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诗歌(8)
陆嘉珩和顾从礼完全是站在两极的人,毫无相似之处,能成为朋友实属偶然,陆嘉珩遇见喜欢的姑娘有条件要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追。
顾从礼不一样,他就像一个性冷淡的、无情无欲的佛祖,仿佛早已遁入空门,凡心不动。
陆嘉珩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几个月前。
顾从礼的那个工作室是做广告的,叫跃马,他其实也不算老板,事情基本都是交给他同学的,呆了不到两年,这佛祖就出国深造去了。
今年四月,佛祖回国,陆嘉珩携妻给他接风洗尘。
陆太子的局子向来是热闹的,带着几个朋友,男男女女都有,包厢里乐声轰隆热闹非常,顾从礼坐在角落沙发里,微侧着头,整个人隐匿在昏暗阴影里,只指间夹着的烟清晰,红色星火明灭。
玩到一半,突然有人叫他:“顾老师?”
语气惊异又欣喜,轻轻地一声几乎被背景音乐掩盖,却清晰地传入耳膜。
顾从礼一顿,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到,紧绷了一瞬。
他咬着烟抬起头,眯眼。
面前女人浓妆红唇,容貌很是艳丽。
不认识。
绷起的弦缓慢松弛下来,伴随着说不清楚的某种情绪。
他没说话。
女人抿了抿唇,紧张又兴奋:“您可能不认识我,我高中是实验一中的,在学校见过您,我叫秦研。”
顾从礼淡淡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
女人却没有就此道别的意思,在他旁边坐下了:“真的没想到还能再遇见您,您当时在学校里可是传说,”她笑,半开玩笑道,“少女心杀手呢。”
顾从礼微低着头,夹着烟的手垂下,吐出一口烟雾来。
她说,他不答,秦研有点尴尬。
可是她又不太甘心走,时隔这么多年偶遇,秦研觉得这是缘分。
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而且她长得这样美,现在又已经是明星了,就算顾从礼已经有了女朋友也没关系,她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她也可以抗衡一二。
就这么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秦研以为顾从礼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那时候高几?”
秦研有些得意,顾从礼到底是男人,也未能免俗。
“高二。”
他屈指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问:“实验班?”
秦研有点怔怔的。
她记忆里的顾从礼有冷漠又温和的气质,而面前的男人靠坐在沙发卡座里,长眼微垂,含烟吐气间有种冷然肆意,仿佛变了个人。
秦研在娱乐圈也混迹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帅哥够多了,此时却觉得脸颊发烫。
“不是,我在一班,”他神色冷淡,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就是有预感,如果就这样结束,他们之间不会有后续了。
秦研顿了顿,飞快补充,“不过就在实验班隔壁,实验班好多人我也都认识呢,他们班那个学委,叫苟敬文,前段时间还问我下个月同学聚会要不要去一起玩。”
她的直觉很准,男人闻言,果然顿了顿,烟头按进烟盅掐灭,淡道:“老同学聚聚,挺好的。”
秦研笑靥如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喜欢隔壁实验班这个矮子二狗了,并且成功和顾从礼交换了电话。
这边的动静陆嘉珩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以为佛祖喜欢的会是道姑或者仙女型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
秦研走后,他非常八卦地凑过来,懒道:“喜欢女明星?”
顾从礼完全不搭理他。
陆太子以为自己猜对了,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给他找个妹子收拾收拾嫁了,毕竟他家宝宝就喜欢顾从礼这种,冷冰冰的男人。
陆嘉珩制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宛如一个操心操肺的老父亲,摸透了秦研最近两个月的电影访谈节目综艺等等一系列通告,准备发力,给顾从礼打了个电话。
他很冷漠:“怎么。”
太子悠然:“顾仙人,送你份大礼,要不要?”
顾从礼:“不要,我忙。”
两个人通话不到三十秒,挂了。
陆嘉珩:“……”
陆嘉珩觉得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天晚上,他跑去跟自己女朋友诉苦,觉得自己为这个畜生两肋插刀,最后换了个被挂电话的下场,非常憋屈。
太子爷没受过这种委屈,他这辈子只被自己媳妇儿掐断过电话,但是那怎么能一样,那是甜蜜的掐。
初栀却非常淡定地跟他交换情报:“跃马那边也一直叫他回去的,本来已经说好的,结果他又突然不回了,去了出版社做漫画主编。”
陆嘉珩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做什么?”
“漫画杂志主编,叫《赤月》的一本杂志好像。”
初栀慢吞吞地说,还觉得有点新奇,“原来顾先生喜欢漫画吗。”
陆嘉珩可一点儿也不觉得顾从礼喜欢漫画。
这男人做事情向来目的性极强,既然原本已经决定回跃马了,那么这个改变主意肯定也是有目的的,不太可能是因为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对出版行业狂热热爱上了。
几乎没怎么费力,陆嘉珩就知道了时吟这个人。
主动跟别的编辑要作者这种事情被顾从礼做出来,要么就是他脑子里进了水,要么就是这作者有点问题。
结果果然,一中毕业,在校期间刚好顾老师代课任职,上次“交谈甚欢”还互换了号码那位女明星跟人家是同级校友。
陆嘉珩觉得顾从礼做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就是在宣告全世界:看到这个被我要过来的作者了吗,我要对她下手了。
谁看不出来谁就是傻子。
太子殿下也是很直接的人,懒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某次随口就问了一句:“喜欢人家?”
顾从礼沉默了很久,最终也没说话。
陆嘉珩觉得,他是默认了。
其实他只是因为不知道。
六年前走的时候,顾从礼只是觉得麻烦。
大概遗传了他父亲,他是天生很冷情的人,那时候会答应去一中给集训生上课,也是因为刚好可以离顾磷远点儿。
而且这活儿很轻松,上个课,其余时间自由支配,不麻烦。
顾从礼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那么个麻烦精。
她实在是太烦了。
整个人上蹿下跳,喋喋不休,不理她她也可以一直有话说,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话稍微说重点还会偷偷地哭。
完全不像个女孩子,自己的生理期半点不知,喝冰可乐,坐在冰凉的楼梯上一等可以等他好久。
裴诗好说,你对她真是好,顾老师也有心软的时候。
顾从礼否认了。
他没有心,哪里来的心软。
只不过是,在女孩子红着眼眶看着他的时候,他会莫名产生某种很烦躁的陌生情绪而已。
顾从礼其实很懒,讨厌麻烦,所以在意识到时吟会给他造成麻烦的时候,他很干脆的走了。
他回了次家,跟顾磷吵了一架,去看了母亲,被大学认识的朋友拉去开工作室。
他的生活回归正轨,麻烦消失了,他每天忙到凌晨,然后睡四五个小时以后继续工作。
顾从礼觉得,这样就很好。
直到某次,他回了画室。
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停住了,他站在前台,要了他离开这段时间的,学生上课时的登记名册,坐在旁边沙发里一页一页的翻。
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从当天一直翻到半年前,最后一页翻过去,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他突然有点茫然。
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隔了一年的高考结束那天,顾从礼回了一次一中。
他去了艺体楼天台。
艺体楼的天台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围着几排长椅,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上来,也依然会有学生偷偷摸摸跑过来。
比如一年多以前,就有那么一群胆儿肥的,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讲鬼故事。
现在,也依然是那一群,他刚到楼梯门口,就看见地盘已经被人占了。
傍晚霞光温柔,夜幕将近,十八岁的少年少女们围成一圈坐在草坪上,手边是几打听装啤酒,几乎全都空了。
少女依然是熟悉的模样,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略微有点凌乱,几缕碎发垂下来。
似乎有所感应,她忽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从礼没动。
时吟歪着头,安静了几秒,然后突然起身,朝他走过来。
身后一群醉醺醺的小酒鬼围成堆庆祝着,没人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捏着听啤酒走过来,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地,贴上柔软嫣红的唇瓣,低低地“嘘”了一声,凑近他,低喃耳语:“别说话……你说话我会醒……”
少女的身躯柔软,带着热乎乎的酒气贴上来,没等他反应,她手指从唇边移开,然后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拉到背对着楼梯入口处的阴影里。
夏夜里晚风轻柔,暗香浮动,她晃晃悠悠地站在他面前,仰着头,高举手中的酒,白嫩的脸颊上染着绯红,醉眼笑眯眯地弯着看着他,声音软糯含糊:“向我的过去和曾经道别。”
——
当天晚上,顾从礼做了个梦。
梦里是夜色深浓,是某栋楼的天台上,一群少年少女夜游被抓包以后手里提着灯匆匆跑远。
然后,皎白月光下,有谁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晶亮漆黑的眼遥遥望着他,轻轻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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