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村之田,打满不过几十顷(一百亩为一顷),岁抽可得银数百两,去掉各项开支,年余百两已算不错,如何可称为极富?”
王长兴管的就是地段最好的庄田,对于地里那点东西了解很深。
王世荣抬头道:“对呀,我俩也很好奇那银钱从哪来的,他还给女婿养了几十个家丁,一年所耗绝不低于五百两。”
这时王世昌出声道:“前几天他甚至断河建坝了。”
王长兴原本一直眯着像是在打瞌睡般的小眼徒然一睁,“水坝一事我也听说了,本以为是那十几村合力所为,听你此言,难道是他一家之力?”
“没错,”王世昌道:“修那坝子怎么也得两千银,若没个万两身家,是绝不会行此之事的。”
“不对,”王长兴道:“水利之获各村有份,他为何要独自建坝。”
王世昌王世荣两兄弟对视一眼道:“听说……陈家把那十几村的田亩都买下来了。”
王长兴瞪地站了起来,来回跺着步,深深地思索起来,忽然他问道:“听说,那个老陈家是当年大槐树迁移时挪过来的?”
两兄弟不明所以,应声道:“听说是的,兴叔,你想到什么了?”
王长兴轻笑道:“行了,你俩起来吧,其中缘由你俩不必深究,总之这个忙我帮了。”
王世昌喜道:“是让忠叔来一趟么?”
王长兴失笑道:“王忠乃宣大总督标下的左营副将,远在宣镇,哪能随意调动。”
王世荣眼珠一转,露出担忧神色道:“那斯家养的几十个家丁,小侄曾吃过暗亏,个个神勇不凡,一般队伍怕是不好应对。”
王长兴冷笑道:“看来不和你透露一些,你们也不心安。最近我这边与兵备道窦可进窦大人的人有些许接触,一镇之兵备道的标兵队,他们总不敢反抗吧。”
王世昌心喜的连连点头称是,王世荣却又跟着问了一句:“我听人说,潞安府连家的事,就是咱们王府和兵备大人连手……”
没等他说完,王长兴断然大喝道:“住嘴,”跟着眯着小眼厉声道:“有些话不该问的别瞎问,有些事,甚至听一听都是惹祸上身,你俩……可明白?”
两人吓的赶忙跪下,头脸贴地,“明白了,兴叔!”
王长兴一甩手道:“行了,回去吧。”
……
出得夏米庄子外,两人翻身上马,领着家丁拍马而去。
路上,王世荣狠狠地唾了一口道:“当年若没有婶娘帮忙,他就是个族里的魄落户,当了王府的差事不想着回馈大哥你,在这尽拿长辈的架子,啥事都不明说。”
王世昌冷哼道:“谁让俺娘死的早呢,不提了,只要咱兄弟俩齐心,万事皆可为。”
王世荣恶狠狠地道:“嗯,先搞死那帮破军户!”
……
“阿欠!”
方景楠揉了揉鼻子,自清晨开始,历经三个时辰的长途跋涉,莽字营终于看到怀仁县的城墙。
他们没有进城,方景楠领着众人在北门外之前他来募兵时的地方走了一圈,调侃了几句当时招兵的窘状,惹得已然浑身疲惫的众人哄然而笑。
莽字营每奔行十里休息一次,每次停留喝杯热茶的时间,有个叫行锋的小伙又有发现,他说,每次奔行结束要休息的时候,最好不要立刻就坐下来,可以先缓步再走个半里路,之后停下来休息会更轻松。
还有一个叫方笑的本家兄弟发现,每当方景楠讲一些笑话时,众人的精神都会好不少,这让方景楠想起后世部队行军时,都会齐唱军歌以提升士气。
此次行军已达半程,发现了很多有用的技巧,方景楠高兴之余也明白,长途行军主要还是以体力为主要支撑,在怀仁县休整了半个时辰后,后面的五十里才是真正的考验。
奔行六十里时,众人已经累的不太想说话了。
行至七十里时,好几个战士已经坐着不愿起身了。
直至走了八十里时,包括孟铁柱在内的好几名勇战士也都快要坚持不住了,赵大壮虽然没有说,可从他那乞求的眼神中,明显地表达出他也不想再继续了。
方景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首次产生一种羞愧感,羞愧于自己骑在马上,而这群坚韧的汉子却在苦苦支持,只因命令当是如此。
方景楠下得马来,从行锋和张横手中接过铁甲,绑在他的战马上,跟着笑道:“怎么,都快不行了吧?”
众人只是跟着咧嘴无声苦笑,省点说话的力气,还能多跑几步。
方景楠叹道:“当年啊,有一次出远门我也和你们这般累,当时我就想算了,先不回家了,休息一晚。可是我又有些担心,家中被窝里还躺着一个脱光光的公主呢,若回去晚了,被我那好色的哥哥先入了房,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方景楠说话,众人一开始还都在认真听,可听到竟有个脱光了的公主时,众人皆是笑了出来,孟铁柱笑道:“还公主,你当你是驸马呢。”
那个叫童猛的彪悍战士却是憨笑道:“长官,您接着说呀,后来回去了没呀?”
方景楠露出色胚模样道:“我当然回去了,我咬着牙往死里跑,只要中间那条腿晚上可以爽到公主,另外那两条就是身外之物,跑断了又如何。”
“哈哈哈哈!”
方景楠接着道:“得亏我跑的快,刚入家门,便看到我那好色的哥哥在屋外走来走去,贪心的就像条狼。好家伙,我可不敢等下去,一把冲进房门……”
说到这方景楠停顿了一下,众人皆是担心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那公主还在不在,不会走了吧?”
方景楠佯怒道:“她敢!公主正缩在被子里呢,见得我进来,那小脸噌地就羞红了,我一掀开被,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公主好看么?”有个色胚接话,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接话的是赵大壮,方景楠瞅了他一眼,道:“我看到了如白玉一般粉嫩的身子,那肌肤摸起来像稠子般丝滑,这我哪受的了,腿立马就直了,那个晚上,啧啧啧,三条腿全给累坏了。后来我跟她说:知道么,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
方景楠说完,众人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全都仰首望向天空,仿佛还在回味,那晚与公主究竟是怎么干的,把三条腿都累坏了。
方景楠没有催促他们,就这样让一群累趴了的汉子们,悄悄地想了一场美梦。
良久过去,众人回过神来,脸上皆是那种讪讪地奸笑,仿佛刚才真的把一个公主翻来覆去折腾了整宿哩。
“走吧,咱们回家!”方景楠轻声一笑,牵马与众人同行。
三个时辰过去,十里河两岸稻田正香,当安民墩上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众人还以为是之前无数次的幻觉再次出现,楞楞地只是以本能往前一步步挪动,没有人高兴。
方景楠也是疲惫不堪,但毕竟只是走了二十多里,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这群坚强的汉子,又楞楞地看向前方旗帜,笑容缓缓地咧开在嘴角。
“我们……成功了!”
孟铁柱离他不远,呆呆地朝他看来,问道:“什么……”
方景楠一指远方旗帜,再次道:“到家了,我们成功了!”
孟铁柱眼中一亮,嘴唇颤抖良久,大喊道:“我们到家啦……来,整队!”
……
“甲队战兵排列,报数,一、二、三、四……”
“乙队战兵排列,报数,一、二、三、四……”
……
“立正……稍息!”
“报告长官,甲队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请指示!”
“报告长官,乙队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请指示!”
方景楠轻轻一笑,“你们是最棒的,解散!”
“呜啦!”
一声低喝,二十人就那么往一躺,全然不顾地面的阴冷,睡成一片。历经八个时辰,莽字营的第一次行军拉练圆满结束。
方景楠没有打扰他们,叫上先行回来的冷笠和赵二,把众人一个个背进堡内,跟着又在屋内烧了一个火盆,唯恐身疲力竭的他们晚上受凉生病。
做完这一切,方景楠没有一丝困意,反而精神振奋,他坐在望台土墙之上,仰望天空弯月,星星点缀在苍穹,像极了黑丝绒上的钻石,异常炫丽。
后世马拉松可以在几个小时跑完,距离也有近百里,但这里是大明朝的边镇大同,身体素质上的差异不是这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调理好的,但若论意志之坚强,方景楠认为,这群人不会比任何人差。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在口号中醒来,尽管脸上仍有疲态,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精悍气息,却是在众人的嬉笑怒骂中尽显无疑。
方景楠知道,这抹脱胎换骨般的气质,就是那种面临绝境挑战成功后的自信与骄傲。
“立正……稍息!”
方景楠微笑地看着众人,道:“今天休息,并且是发饷日,大家可以放松一下。”
众人眼中皆露有喜色,有几个不知在想什么,嘴角都忍不住要翘起来。
方景楠道:“张顺、张横、童猛、行锋、方笑,出列!”
“到!”啪地一声,五人应声抬腿往前跨了一步。
“鉴于你们在此次拉练中的优秀表现,特赐‘勇战士’称号,披锁甲!”
方景楠宣令完便让众人解散,各自休息去了。他自己去了陈家村,探望了昨天接回来的夏米庄佃户一家,安抚了几句后,他找到陈银花,跟她商量着,能不能找一些妇人及老妪成立一个布衣坊,给莽字营做些如,绑腿、布鞋、袜子、野外睡袄、以及背包之类的辅助装备。
方景楠知道,这些小东西看起来虽不起眼,但对部队战斗力的提升有极大帮助。
陈银花听了,欣然答应,把做饭的工作甩给陈叔,便四处张罗起人手来。
方景楠又去水坝那看了下,那边也是进展顺利。
又过了一天,莽字营陆续有人回来,方景楠偶有听到,昨天这帮小子有几个去找了窑姐开心,正大吹牛皮宣扬自己的煊煊战绩呢。
方景楠听了只是笑笑,暗想着以后条件好点时,得给大家涨点粮饷,省得他们总去逛便宜的窑子,就算不娶个媳妇,也可以去相对高档点的妓院,避免得些不干净的病,凭白丢了性命。
这年头妓院是合法生意,秦淮河上的八艳不说,官方都建有教坊司,专门关押罪官的女姓家人,以供人取乐。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方景楠也没打算让大家太累,恢复性的慢跑了十里后便宣布解散了。
战兵们解散,队官可不能休息,方景楠把众人叫起,准备讨论一下军备的细节问题。
这时,陈老财主的管家陈叔,突然一脸急色地跑了过来,远远地见了众人大喊,“不好了,老爷被大同镇城来的标兵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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