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不出声,那中年人也不出声,看上去显得十分小心,生怕自己说错话,就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
屋里静了一会,韩风开口笑道:“狄班头,我刚才所说的事,不知对是不对?”
那中年人名叫狄威,是洪铜县的一个班头,在洪铜县的二十个班头之中,无论是武功还是机智,他都是排名第一的。
本来,以狄威的身手和资历,原可以当上县副捕头的,但因为他为人较为低调,而就在一年前,他本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县副捕头,因为突然从外地来了一个人,也就是已经被韩风赶出衙门的夏泽乙,居然将他的名额给占了,当时他心里虽然有些气闷,但因为知道夏泽乙来头极大,不方便得罪,再加上他的靠山是洪铜县的第一县尉洪剑升,洪剑升曾经劝过他,要他不要与夏泽乙争,所以他就忍了下来。
这件事外人自是不知道,但韩风身为新上任的知县,经过这些天的观察,而且又看了县里的一些数据文书,便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便来找狄威,探探口风。狄威刚才若是一口拒绝的话,韩风就用不着恢复本来的面目,与狄威继续谈下去。狄威先前既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说明他对韩风的话已经有些动心。
因此,韩风便恢复了真身,表明了身份,为的就是给狄威一颗定心丸,不要再让他乱猜自己的来历。
狄威听了韩风的话,点了点头,道:“大人,你刚才说的事一点没错。一年前,小人本是有希望当上一位副捕头的,但因为夏泽乙突然到来,得到了周县丞和陈捕头一致推荐,所以小人至今还只是一个班头。”
韩风笑道:“夏泽乙已经被我赶出了县衙七八天,他一走,自然就空出了一个副捕头的位子,我这些天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你,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所以今天特地来找你,看看你的意思。”
狄威在洪铜县当了十三四年的班头,甚么样的人没见过,本来韩风这般看得起他,他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但他表现的异常的镇定,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色,而是说道:“大人能这般看重小人,小人受宠若惊。不过,小人能力有限,只怕会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好意。”
韩风笑道:“我看人一向不会错。据我所知,这十多年来,狄班头你在洪铜县干了不少大事,别说一个副捕头,就算是捕头的位子,你也能胜任。狄班头,你只要点个头,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其实,狄威对副捕头的位子一直是虎视眈眈,只是等不到机会,或者机会刚来了就被别人占去了,如今听得韩风居然肯提拔自己,心中一百个乐意,只是他深知这件事的厉害,而且洪铜县的这潭水实在太深,所以想了想,道:“大人,小人一向是跟随洪县尉的,大人要提拔小人,原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小人身为洪县尉的下属,应该先要去向他请教一下。”
韩风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早已考虑过了,这件事并不难办……”说到这里,将手挥了一挥,站在他身后的龙二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
韩风道:“……这封信是我写给洪县尉的,狄班头,你见了洪县尉之后,就将这封信交给洪县尉,他看了之后,一定会赞同我的看法的。”
狄威让身后的一个汉子,其实就是一个捕快,上去从龙二的手中接过了信。
这时,韩风已经起身,道:“我要走了,今日我前来找狄班头的事,还请狄班头保密,免得传了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狄威起身做了一个恭送的姿态,道:“小人遵命。”
于是,韩风和龙二恢复了先前所装扮的模样,走出了这间屋子,离开了酒楼。
待两人一走,那个捕快手里拿着信,走上来交给了狄威,狄威将信拿在手中,面色显得颇为严肃,想了想,道:“今日的事,都给我口风紧一些,要是让我知道今日的事泄露了出去,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翻脸不认人。”
那六个捕头齐声道:“明白!”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到了第二天,韩风将洪铜县的大小官吏都叫来,在大堂召开了一次会议。在会议上,他没有说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的说这次会议要商议的事,就是选出一个新的副捕头,补上夏泽乙离开后的空位。
事实上,夏泽乙被赶出县衙的当天,许多人都在打这个副捕头位子的主意,尤其是二十个班头,无不虎视眈眈,巴不得自己能当上,只是韩风这几天没有提这件事,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开口询问。此时,韩风开了口,这些人的情绪不觉高涨了起来,都说知县大人说的是。
周大康当然也希望尽快选出新的副捕头,但他身为第一县丞,不方便提名,便提议这个副捕头的人选,最好是由捕头和县尉提名。韩风赞成了他的提议,并说提名的名额可以多个,不限一人。
陈元听韩风也赞成周大康的提议,心中乐了,当下便毫不客气的提了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
那姓甘的县尉原想在韩风面前提名自己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不由有些犯难,先是瞄了一眼周大康,见他没看自己,然后又瞄了一眼陈元,见这个老家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颇为凶狠,便随口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其实就是陈元的心腹之一,也是一个班头。
就这样,陈元和姓甘的县尉一共提了三个人的名字,而这三个人全都是陈元的心腹。看到这里,许多人都以为新的副捕头已经没有太大的悬念,不管谁最后当上新的副捕头,说到底,都是陈元的人胜出。
霎时间,全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洪剑升。以洪剑升以往的行事作风,他就算想提名自己的人,起码也先得谦虚一下,但这一次,他居然一点也不谦虚,一字一句的道:“我提名的人是狄威。”
此话一出,不但陈元的面色变了,就连周大康的面色也变了。
陈元有些不高兴的道:“洪县尉,众所周知,狄威是你的人,你就算想提名他,也应该避嫌一下。”
洪剑升若是也用避嫌的话来反驳陈元,就上了陈元的当,因为陈元最后就会顺水推舟,将自己所提名的两个人抹掉,从而全力支持姓甘的县尉所提名的人,到时候,洪剑升为了避嫌,不得不抹掉自己所提名的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洪剑升这次显得特别的强硬,正色道:“陈捕头,洪某做事一向是对事不对人,洪某之所以提名狄威,并非因为狄威是洪某的人。这些年来,狄威所破的案子,有目共睹,谁也不能抹杀,他对我洪铜县的治安,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陈捕头若是认为洪某存有私心的话,洪某也无话可说。”
陈元老脸微微一红,像是被洪剑升说中了要害,待要说些甚么,周大康已经笑道:“不错,狄班头无论是武功还是资历,都可以当副捕头,洪县尉提名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元知道周大康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也就不再多说。
就这样,两个县尉一个捕头,总共提名四个人,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也只有韩风才能定夺了。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韩风的身上,看他究竟选谁。
韩风倒也不急,让其他没有提名的官吏说说自己的看法。当然,第一个说看法的是周大康。他与陈元虽是“好兄弟”,但为人城府,自然不会推荐陈元提名的人,而是不偏不倚,都说四个被提名的人都是洪铜县的栋梁,最后终结了一句,说这个决定权在知县大人的手中,无论知县大人最后决定选谁,他都举双手赞同。
接下来,便是其他两个县丞发表看法。这两个县丞其实也就是一个摆设,一向都只听周大康的话,他们先是说了一堆废话,然后便推荐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一个是由陈元提名的,一个是由姓甘的县尉提名的,说白了,都是陈元的人。
其他的官吏呢,各有各的推举人选,至于第一主薄白文镜,他支持的人是陈元的一个心腹,而司狱铁无私呢,他这一次并没有和白文镜站在一边,而是支持狄威。
不过,当所有有资格推荐的官吏都说出了自己支持的人以后,支持狄威的人,并没有支持陈元其中一个心腹那么多,由此便可以看出,陈元在洪铜县的势力,的确是在洪剑升之上,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的心腹了。
这时候,决定权又落到了韩风的身上。
韩风做出了一副为难的神色,好像很难决定似的。忽然,他双眉一扬,像是有了主意,当场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就是让提名的人将自己提名之人在洪铜县所值得称赞的事说出来,谁的功劳最大谁就是赢家。
由于这个建议来得太过突然,陈元和那个姓甘的县尉一时之间那里能说得出自己提名之人这些年所做的值得称赞的事,就算他们能说得出来,只怕也说不上十句。相反,洪剑升却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口若悬河,不但将狄威这十多年所干的值得称赞的事一件件说出,还说出了每一件事的具体日子,并说这些事都是有记录的。
听到洪剑升滔滔不绝的说着,周大康此时才惊觉洪剑升城府之深,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洪剑升这一次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啊。
其实,六扇门里的人说到底都不是官,身为一县之主的知县完全有权力任用和革去包括捕头在内的相关人员。韩风身为洪铜县的知县,想让谁当副捕头,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用不着搞出这么多事来,但韩风深知洪铜县的这潭水实在太深,自己若是搞一言堂的话,对自己没有好处,反而会处处碰壁,所以他得拉拢一些人,而他要拉拢的人,就是洪剑升。
他让狄威交给洪剑升的那封信里,已经透露了自己要提拔狄威的意思。洪剑升看了那封信之后,今日若是说不出狄威所做的值得称赞的事,那么,也就说明洪剑升不敢得罪陈元或者是周大康,只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如今,洪剑升准备之充足,连他都意想不到,他便知道洪剑升是一个可以争取的“朋友”。
现在,韩风虽不敢说洪剑升已经站到了自己一边,与自己同属一个阵营,但他知道洪剑升至少不再是敌人。俗话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韩风不奢求洪剑升以后会事事听自己的,但自己曾经提拔过他的人,他也会给自己面子的,自己以后做起事来,也就方便一些了。
“原来狄班头做了这么多的事,照此看来,狄班头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知各位对此还有甚么看法?若是没有的话,我看狄班头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让他做这个副捕头吧。”韩风一脸公正的道。
在场的官吏,包括周大康在内,又还能再说甚么呢?无论怎么比,其他三个班头都比不上狄威,狄威若不合适,谁又合适?
见没人吭声,韩风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当下便宣布狄威荣升副捕头,并亲手给狄威发了副捕头所穿的特制劲装。至于狄威原先的班头之位,由两个县尉和捕头去讨论,想要用谁,由他们决定,韩风用不着操心。
洪铜县一共有七个副捕头,在夏泽乙没有被革职之前,有四个是陈元的心腹,而夏泽乙虽然不是陈元的心腹,但陈元对夏泽乙极好,一点也不敢把夏泽乙当自己的下属,所以夏泽乙是站在陈元一边的。现如今,走了一个夏泽乙,进入了一个狄威,无形中,洪剑升的势力等于是翻了两番,与陈元一下子变成了三比四的局面。
这对陈元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当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让洪剑升渐渐坐大的,他一定会采取行动的。
“姓洪的,你这次居然敢与我作对,你的安稳日子到头了。一个月之内,我陈元若不能将你赶走,我就不是陈元。还有你,姓韩的小子,不出半年,我势必叫你灰溜溜的离开不可。”陈元心里冷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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