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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时光深处63

    S市机场,航站楼地下停车场。

    温景然挂断汇报电话,手机因数分钟的通话机身微微发烫。

    他抬眸,看了眼五米外的停车区指示牌,目标明确地跟随平面图导向去自己停车的E区。

    时间有些紧迫,他沿着路标,横穿大半个灯光黯淡的地下停车场。

    间或有入场停车的车辆从他身旁缓慢经过,留下引擎声如蜂群出动时的嗡鸣,令他烦躁不已。

    白色的路虎停在停车场E区的尽头,车前站着他上飞机前叫好的代驾,低着头边玩手机边等他。

    停车位有些偏,四下无人。

    代驾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似为了确认,他的视线从温景然出现那刻起一刻也不曾移开,直到后者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

    代驾身旁忽的有两束LED灯闪了闪。

    他吓了一跳,确认温景然是车主后,麻利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拘谨地迎上前:“你好,温先生吗?”

    温景然颔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上车。

    他则绕过车头,拉开副驾坐进车内,关上门的同时吩咐:“不用先去医院了,直接去L市吧。”

    从手术结束到现在,十多个小时,他只将就着在飞机上睡了片刻。

    去L市的高速近两个小时,不论他有没有这个体力,都不能疲劳驾驶。

    温景然示意他先驱车到中央收费站刷卡缴费,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在导航系统里输入目的地,还有一半电量的手机被他随手置放在中控的储物盒里。

    音量调至满格,震动也打开了,不出意外,不会接不到她的电话。

    可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掠过,他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交待代驾:“等会会有个很重要的电话,如果我没醒来,你记得叫醒我。”

    代驾是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话不多。被郑重其事地嘱托,愣了几秒才点点头:“好,你放心。”

    话落,等他从右转专用车道驶倒高速收费站口排队时,再转头看去,坐在副驾上的人连座椅都没调整,瞌上眼睡了过去。

    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腹诽:“这类业界精英也就外表看着光鲜,刚下飞机又马上出差……这很说明一个问题:没事别买路虎,吃油!”

    ——

    上高速约半小时后,代驾一直留意着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嗡鸣的震动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是否是温景然口中的重要电话,扭头便见深度睡眠中的人意识清醒地睁开眼,快速地接起电话。

    略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代驾,默默悲愤。

    温景然的介入让应如约的计划需要重新调整。

    早晨结束通话后,应如约强迫自己睡了个回笼觉。九点醒来,挽着外婆去巷子里老字号的一家早餐店打了豆浆和油条。

    这小半日就像是偷来的安宁和平静,不用面对病魔,也无须烦恼其他。

    等外婆午睡后,如约简要地给向欣传达了一下温景然的意思——去S大附属医院,他来做手术。

    这件事上,向欣难得和她观点一致。

    趁外婆还在午睡,向欣带她去了趟医院。

    不太凑巧,医生前脚刚走,她们后脚才来,在诊室长廊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等到外婆的主治医生。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和向欣是同事的关系,态度很是和气:“……胃镜能看到胃小弯测有一个直径1.0厘米的溃疡面,溃疡面还是较浅的。边缘稍隆起,整个溃疡面不平整,与周围组织边界稍有不清晰,属于进展期III型溃疡浸润型,程度在T2N1MO。”

    应如约的专业领域虽然不在胃肠外科,但因为老爷子的缘故,耳濡目染下,多少有些了解。

    胃癌程度通常用TNM分期解释,T代表原发肿瘤,N是区域淋巴结,M指远处转移。

    T2N1MO的含义是肿瘤浸润深度为T2,肿瘤侵及固有肌层,有1-2个区域淋巴结转移,无远处转移。

    应如约向温景然转述这些数据后,听到他用刚睡醒还低沉沙哑的嗓音回答她:“把手机给医生。”

    轻缓的,却不容辩驳的语气。

    应如约乖乖照做,把手机递给主治医生。

    不知道温景然和他说了什么,主治医生微蹙了眉心,继续重复了一遍病情,这一次用词中还多了“X线明显龛影”“D2淋巴结清扫的胃切除术”等复杂的专业用语。

    短暂的交流后,主治医生把手机递回给她,笑眯眯地调侃了句:“你男朋友是专业的医生吧?”

    应如约下意识睨了眼向欣,见她并没有在意,直接略过“男朋友”三个字,回答道:“他是我们S大附属医院最优秀的胃肠外科医生。”

    温景然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本想告诉她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能到L市,不料,竟无意地听到她掷地有声的……表白?

    怔了怔,他勾着唇角,无声浅笑。

    代驾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

    ——

    到L市时,正好下午三点整。

    L市的老城区也是旅游景区,通往景区入口的必经之路上放了数个石墩,只供自行车以及电动车出入,禁止机动车入内。

    就连景区附近,因为是老城的缘故,连停车位也没有。

    温景然让代驾在路口停了车,自己下车步行。

    循着已有些稀薄的记忆,从青石小巷一路走到巷子深处,渐渐远离了景区的繁华。

    有斜阳的光影错落着从屋檐上落下来,也许几步之前还是朝阳小巷,等转了一个弯,弄堂风穿堂而过,又是一片阴凉。

    四合院的院门开了一扇。

    下午三点的阳光已褪去热度,风一吹连余温也散在空气里,飘忽如影。

    温景然拾阶而上,站在门口。

    老旧的木门上贴着被阳光晒得褪了色的门神,站在他的角度看进去,能看见斑驳的墙角堆累着一丛丛盆栽,有开花也有正结着果的,更多的是郁郁葱葱的绿植,低垂叶摆。

    他没进去。

    踩着花岗岩粗糙的石面,他倚墙而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曲指敲出一根烟来,凑到唇边叼住。

    伸手去摸打火机时,才想起顺手扔在车里,忘记随手带出来了。

    温景然自嘲地眯了眯眼,指尖夹着烟正欲松开,身侧忽的一声轻“仄”,纤细白皙的手拢着火柴擦燃的小火苗凑到了他的唇边。

    温景然讶然,微挑了眉侧目看去,一时忘记迁就她的身高。

    等她抬高手臂,把火柴凑近香烟时,终于回神,低头,就着她手里已燃烧了大半的火柴点了烟。

    “我猜你差不多要来了,正准备出去等你。”应如约甩熄火柴梗,指甲被火燎得有些疼,她不动声色地藏到身后在手心里蹭了蹭:“你认得我家住哪呀?”

    “认得”两个字,带了当地的口音,软糯得像是在笑。

    温景然夹着烟,曲指弹了弹烟灰:“认得。”

    和她有关的,除非是刻意忽略,否则无一遗漏,他悉数知道。

    至于向欣,他知道这位长辈是如约的生母,只是和如约的关系不太亲近。那时候也不太清楚如约对她的态度,虽然平时会多留意些,但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并没有过分熟络。

    简短的两个字,瞬间结束了这个话题。

    应如约站在他身旁,有些不自在。

    他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自己是犯错了正等着挨训的调皮小孩,颈后似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威压强到她抬不起头来。

    所以现在是不是应该跟他道歉。

    她没头没脑甚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单方面和他分手……不管是谁,都会有脾气。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坐下来好好谈话的可能性也没有。

    沉默半晌后,她终于提了口气,开口:“需要现在出发吗?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温景然终于看了她一眼,夹在指间没怎么吸几口的香烟已渐渐燃至尽头。

    他松开手,烟头落地。那火星碰撞在花岗岩上,缀出几星火星,他抬脚碾熄,点了点头:“那就走吧,早点到可以早点安排。”

    冬天的衣物厚实,不知道这次去S市会留多久,向欣收拾东西时难免多带了些,加上一些日常用品,足足装了一个大行李箱。

    代驾车没停远,接到温景然电话时,正在打游戏。被强行打断后,没忍住爆了句靠,只来得及在游戏频道里预告自己要挂机,挂挡,掉头,到路口接人。

    停了车,代驾又服务态度良好地飞快下车,接过温景然手里的行李箱放进后车厢里。

    见向欣面带疑惑,温景然主动解释:“凌晨做了台手术,没休息好,开不了高速,所以请了个代驾。”

    话落,生怕应如约不够内疚,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两眼。

    向欣倒没留意温景然和如约之间的暗流汹涌,委实觉得太过麻烦他,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到上了车,仍旧在感谢。

    回程仿佛总是比来时更快,路程过半时,因外婆有些晕车,不得不临时停靠在紧急停车带稍作休整。

    冬季天时短,五点左右的光景,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高速路上车流汇聚,一盏盏车灯远远照向远方,像汇入灯河的星火。

    车停了片刻,重新再启程前,温景然从副驾的位置换到后座,趁着夜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继续赶路。

    离S市只有30公里时,代驾憋不住三急,在最近的服务区停车。

    向欣也顺便下车,一车人瞬间走得只剩下后座的应如约和温景然。

    车内双闪的安全警报灯发出“嘟嘟嘟”的提示声,规律得像鼓点。除此之外,就是难言的沉默。

    应如约倚着椅背,心里闷得难受,她转头看向车窗外不时沿着服务区入口进来调整休息的车辆。

    夜色沉闷,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放[新笔趣阁  www.biqule.vip]大。

    她下意识把玩翻转着手机,那句憋了一路的道歉终于脱口而出:“对不起。”

    闭眼假寐的人终于睁开眼。

    黑暗的车厢里,他那双眼幽深如墨,竟比这夜色还要浓烈。

    温景然微微抿唇,搭在车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坐起身来,侧脸的线条被夜色模糊,看起来比往常更冷硬了些。

    应如约后知后觉的害怕,她抿着唇,努力说服他:“说好试试的,既然试过了不合适那就……”她一顿,在他犹如实质般的目光里怎么也说不出“分手”二字。

    她舔了舔唇,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他压着怒意,尽量克制着,不去吓到她。

    应如约没听到他的回答,悄悄觑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克服不了,遇到事的时候甚至变得不像自己,好像以前一个人都是白活了,遇到事情只想依赖你。我也害怕继续下去,会毫无结果……”那时候她肯定已经深爱到无法自拔,她根本不敢相信以后的自己不能平衡工作和他的关系,变得自怨自艾,毫无自我。

    无数个无数个的理由,她矛盾,也挣扎。

    她就是胆小,可一边厌恶自己不能洒脱勇敢,一边又无法摆脱这样的自己。

    她不敢,不敢拿以后做赌注,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温景然的。

    他不应该被她束缚在自己的怪圈里,他这样的人,适合比自己更好的。那个女孩心里阳光,独立自强,有爱他爱到飞蛾扑火的勇气。

    她就是困在阴暗里,连日光都不能驱寒的绿苔。

    她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自卑自己不够好。

    那种无力感,就像在啃噬她的灵魂,从麻痒到渐渐深入,深入骨髓,痛不欲生。

    她垂下眼,翳合着唇瓣,低声道:“温景然,我们还是……”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被扣着腰狠狠地拉进他怀里。

    温景然盛怒下,眼底那眸光似燃烧的火焰。他低头,一言不发地咬住她的嘴唇,近乎惩罚一般,不知怜惜地碾过她的唇瓣。

    “不想听。”他抵着她的鼻尖,那双眼几乎看进她的心里去。

    他重新俯首,嘴唇重重地压上她,吮她的唇,吮她的舌尖,直吻得她喘不上气来,就这么抵着她的唇,咬牙切齿道:“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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