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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时光深处56
应如约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
她工作后,下班的时间经常不稳定。起初华姨还会唠叨两句,后来习惯后也不再说什么。
知道她还没吃晚饭,赶紧去厨房替她重新热了饭菜。
老爷子今晚不在家,吃过晚饭后接了个电话。没多久,就有车停在了门口,接走了他。
见如约脸色不太好,华姨心疼地连声抱怨医院工作忙。等陪着她吃完饭,她把碗筷收拾成一摞,添了杯热水到她手边:“是不是在医院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应如约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她低垂了视线盯着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水,忽的想到薛晓病床前那杯茶水,顿时眼眶微热。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薛晓的去世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也许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在薛晓失败的婚姻里看到了向欣和应爸爸的影子;也许是出于对一直处于弱势的她的同情;也许是因为已经年迈的薛母让她想起了外婆。
反正,从事情发生后她的心情就一塌糊涂,怎么也无法调整。
华姨还是头一次看到应如约这样,猜想她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忍她独自忍耐,放缓声音道:“华姨虽然什么也不懂,但人生阅历摆在这。你若是有什么想倾诉的,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应如约摇摇头,她闭上眼,缓过眼底那阵酸意:“华姨,晚点你给我下碗小馄饨好不好?”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华姨听得心疼,别说是一碗馄饨了,就是这会如约想要吃一顿满汉全席她也能尽力满足。
——
应老爷子回来时,天色已晚。
从玄关走到客厅,看到厨房还亮着灯,有些诧异:“华姨?”
水刚煮沸,华姨年纪大了耳朵重,咕噜咕噜冒泡的沸水声里,应老爷子叫了她两次才终于有反应。
华姨调小火头,抬眼见应老爷子站在客厅和楼梯的交接处,笑道:“老爷子回来了,我在煮馄饨,你要不要也来点?”
应老爷子因应老夫人的缘故,虽喜欢面食,但相比较馄饨更喜欢水饺和面条。一听“馄饨”二字,下意识抬头往二楼看了眼:“这丫头。”
“你说她干什么?”华姨掀开锅盖,用漏勺拨着锅里已经熟了的馄饨,关了火,小声道:“我看如约回来的情绪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受气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她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难得她有想吃的,我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只能拿些吃食哄她了。”
应老爷子被灯光映得有些昏黄的眼珠微有光掠过,他面色微微一凝,隐约猜到如约是被医院刚出的那件事影响了情绪。
他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抬步上楼。
华姨良久没听到应老爷子的声音,转身一看,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应如约洗完澡,窝在小沙发里看书。
温景然发来视频连线时,她还懵了一会,翻找了半天的手机,才顺着依稀的铃声从换洗衣篓里翻到她的手机。
接通后,先听到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下车时的关门声。
屏幕里,他所处的地方一片模糊的暗黑,随着他的走动,整个界面都如同天旋地转一般,看不清晰。
应如约辨认了片刻:“你在车库?”
温景然开了灯,瞬间的明亮让隔着屏幕的如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下一秒就看到了他。
温景然一手握着手机正对着自己,一手解开围巾。
浅灰色的围巾质感上乘,绕着他的指尖环了两圈被他顺手挂在了臂弯处。他这才有空看着屏幕看着她:“头发怎么没擦干?”
应如约这才想起自己还处于半湿状态的头发,抬手一摸,满手的沁凉。
被他一提她才想起,忍不住笑:“吹到一半,去吃了碗馄饨……然后就忘记这件事了。”
她用手指卷着发丝,在小沙发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膝坐着:“吃过饭了吗?”
“嗯。”温景然已经从车库出来,开门进屋。
等在门边的小家伙在门开的瞬间喵呜着迎上来,在他脚边轻蹭,看样子是闷坏了。
他弯腰,把梵希捞进怀里,一起进了屋:“你来喂过它了?”
他顺手把围巾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换了鞋,抱着猫进厨房。显然是有些累了,他连泡茶都兴致缺缺,直接从冰箱保鲜层里取了一瓶矿泉水。
手机被他随手放在流理台上方一个正好平视他的高度。
温景然单手旋开瓶盖,仰头喝水。
这个角度,应如约能看见他吞咽时,他喉结上下滚动,微微扬起的下巴线条似精准又完美的弧线。
瓶盖有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滑过他滚动的喉结一路往下。
莫名的……看得应如约面红耳赤。
她移开眼,重新拿起刚才反手扣在腿上的原版书,一本正经的转移视线。
可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英文单词上,却像是从来没见过它们一般,一时竟忘记自己刚才看到了哪。
温景然听到那端翻动书页的声音,顺口问道:“今晚都做什么了?”
应如约的视线一凝,落在书页上,那个翻译过来正好是“他在乎你才会想了解你每时每刻都做了什么”的句子上,越发不能淡定了。
“我……喂了猫,绕着御山跑了一圈,回来洗过澡,吃了碗馄饨……”应如约回想着,跟播报序目一样按着顺序继续数派着:“想看电视,可又闲声音太吵,最后在书架上找了本原版书,没看几页就接到你视频了。”
她的描述简洁,甚至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可顺着她说的这些,温景然慢慢在脑中勾勒出那个画面,像是亲眼看到了她这个和任何一天都一样寻常的夜晚。
梵希在他怀里动了动,它的脚垫轻柔,用力时也没有太多的外力感。
温景然正要放下矿泉水瓶双手去托抱它,没等他动作,梵希已经轻巧地在他怀中转了方向,双爪抱着他刚喝过的水瓶,伸舌去舔。
水被他喝了大半,梵希的舌头再努力也够不到瓶子里的水,可这只猫偏偏就是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场,它不急不躁,甚至还能腾出空来使唤温景然帮它。
显然温景然觉得有意思,逗着它玩了会。
不过片刻,许是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从梵希的怀里抽走水瓶顺手放在流理台上,抱着猫信步上楼。
迈入卧室前,他忽然道:“再过几天,要把梵希送走了。”
应如约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她才刚和这位小朋友建立起感情。
“这个月到月底前都很忙。”温景然也没预料到最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一下子压下来,手术接连着手术,普外的工作量突然暴增。
他手指轻压着梵希的脑袋,和它无声较量着,不经意看向屏幕时看她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心念一动:“等忙完这段时间,一起去府东吧。”
应如约压着摊开在腿上的书,一时反应不及:“府东?”
她瞬间想到的是那晚和他一起吃夜宵,让她惦记了好几日的肠粉。
等忙完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虚妄的短语。
温景然话一出口,勾了勾唇,很快换了种说法:“下个月月中,府东仍在雨季,有温度差异的地方可以做一些现在不能做的事。”
应如约想了想,她不太清楚下个月的月中自己是否能有小假期,不过几天的假……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她不太确定,心里似揣了一头小鹿,对他的提议有新鲜有向往还有一丝忐忑。
她沉吟片刻,选了最保守的一种回答:“那等我看看有没有假期。”
温景然偏头看了眼屏幕里的她,应如约微蹙着眉头,手指掐算着,很认真的在盘算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么温柔的夜色里,两人默契得谁也没有提起薛晓的事情,就像它不曾发生,不曾存在,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夜色掩埋。
约好明天一起上班后,温景然挂断视频,转而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
准点播放的晚间新闻正在播放薛晓跳楼自杀一事,直播的画面里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女主播的声音清冷死板,注视着镜头的那双眼睛却似有清流涌动。
报道从薛晓荣梁建设集团总裁夫人的身份切入,又播放了一段现阶段医院门口的视频,做了几句结语,转入了下一条新闻。
温景然神色凝重地盯着电视上已经换成七旬老翁的画面,想起沈灵芝手术时忧心忡忡的提起荣梁集团总裁余荣梁有些怪异的态度,微微拧眉。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像是一场飓风酝酿的前奏,风平浪静到让人心生恐惧。
——
应如约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思绪掉入了层层梦境之中,无法脱身。
她梦见自己被死神拖入了阴曹地府,那是个钢筋铁骨筑造起的牢笼,灰色的建筑基调,窗外黑暗的墨色。
她从初时的迷茫里反应过来,在这钢铁构筑的牢笼里奔跑着想寻找一个出口。
可是没有,楼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无论推入哪一层的楼梯间,所有的摆设都如同她初入梦境时那样,弯弯绕绕像迷宫一样。
好不容易等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努力从梦境挣脱出来,刚以为自己已经醒来,睁开眼,却无力的发现自己被困在手术室里。
空旷无人的手术室里唯有她一人躺在手术床上。
……
直到她挣扎到精疲力尽,她终于从环环相扣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浑身像是被重物压住唯有神经清醒的恐惧感终于在她睁开眼的刹那如同被风驱散的云层。
如约转头看向已渐渐透出曦光的天际,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坐起。
在床头靠了一会,眼看着时间还早,她试图重新睡过去,但每次刚闭上眼,眼前不是浮现刚才的梦境就是薛晓在她怀里抬起头时一脸淤青红肿的样子。
嗓子干渴得厉害。
她起身,在渐渐亮起的天色里摸索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窗外,东方日出之际,有金光从层层云雾里透射而出,像是一抹晕开的光色,透出五彩斑斓的霞光。
应如约出神地看了会,想起不久前在离苍山看到的日出,忍不住笑起来。
每次她参与看日出时,运气总是不好。
回屋洗漱,收拾齐整。
华姨下楼准备早餐,刚到楼梯口就见如约站在玄关,扶着鞋柜穿鞋子。
她有些意外:“如约,这么早就上班呐?”
应如约含糊地应了两声,换好鞋,拎着包开门离开。
华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瞅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早……地铁也才刚刚开吧。”
应如约拿钥匙开了门。
在几秒钟前,她把钥匙插入锁孔之前还在担心温景然会不会有反锁的习惯……幸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
梵希也不在楼下。
应如约扶着楼梯扶手径直上楼,等站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心止不住的有些跃动,她轻舒了一口气,想着等会他见到自己时那一脸诧异意外,呼吸就急促到无法缓解。
她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门。
床尾窝着一团毛茸茸的身体,梵希压着被角睡觉。听见动静警觉地醒来,有些朦胧地看清了来人后,立刻放松警惕,猫耳朵蹭着柔软的被子又歪了回去。
应如约轻轻地走到床前。
还在熟睡中的人侧着身子,沐浴在最初的晨光里。
她终于靠近床沿,恶作剧般伸出手,轻轻地伸向他的鼻尖,本想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屏住呼吸自己醒来。
不料,手指刚挨到他的鼻尖,手腕就被他飞快锁住。
温景然睁眼看来,那双眼里哪有刚睡醒时的半分朦胧,满目清明。
他目光灼然地盯着反被吓到的应如约,忍不住勾唇,就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微用巧劲,一个天旋地转,局势陡变。
应如约被他隔着一层被子压在身下,迷茫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等……
她不是突袭吗?怎么就被就地正法了?
被陡然而来的“床震”吓破胆的梵希,受惊地伸出爪子撕拉一下床单,喵呜一声惨叫,从床上滚下去。
它晃着还有些混沌的脑袋,不敢置信地瞪着床上的两个人。
混账!敢惊扰圣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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