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学府最东侧,有一条连绵数十里的低矮山脉,一个个蜂窝状的孔穴居于其上。
每个孔穴之外,都有一个不过数米见方的云台,不少弟子正端坐其上,打坐修炼。
此处,乃是那些低阶学员所住的宿舍所在。
十数万学员之中,倒有九成都居于此地。
一路行来,宋公明频频驻足,和人寒暄问候,和身后闷葫芦般的李东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耽搁,从山脚走到自家居所,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两人原本便是好友,居所就在隔壁,李东碧也不回去,跟着宋公明钻入了他家,闷闷的坐在一旁发呆。
宋公明早已习惯,也不去管他,自顾自的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在上面细细的涂写了起来。
这册子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记载一个个人名,之后还有性格特写、言谈概要、兴趣爱好等等摘要。
孙邈的名字,原本便在册子上,后头的备注足有近千字,宋公明琢磨了一下,又在后头细细的添上了百余字。
而后,他又翻开新页,将今日刚结识的几位豪门子弟的名字添了上去。
虽然都只是初次见面,交谈也不过寥寥数语,但他依旧能将得到的讯息整理的井井有条,并对他们的性格、爱好逐一分析。
最终,他才在新页上郑重的写下了两个大字——赵乾。
最后一勾写下,宋公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前头加上了吾师两字,但后面的备注却迟迟未能落笔,而是冥思苦想起来。
短短半日时光,这位昆仑五害之首、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以宋公明的心性,都一时有些恍惚。
关键是,此人竟然给他一种看之不透的玄妙感觉,乃是宋公明生平仅见。
要知道,这种感觉,就算是在梁山那位智谋无双的吴庸老祖身上都难以找到。
识人辨人,乃是宋公明的天赋本能,也是他赖以生存还能交游广阔的最大利器,这还是首次在某个人身上失效...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竟然是一位丹学大师,至少是理论大师,能令孙邈仙匠刮目相看。
这么看来,之前传言其和人辩论制符理论大获全胜,差点没把堂堂符修仙匠气的走火入魔一事,也是真的了?
先不说别的,无论是丹学还是符学,都足够人钻研一生。
赵乾才多大年纪?竟然双学兼通,哪怕只是理论大师,这天赋该妖孽到什么地步?
最后小半天的交谈,此人言谈有理有据,心思细腻,在他面前,就连宋公明都有种每个小心思都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哪怕仙根低劣,无法修行,但又怎会真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
宋公明始终不知该如何落笔,叹了口气,刚想把笔放下,一旁,李东碧终于开口道:
“公明大哥,明日我准备再去拜见师...师尊,求他能收我在身边修行...”
“嗯?”宋公明微微一愣,奇道:“之前拉你拜师时,我见你似乎还有些不情不愿,怎么忽然又出此言?”
李东碧歪着脑袋细细想了想,道:“之前是之前,只怪世人多偏见,败坏了师尊的名声,让我也有些先入为主了...
但所谓达者为师,师尊在丹学理论上的知识,确实令我望尘莫及...
譬如之前他考较我时,光是一味枯荣草,他便说出了七十三种配方,每种都有理有据,而据我所知,如今仙庭有所记载的,不过四十一种而已。
还有那个洗神丹的方子,主材竟然有七种替代之物...”
一提起心爱的丹学来,李东碧哪里还有半点闷包的样子,师尊二字越叫越顺嘴,越说,双目越有光彩。
宋公明知道他的脾气,连忙打断,笑道:
“得了,我们这位小师尊确实不是普通人,你可能还不知道,今日,仙庭发生了一件大事,中斌王家的银号被人挤兑了...
据我得到的消息,传说是大财神暗地里策划所为,但如今想想,却也未必了...”
他抬头轻叹:“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拜师与他,我之前有九成是抱着功利之心,想的,是借公明赵家之势,但现在嘛...说不定这师尊,我们还真是拜对了...
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教管处退学,日后,便跟在他身边聆听教诲吧...”
李东碧连连点头,期盼不已:“今日只是谈了这些许功夫,我便已受益良多,孙邈仙匠说的没错,我能否悟得蕴丹术,只怕是真要落在师尊身上了。”
......
两位便宜徒弟一走,赵乾便起身出发,召出了飞车,朝着帝宫山而去。
对赵乾来说,如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通过海门传送抵达的南海了。
但刚搞了事,只怕被有心人盯着,还是稳妥为上。
其次,就是帝宫山三十二丘上,公明赵家的祖宅。
自家老爹走后,赵乾已经许久未曾回去,这次,倒也正好趁机办点家事。
五年期限已到,自己也已由暗转明,老爹走之前的安排,许多已经不合时宜,也该来个拨乱反正了!
......
公明赵家的祖宅,乃是赵御财掌权后翻修过的。
在三十二丘之中,数得上一等一的豪华。
按赵御财的说法,这是牌面,省不得!
此时,祖宅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时不时传来几声争执吵闹声,热闹的很。
大殿中,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案。
十余名公明赵家的长老济济一堂,全数到齐,根据排位,坐在里侧。
赵家主房人丁不旺,十八名长老之中,唯有大长老出身主房一脉,其余都来自偏房。
不过赵御财雄才伟略,他还在时,这长老会只是个摆设,身为长老,无非就是比寻常族人多点供奉而已。
靠近殿门的一端,则是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位,单独跪伏在地,另外几位,则都一脸严肃,但眼神之中却时不时流露出几丝幸灾乐祸之意。
最里侧,一位身材瘦削的老人正在那大声的说着话,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老大,哪怕小五子有错,但这也只是我们公明赵家的私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为何要捅到执戍殿和议法殿去?
哪怕他是少族长,又能怎样?赵御财五年未归,按理来说,族长之位也该改选了!既然族长都要改选了,他临走定下的少族长,还能作数嘛?”
主位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等他说完,叹了口气,道:
“二长老,赵武这事做的确实不太地道...五年时间,执掌的产业收益下降了足足七成。
如若只是经营不善也就罢了,但却被人抓住了把柄,连私账都抖了出来,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最关键的是,他们几个手头的产业,九成都是族长打下的江山,在所有权上,其实和家族关系不大,少族长作为唯一继承人,自然有权处理。”
二长老冷笑一声,道:“和家族关系不大?大长老,你摸着良心说,如若没有家族为后盾,赵御财赤手空拳能打下这份偌大的产业?
赵武转出的私账,其实也并非落与他口袋之中,而是投资于家族其他产业,我也是知道的,要不,让执戍殿把我也带走算了!”
大长老苦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如若因为家事,连家族长老都进了执戍殿,我们公明赵家这才叫真正的斯文扫地!
少族长其实已经留了分寸,此事,还是到赵武为止吧!”
二长老板着脸怒道:“留了分寸都让执戍殿来拿人,如若不留分寸,岂不是要让小五子当众自裁?
况且,他们父子俩的所作所为,又能比小五子好到哪去?”
他转向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应该也得到了多面骰的消息...
如此神物,家族内部都一无所知,竟然被他们父子交给了帝氏张家。
这其中,定然有我们所不知的利益交换!这才是真正的吃里扒外!”
大长老面色也沉了下来,寒声道:“二长老,多面骰乃是族长私人之物,和家族毫无关系,你此言何意?”
“毫无关系?”
二长老呵呵冷笑着拿出了几张薄纸扬了扬:
“我已查明,近五年时间,家族的各大匠坊共有十七名顶级器修不知去向。
这些人,只怕都是被这父子俩拉去研制多面骰了,怎么,大长老,你还能说这件神物和家族无关?”
他环顾一周,朗声说道:“族长五年未归,家族群龙无首,少族长德不配位!
我提议,由家族长老会投票决议,是否进行族长改选!
至于赵武之事,也一并由长老会决议,不过我事先声明,赵武所转私账,并非私用,而是纳入了家族其他产业之中,有账可查,有功无过!”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赵御财虽然五年未归,但余威尚在,二长老竟然提议要改选族长,难道是得了什么确凿的消息不成?
许久之后,坐在左侧下首的一位长老伸直了手臂:“我附议!”
有人带头,不一会,便有七八位长老也同声应和。
大长老坐在上首,白眉紧锁,面色沉寂如水,正想出言呵斥,忽然手腕轻颤,灵识探去,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也缓缓伸起了手臂,微笑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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