁镐因为汗水的浸湿变得滑不可握。不时的回头,却总以叹息结束这个动作。他不明白自己对兰花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是他心爱的人?也许其中的情感要更加深厚。那棵残留着兰花的气息的树下有一张难以琢磨的愁容。
杰克深陷在回忆与自责中。他回忆的事情是不久前的一刻,是如梦如幻的一刻。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依然拖着几近残废的左腿步履蹒跚地走着。而杰克搀扶着她的左手,兰花温柔地依偎着他的右手。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明显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想着为了排遣一路的苦闷而对杰克一点一点地讲述她曾经的故事:春天里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走上去软软的,闻起来很舒服;夏天,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有红的,有白的,还有日出前稀薄朦胧的雾;秋天的山谷中,白霜红叶,她曾为了捕捉叫得很好听的“纺织娘”到里面去过;冬天的老家不会下雪,但她愿意冒着寒风,做她最爱干的事——挖耦……
杰克陷入自责,但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责。为了兰花的死?可能吧!为了一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话——还剩什么呢?他不清楚。杰克用尽全力把铁镐插入土地,一拔,翻起一抔泥土。泥土中一只蚯蚓被铁镐斩断正痛苦地扭曲身子,另一只遇见阳光后仓皇逃蹿。他想起雪花的讥笑和荒野的嘲讽。现在,连这片山林都在笑自己。不然,树上那只乌鸦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而不飞走?他想着想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挖那个已经有齐腰深的坑。一锹又一锹,把兰花抛在脑后。
杰克宣泄着内心的各种情绪,像那天知道兰花病情后。连续几天在山林穿梭,杰克用刀从茂密丛生的杂草树木中开出一条道路,兰花吃力地紧随其后。但前面还在开路,后面的路就迅速被杂草灌木吞没,抹除他们的痕迹,仿佛没有东西闯进来过。金子就在前面,杰克疯狂开路,挥舞着刀,劈开交织成网的树枝,把灌木中路过的蜥蜴劈成两段,奋力从这片山林身上划开一道伤疤。但当他冷静下来时,一回头,兰花同刚才开辟的道路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充满恶意的墨绿,对着他发出嘲笑。
“兰花!”
杰克急切的呼喊声在山林中回响。那天,他从山林手中夺回了兰花,却没能将她从死亡手中夺回。杰克带着兰花找到了现在的营地,并将她安置在那棵树下。他解开兰花左腿的布条,血肉模糊的画面直到此刻依然在杰克脑海中徘徊。杰克找到一把铜钱草,嚼烂后,敷在兰花的伤口上。苦涩的汁水引起杰克干呕。药草敷在伤口上的刺痛感使兰花从昏迷中苏醒。生好火的杰克把兰花抱在怀里,一刻不离。
“会好的。没事啊!”杰克安慰兰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杰克终究忍不住,丢开铁镐,自己跳进坑中,跪在泥土上,脸部抽搐着,闷声哭起来。那天,兰花半眯着眼,看着杰克很久。杰克也看着她,忧心仲仲。
“讲讲你的故事吧!”兰花气息微弱地说。
“我从小就被人嫌弃。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喜欢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喜欢带着狗去镇后面的山上采桑葚……别人总说喜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实际……我后来做生意,结果像傻子一样赔得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们都说我没有一点用处……我想过,我也想过……找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做媳妇。不要金子,不要冒险,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最后,我和你牵着手,看着床边长大的孩子,然后在平静中一起死去……”
“会的。”
兰花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克。就在那一刻,兰花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眼神瞬间黯淡——她死了。
杰克抱起兰花,将她轻轻地放进挖好的坑内。他用双手捧着第一抔土,撒向兰花。久久凝视兰花后,杰克突然跳起坑内,腰下弯——吻她,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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