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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时光深处52

    应如约终于有些能体会甄真真每次负伤后不敢回家的心理了。

    她端着碗,看着华姨不断夹进她碗里的菜,只能闷头卖力地吃着。

    即使她如此配合,华姨仍旧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晚的经:“你说你也真是的,二十好几的人了,看到人夫妻打架也不知道躲远点,还凑上去拉架……”

    “现在眼角青了这么一块,这老爷子看着得多心疼,等会华姨给你拿点冰块冷敷一下,不然眼角这种嫩脆的地方,伤着了也不知道多久能消退。”

    “那个病人也真是的,打老公就大老公好了嘛,怎么东西乱扔的。姑娘脸被弄伤了,连句对不起也没有……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如约我跟你说,这种夫妻之间打架你以后看到就闪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们吵的是不是一个情趣,你夹在里面受伤不说,回头两口子和好了还得回头怪你多管闲事……这种脏水一头扣下来,你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只能自认倒霉。”

    应如约本就有些头昏脑涨,抬腕看了眼时间,赶紧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出门:“爷爷,华姨,我有事出去一趟,过会就回来。”

    华姨正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回厨房清洗,闻言,皱眉念叨:“你都伤着了还往外跑……华姨等会给你煲盅清热去火的汤,回来记得吃了啊。”

    应如约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小白鞋,匆匆忙忙踢了羊羔拖鞋,弯腰掰上后跟时,连声应了“好”。

    换好鞋,她拎起包,边摸着温景然下午给的钥匙边往外走。

    应老爷子站在窗边,掀开半垂的帘子往外看了眼。

    暮色沉沉下,应如约的身影单薄孤单,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华姨把碗筷都收进厨房,再出来清理桌面时,见老爷子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医生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呢。”

    应老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种事现在多了去了,别说病人和病人家属打起来。就是病人家属和医生都能起冲突,这点算什么……”

    他绕过窗台坐到沙发上,轻吹了吹手边的刚注上的热水,目光不知落在哪个点上,眼神微微涣散:“她当初还想选普外,我就是怕她直接和病人打交道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你想想,她上一刻拼尽所学在手术台上救命,下一刻却被病人家属指责草菅人命,先受伤的是那颗心啊。”

    华姨一僵,搬开烛台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应荣臻从医至退休,赞誉无数,可也有被情绪激动的家属逼入困境的时候。

    他沉默并非不心疼如约,相反,他老来已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身边唯有如约这支血脉,就她平时不小心磕着碰着伤到了他都忍不住说个几句。

    可唯有这医患关系之间的相处,他做不到公正地去批评或表扬她的行为。

    站在医生的角度,她今天的做法无可厚非,在保安和可以维持场面的医护人员没到场之前,她干涉参与阻止了事态恶化,他该鼓励并且表扬她的不怕事。

    可只站在长辈的角度,无论是否误伤,他都于心不忍。他只想像华姨那样,能够理所当然的告诉她,遇到这种事你就连热闹都不要看,走得远远的。

    应老爷子放下水杯,起身迈入厨房:“华姨啊,你教我煲汤吧,不做点什么这心里啊……窝着一团火。”

    ——

    应如约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门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寂静和黑暗扑面而来。

    玄关亮着灯,暖暖的橘色像一张绵柔的网,轻轻的铺罩而来。

    如约关上门。

    鞋柜最底层摆着一双粉色的女式拖鞋,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放在她平时会最先留意的地方。

    换好鞋,如约随手把包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放轻脚步走进客厅。

    一路走一路开灯,片刻功夫,别墅的一楼灯火通明。

    没见着梵希的身影,应如约也不着急,她先进厨房备猫粮。

    放着猫粮和罐头的储藏柜的确很好找,柜子前贴了好几张清绿色的便利签,她蹲下身,用指尖按住微微翻起的纸页,认真看了几眼。

    第一张是喂食的时间,以及每次喂食的种类,还有括弧,括弧里“小黄鱼”三个字底下重重划了两道横线,重点标了出来。

    第二张是猫粮,罐头,零食以及营养膏的投喂数量。

    应如约拉开储藏柜,找到温景然说的能够称重的猫碗,又依数对照了一遍便利签上的营养膏……

    化毛膏,补钙营养膏,维生素营养膏。

    加上其余零零碎碎的罐头,零食,这个储藏柜看上去就像是个猫粮粮仓……

    应如约一边感慨这年头人活得还不如猫,一边拎了猫粮的袋子往碗里“补货”。

    因为无聊睡得醉生梦死的梵希耳朵一抖,倏然睁开眼,利落地爬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橱柜上方俯视着正抓握着猫粮专注称重的应如约。

    那双猫眼微微一眯,它打了个哈欠,略有些不满地挪着优雅的步子,几步跃下橱柜,悄无声息地落地站在了应如约的身旁。

    然后,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如约的脚背。

    真是猫挠的……轻轻软软,带了几分小温柔。

    应如约顺着雪白的猫爪看去,梵希歪着脑袋盯了她一眼,长腿往前一迈,伸了个大懒腰。

    比起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它的反应像是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没有过分亲近,也没有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

    应如约把倒好猫粮的碗推到它面前,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顺滑的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梵希其实有些不太想理她,盯着她看了几秒,耐心地等她又加了一根手指抚上它的脑袋。

    但这耐心没坚持过三秒,它喵呜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大有一份鄙视的□□,随即,它脑袋一歪,挨着她的掌心蹭了一下,就跟吃饭给饭钱,嫖完给嫖资一样,完成任务般安心去吃猫粮了……

    应如约在原地怔了一会,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温景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应如约舍不得让梵希离开自己的视线,盘膝席地而坐,倚着厨房的落地门接起他的电话。

    有风声顺着敞开的车窗涌入车载通讯系统,温景然抄了近路,从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冷冽的寒风刺骨,他略有些疲惫的神经却难得放松。

    片刻后,他升上车窗,开口道:“如约?”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应如约眨了眨眼,“嗯”了声。

    她那边安静,安静到梵希轻舔猫粮的声音都能隐约听到。

    温景然忽的松了口气,他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人烟,唇边有一抹自己也未留意的笑意:“还在我家?”

    “嗯。”应如约的目光忽的被贴在储藏柜上的便利签吸引,她倾身,指尖压住上翻的纸角,借着灯光凑近看了眼。

    和刚才不一样的角度,她竟看到了便利签上有个很淡的猫爪印。也不知道是梵希自己摁上去的,还是温景然强迫的。

    她忍不住弯了眼睛,问他:“便利贴上有梵希的盖章你知道吗?”

    她忽然提起,温景然回忆了几秒,笑道:“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含着一口烟,意外低沉:“那天它故意打碎了玻璃杯,我扣了它的小黄鱼。它等我进厨房时,在我眼前盖的章。也不知道是想表达它还有一整个粮仓还是单纯傲娇地跟我抗议。”

    应如约笑出声来,忍不住跟他分享刚才梵希看她时那一眼王之藐视。

    温景然静静听着。

    起码,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并没有他担心的低落和负面能量。

    终于彻底放心,他握着方向盘轻打了一圈,下桥后沿路汇入主干道。

    应如约说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他聊了太久:“我先不打扰你开车了,等……”到家再说。

    后面的四个字,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她顿了顿,很快换了一句替代:“等会再说。”

    梵希已经吃完了猫粮,有些意犹未尽,它舔了舔猫爪,暗示意味既浓地喵呜了一声。

    听着像是在撒娇,可一寻思又像是在命令。

    可不管是哪种,应如约对它都毫无抵抗力。

    她仔细看了眼便利签上,晚饭饭点能投喂的东西,找到补钙的营养膏,刚旋开盖帽,梵希就自觉地挤进了她怀里,蹲坐在她腿上,两只猫爪紧紧搂着她的手,低头就啃。

    它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蕴着深海的秘密,湛蓝得泛着琉璃般透彻的光。

    那毛茸茸的猫爪就按在她的手背上,像软绵绵的棉花糖,瞬间就把如约的一颗心柔化成了一滩水。

    要命!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

    十分钟后,温景然的车驶进院子。

    熄火,下车。

    关上车门后,他倚着车门,并没有立刻进去。

    烟瘾上来,嗓子干涸得想喝水。

    他站了一会,到底没能压住,重新开了车门,从中控的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他站在那,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一手虚拢挡住风,一手打了火点了烟,冉冉而起的烟雾里,他微眯起眼,看向几步外亮着暖色灯光的屋子。

    等一根烟抽完,他迎风站了片刻。

    屋里不止那个小东西闻不了烟味,如约也不太喜欢。

    等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温景然这才低着头,快步进屋。

    应如约几分钟前就听见了引擎声,此时听到开门声,维持着被梵希霸住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温景然随手把钥匙搁在玄关,看到厨房里坐在地上和梵希僵持的人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几步走进去,弯腰拎起梵希,不容这小家伙抗拒,托揽着它的后腿把它拎到了流理台上。

    被拎开的猫气急败坏,短促又急切地“喵”了声,生气地蹿上了柜橱最上方,居高临下,耀武扬威。

    温景然只看了它一眼,便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他伸手递到她面前,想拉她起来。

    应如约却有些为难的按住被梵希蹲的发麻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腿麻了。”

    她仰起头,温景然一眼就看见她眉骨青紫的一块以及眼角下方那一条血痕。

    他的眸色微沉,不由分说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托起她的双腿,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了起来。

    应如约原本只想缓过这一阵麻意再站起来,他忽然的一抱,腿上发麻的地方像是通了电流,她低呼了一声,不受控制地抬手搂住他,嘤咛了两声。

    安静久了,她连发出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温景然抱着她进客厅,把她放入沙发里时,托着她腿弯的手缓缓松开,等她适应。

    应如约有些想龇牙咧嘴,腿又麻又酥,比被电了还要难受。

    她轻轻动了动脚趾,缓过这一阵麻意后,又动了动……就像是风沙越阵,那麻意悉数退了干净。

    她这才松了口气,鼻尖还有些泛红,她曲指推了推鼻尖,对他说:“好了。”

    温景然“嗯”了声,眼神一眼不错地落在她的伤口上。

    他倾身,手指轻握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仔细地打量:“我下手术就听说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目光似再也挪不开了,落在她细瓷般皮肤上那格外显眼的两处伤口,想伸手去碰,又怕没轻重弄疼了她。

    “我没事,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应如约格外配合得让他打量:“说起来真的很倒霉,我站得明明很远……可就是误伤到了。”

    温景然眸色又沉了沉,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害怕吗?”

    应如约努力回忆了片刻。

    其实不太能想得起来了,那时候场面混乱,她被薛晓那一脸的红肿淤青惊得又急又怒,除了觉得脸上疼,连会不会破相都没考虑。

    大约是许久没等到她的回答,温景然握着她下巴的手指松开,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伤口下方,低声道:“怎么办,我连自己也迁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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