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旦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用手撑着坐在床上,就看着卧房的门颤抖,好家伙,连门头上的灰都纷纷落落,这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
“师傅!师傅!”太子的声音虽然稚嫩,可就像一把大锤忽然落下,将旦傅从睡梦中敲醒,他带着三五个宫人使劲拍着旦傅卧房的门。
知道的是在敲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见了山匪,旦傅耷拉着眼皮,掀被起身,低头垂手走到门边,把门一开,太子和几个小太监一起摔了进来,旦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说道:“起来吧,不必请安了。”转身打了一个哈欠……
小太监七手八脚把太子扶了起来,他跑过去,一把抱住旦傅,仰着小脸问他:“师傅,昨日你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回来了?”
旦傅微微侧头,斜着眼看看太子,又抬眼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天,随手往桌上一指,“都在那……”
太子立马放开他,转身扑向桌子,旦傅一想,遭了!瞪大眼睛,惊恐的大喊一声:“别动!”
太子刚伸出去的小手悬在了半空,慢慢的转头看向旦傅,咽了下口水,一脸恐惧的问:“师,师傅……怎么……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那不能全给你拿走,得看你表现……”旦傅解释完,太子松了口气,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师傅你吓死我了!”太子忍不住,一下翻开布包,“《钟馗捉妖》?师傅这是什么书?”太子除了四书五经,目前还没有见过别的书,这话本更是闻所未闻。
旦傅赶紧走过去,把布包好,只留了一本《钟馗》在桌上,“这个啊,叫话本,是会讲故事的书。”
太子瞧着手里的“宝贝”,甚是喜欢,“师傅,你让它讲啊,我听着。”
旦傅从太子手里拿过书,开始绘声绘色的给他读着书里的故事,太子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书对太子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吸引,不像从前那些书乏味至极。
旦傅读着读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太子一看,这怎么办?正讲到精彩之处,他用力摇了摇旦傅,“师傅,醒醒……”
旦傅没理他,继续睡觉,太子虽有些顽劣,却不是刁蛮无理之人,见叫不醒旦傅,他拿着书默默的走了。
回到正殿,太子把所有的宫人都叫了过来,挑出几个稍微识字的,教他接着读这话本,怎奈和他半斤八两,还是读不懂啊,太子把书一合,气势汹汹的朝旦傅的卧房跑去。
那些宫人都替旦傅捏着把汗,看太子这气势,怕是“兴师问罪”去了,唉,那些瓶瓶罐罐又要遭殃了!太傅啊太傅,自求多福吧……
太子来到旦傅门前,一脚踹开门,旦傅惊坐起,只见太子一个箭步上去,往旦傅跟前一跪,“师傅,我除了父皇母后,从未跪过别人,今日,我跪师傅,请师傅教我识字读书!”说完恭恭敬敬的对着旦傅一拜。
宫人们都看傻了眼,一个个目瞪口呆!太子贴身的小太监打了自个儿一巴掌,疼!不是做梦啊!
旦傅慌忙把他扶起,“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怎可跪微臣?”
“请师傅教我读书识字吧!”这回太子是真的想读书识字了,师傅那还有好几本话本呢。
很快,东宫的事就在宫里传开了,南萧闻讯,简直不可思议,他偷偷的来到东宫,门口的侍卫见了,刚想通禀,就被南萧身边的护卫堵上了嘴。
他偷偷的立在门口,里面不再像从前那般鸡犬不宁,没有宫人们苦口婆心的规劝,没有瓷器落地摔的稀碎,没有太子顽劣不堪的嬉闹,南萧抬头瞟了一眼门上的匾额,东宫,他满意的笑了。
南萧轻轻的阔步走入院中,护卫随即一拥而进,却没有半点声音,然后有序的围在他的周围,南萧凝视着殿内,物品摆放的有条不紊,太子的头发用发冠束起,穿戴整齐,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跟着旦傅读着,专注的竟连院中有人都不曾察觉。
旦傅从殿中香炉的反光里,看到南萧悄悄的来,又默默的走,脸上泛起点点的笑又很快消失不见,在南晋,他这根算是扎下了,可未来等着他的,还有太多的不可知。
南萧今日所见,是他日日夜夜,期盼过无数次的画面,从东宫出来,他再次回首,“旦傅……”南萧小声喃喃了一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
天宝十八年,东隅国国力日驱强盛,经常骚扰南晋以东边境的百姓,南晋决定向北黎征兵,南萧专门派了使臣前往北黎督促此事。
北黎王宫,靶场。
“好!世子真厉害!”说话的是顾北城的婢女莺歌,看顾北城箭法精准,在一旁拍手叫好。
顾北城周岁时,庄姬夫人看她是个本分的丫头,人也聪明,就让她留下来贴身伺候顾北城,这一晃,顾北城都十四岁了。
“世子这一箭,十分急躁,蛮力满而智不足,我平时里交的都不记得了?”李震将军摇了摇头。
他就是太惯着顾北城了,明明知道这样不对,还是背着王上和夫人,答应偷偷教顾北城武功,只因听他说想学。
今天顾北城又逼着莺歌和小凳子偷偷把他带出了宫,来靶场找李震将军学骑射。
顾北城十分傲气的说:“记得,本世子记性这么好,怎会轻易忘记?”
李震将军指着莺歌说道:“莫要整日虚夸世子,这是害了他!”
莺歌白了李震一眼,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莺歌姐姐,我们让李震将军见识见识本世子的厉害!”顾北城睨了李震一眼。
这次他从箭桶里一下取了三支雕翎箭,左手拈着鹊画弓,三支箭搭在弓上,端直了燕尾,右手扣着虎筋弦,拉了个满弓,嘴角微扬,只见他扣弦的手指一松,三支箭发如飞电,觑高低无侧偏,正中百米开外的靶心。
顾北城下巴微扬,朝着李震一脸骄傲的问:“将军觉得如何?”
李震还是摇头,“箭,乃远攻,发箭不可急躁,该忍则忍,静待时机,蓄势待发方能一击毙命!”
“哼!忍忍忍!看着南晋欺凌我北黎,母亲日日让我忍,本世子射个箭还要忍!不射了!”顾北城把弓箭往地上一扔,“莺歌!回宫!”直接就跑了。
“这……”李震将军一头雾水,看着顾北城的背影,眨了眨眼,自语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说的是事实啊……”
莺歌连忙把弓箭捡起,这可是世子最喜欢的弓,千万不能丢了,随后快速的给李震见了个礼,急匆匆的去追顾北城。
顾北城从靶场跑出来,还没等他的随从小凳子把梯子放好,就气呼呼的往车上爬,小凳子赶紧上前扶了他一下,顾北黎转头怒斥:“别碰我!”
小凳子被吼的一头雾水,见莺歌提着弓箭奔来,连忙小声问她:“世子今天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我们世子今天可受大委屈了,都怪李震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莺歌爬上马车,“别问了,走吧……”躬身进了车厢。
李震将军追了出来,大声吼道:“回去路上小心点!千万别大意!保护好世子!”
看着顾北城马车走远,李震将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每次他偷偷的来了又悄悄的回宫,李震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这万一稍有差池,可怎么好哟!
马车行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听见马车外一妇人的惨叫声,顾北城将车帘掀起,看见驿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南晋官服的人,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妇人用身体护住怀中的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身上血痕累累,旁边一个南晋士兵,又将手里的鞭子高高举起,正准备狠狠抽在那妇人身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们这些北黎猪也敢冲撞了大人!”
“住手!”顾北城吼了一声。
霎时,驿站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马车看来,莺歌慌忙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拖进车厢,小声说道:“世子,不可!”
那士兵闻声,走了过来,刚要掀开车帘,莺歌赶紧探出身去,跪下扣头道:“弟弟不懂事,刚刚冒犯了大人,我替弟弟给大人陪个不是!请大人放过我们吧。”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士兵问道。
顾北城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急急的要从车厢钻出,莺歌用手拼命拦住,“回大人话,我们是司徒女医官家的孩子。”
“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小畜生!”士兵刚转身,就听“嗖”一声,一支箭从车厢内飞出,穿过了他的胸膛,士兵应弦倒下……
莺歌转身,从顾北城手里抢过弓箭,顷刻间,马车就被南晋的卫兵团团围住!
“谁?谁放的箭?”驿站门口的南晋官员怒吼道,刚刚被士兵挡住视线,还未看清,士兵便死了。
一个南晋统领立刻拔出剑架在莺歌脖子上,又上来几个士兵用刀架住小凳子,莺歌从车厢里慢慢爬出,用手快速的拉好车帘,那统领见弓箭在她手里,还不等分说一剑刺入了莺歌的腹部,鲜血四溅开来!
统领把剑一收,士兵也跟着收起了刀,他转身向南晋官员拱手道:“启禀大人,犯人已伏法!”
莺歌重重的倒在车辕上,箭从箭桶里掉出洒落一地,弓还紧紧的握在她的手里。
“莺歌!”小凳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住了顾北城,他掀开车帘,莺歌浑身是血倒在他的面前。
见顾北城钻了出来,莺歌把弓递给他,用尽所有力气,说道:“别出来……”说完当下就咽了气。
顾北城跪在莺歌尸体旁,哭的撕心裂肺,他愤怒的站起来,指着南晋之人吼道:“你们!你们这群无耻之徒!好大的胆子!”
“年纪不大,口气到不小!”那官员对统领吩咐道:“去,把那个什么司徒女医官给我带来,让她好好管管自家孩子!”
小凳子一听,慌了,哪有什么司徒女医官,那是莺歌随口胡诌的,他把顾北城一掌推进了车厢,“驾”一声,策马扬鞭,冲开士兵,向着王宫绝尘而去……
他不跑还好,这一跑,倒是引起了官员的警觉,“去,偷偷跟上,看这马车去了哪!”
那南晋的统领立刻上马,带了几个士兵追了去,他们远远的跟着,发现那马车轻易就进了宫,赶紧回去向官员禀告。
“轻而易举就进了北黎皇宫?”官员腹诽道,再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幕,仔细回忆了一下顾北城和莺歌,自语道:“不对啊,那少年衣饰华丽,价值连城,而那姑娘却朴素的很!分明是主仆!”
好啊,这顾羌,怕是把所有人都骗了,如果他没猜错,北黎王怕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主,从头到尾庄姬生的都是儿子!不论猜测对错,都得速速告知陛下,他一拍脑门,“快!拿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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