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装骑兵方阵过后,便是轻骑兵方阵。在河西军的轻骑兵阵营中,也根据重量分出两种骑队。第一种战马前胸和脖颈处有甲胄防护,兵卒身披重型鳞扎甲,装备长矛,横刀和角弓。这是介于具装骑兵和轻骑之间的骑队。它相较与具装骑兵的优点是适应多种地形条件下的作战,灵活性胜于具装骑兵,冲击力优于一般的轻骑,是唐军保有数量最多的一种骑兵。
第二种骑队战马只有马鞍和辔头等附属品,连兵卒的甲胄都是轻甲,装备兵器为横刀和角弓两种,拥有超强的机动能力和灵活转弯力,主要用于情报探查和袭扰。
李嗣业一言不发从他们面前打马而过,等走到方阵的末尾,才回过头来对李光弼说道:“不错。”
仅仅只是不错吗,李光弼心中有些碎碎念,没想到这位李大夫惜字如金,只做出两个字的评判。他倒是想问问,跟安西骑兵和北庭瀚海军比怎样?
“大夫,请到东大营对赤水右军进行巡阅。”
李嗣业点了点头,表情恬淡地说道:“那就带路。”
节度使仪仗队伍绕过南城墙,往城东而去。
李光弼这次展示出来的,不再是一列列方阵,而是骑兵的日常训练,练习在高速跑动中射靶。这是难度最高的训练,即使有十年军龄的老骑卒也不可能做到十发十中。
这种带有表演性质的训练负责演出的自然是各营中最出色的骑卒,他们临时编成了一什,在押官挥动旗帜的指挥下,快速朝着场地中央的十面标靶横冲过去。
他们的射击区域与标靶之间拉着一条相距七十步的白线,这是角弓的最大杀伤半径,超出这个范围外即使射中了,杀伤力也不足以造成伤害。
马蹄在地面上踏出嗒嗒的声响,尘土纷扬,西风正紧,射手们横着身子在马上拉满了弓弦,不断地判断着风以及跑动对箭矢的影响。陡然见最前方的一人松弦震响,箭矢带着弧度抛向空中然后缓缓飘落,倏然击中了靶面。其余人也各自扣弦,或击中标靶或完全落空。
负责报靶的兵卒跑过去看,边挥动旗帜边高声喊道:“十人六中,两人击中靶心!”
李嗣业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以现在的风速还能够上靶,真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够办到。
“很不错。”
得到的评价依然是这短暂的三个字,这让李光弼的心中颇为不爽,放开了喉咙下令道:“刚才箭矢未有上靶者,打五十军棍。”
这就有点儿赌气的成分了,无非是想告诉李嗣业,他们的成绩可以更好。
李嗣业回头对他说道:“相对于他们来说,我更期待你的素质和表现,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一个成熟稳重的指挥官,岂能因为他人的情绪和判断而受到影响。”
这一句话把李光弼给问懵了,难道我体罚自己的兵卒也不对吗?
李嗣业又道:“我问你,在平时的汇报训练中,他们射出这样的成绩应该受罚吗?”
李光弼慌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高抬起双手叉着说:“启禀大夫,不该!”
“那今日为何要责罚他们?只因为我对他们的评价不够中肯?如果我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对手,我的某些话能影响到你的情绪,那么你的对手也一样能够,因为情绪的变化而下达某些负气的命令。因为你的命令失误就有可能牺牲掉更多的兵卒!”
李光弼涨红了脸,大声道:“大夫教训得是!”
李嗣业继续说道:“我们是指挥作战的将军,每一个指令都能影响到战争的胜败,兵卒的生死存亡。某希望你的命令是经过头脑和理智判断冷漠的下达,不会因为愤怒激动或其余不良情绪影响到你的指挥,要像狼一样冷血,也要像狼一样冷静,明白不?”
李光弼高声道:“明白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诸多军使心中惴惴然,李光弼掌军和指挥作战能力远比他们出色,就连哥舒翰和安思顺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没想到今日见到李大夫的第一天,就被李嗣业找到了他的错处一顿猛批,果然是刁钻又严苛。
“上马,入城领我去看看中军大营!”
李嗣业的六纛这才开始进入武威城,节度使仪仗在瓮城中停顿列阵。他与众人下马沿着阶梯道走上城墙,视察驻守在城头的军卒的军容军貌。同时中军大营也紧靠着武威城的东城墙,他们站在城墙上可以俯视下方营地的构造、巡逻和训练。
赤水的中军是全步兵阵容,包括重步兵长枪队、弓弩手、跳荡兵、以及包括陌刀队在内的多元化的步兵方阵力量。这支军队的构成与安西军大致相同,但比安西军拥有更完备的远程重兵器,包括床弩,弩车和伏远弩在内,有较强的攻坚能力。哥舒翰所指挥的石堡城之战,就有一部分赤水军的参战。
中军营地中正在进行军阵后撤的训练,成建制撤退也最考验军队的协调能力,能做到退而不乱,需要将军与下级军官再到基层士兵之间最默契的配合,所以败而不溃是对一个优秀将领的最好褒奖。
李嗣业终于开口赞许道:“赤水军军容严整,训练有素,不愧为河西第一军。如果大斗、健康、宁寇、玉门等军能够有你们这样的作战能力,我这个节度使才真正算是高枕无忧了。”
李光弼脸上露出了喜色,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得到了李嗣业的亲口认可。这位李大夫可是代表着唐军最强的军事指挥能力,是唐军将领中的天花板,能得到他的赞许,就像是得到了学术权威的认证。
……
天宝十二载二月初夜间,御史中丞吉温的府邸灯火通明,这一日是他的四十五大寿。白天的时候在府邸正堂前的院落中铺张了七七四十九座饭菜,长安官场上的亲朋同僚们很给他面子,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就连新任的右相杨国忠也派人送来了贺贴和礼物,不过更令他高兴的是,范阳平卢进奏院也派人送来了安禄山的礼物和贺贴,被大唐王朝最有权力的两个人关爱,这也算一种烦恼的幸福。
晚上开始宵禁了,客人们都已离去,此刻在他的宅院中闹腾的,都是他的亲戚和家眷。
吉温端坐在中堂前的胡床上,他头戴着黑纱幞头,穿着绛红色常服,嘴角的两撮小胡须一翘一翘。他的几名妾室正在堂前的空地上跳着从宫廷中学来的凌波舞,虽然比起梨园的专业舞蹈演员显得笨拙,但已经有模有样了,甚得吉温的欢心。
吉温感觉非常满足,他是目前李林甫党羽中混得最好的,虽然之前的王鉷权倾一时,连杨国忠都嫉妒,但最终的下场却是身死家破。现在他既得到了杨国忠的帮扶,又有安禄山的关心,想必前程定然是一片美好。
范阳进奏院的管事在他耳边絮声低语,他立刻挥退了跳得正嗨的小妾们,两人来到了书房的隔扇间中。
管事将安禄山给他的信封拿出来,双手呈交到吉温手中咬着牙根说道:“李嗣业兼任安西北庭河西三镇节度使,安大夫如芒在背,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希望中丞能够试探一下杨国忠,看看他对于李嗣业是什么态度。”
“不必试探,我心知肚明,杨国忠根本不希望李嗣业成为三镇节度使,如今他心中已经懊悔,正考虑如何削弱李嗣业的权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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