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地当中,似是方尘举剑欲破阵眼的举动被所有人同时察觉,古正和沈乡几乎是立刻斩出道道更为凌厉的剑气。
颇有默契地为小师弟拦住墓主残魂及墓守。
剑气划过双翼,墓守那双猩红的眸中陡然泛起几分怒火,这只灵智丝毫不逊色于常人的异兽,显然很明白阵法被破对自己和主人意味着什么。
于是,陵墓之中,天边阴气骤然汹涌,墓守嘶吼着啸出一声如若牛吟但却更为刺耳的声音,双爪之上泛起冷光,振翅杀向古正。
兽爪与剑器相交,大阵阴气赋予墓守的滂湃气劲,使得古正在这一爪下凌空后退出足足十数丈。
但剑身四周缜密剑气,仍是紧紧拖住墓守。
自知无法摆脱古正,墓守眸中掠过方尘举剑的身影,不由得烦躁着挥翅甩出更多阴气聚成的气刃。
墓守脚底,沈乡虽然无法压制墓主残魂,但青山剑气的无匹杀力仍使得墓守不敢轻易后撤。
但与墓守不同,这具虚幻的黑袍人影,那双深暗的眸子中却全无担忧。
似是根本不在意方尘出手破开阵眼。
握剑对敌的沈乡,自是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号称断魂的所谓至尊残魂,并未对方尘的举动产生丝毫情绪波动。
虽然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而今已然没有其他破局之法,沈乡看着蓄力已久,剑身将要落下的方尘,心底只能祈祷这个小师弟再给大家带来惊喜。
……
灵棺之前,依靠沉渊撑着自己缓缓站直的方尘,窥见这方棺木的刹那,便知晓自己五境修为实在难以斩灭身前的一切。
所以,少年选择了高举沉渊。
但不是如沈乡所想的那般蓄力,而是为了调动元海内那道游曳的剑意。
青山剑崖上悟剑之时,方尘在剑元诀的修行中,意外地残存了一缕剑意未曾被剑元之体吸收。
而后剑岭承剑之时,那道漆黑剑意在吸纳了剑岭山巅的那些游离剑意后,陡然壮大几分。
天上剑仙那一缕雪白剑意入体后,更是在方尘气海当中引起异变。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当雪白剑意与漆黑剑意在方尘体内相遇,两个站在不同时代的巅峰剑仙遗留的剑意,交错成为一条阴阳鱼。
随后开始吸纳方尘的剑元壮大鱼身。
虽然不知道这缕剑意究竟有着何等威力,但在方尘看来,数千年前那位沉渊老剑仙遗留的剑意,再怎么也比这个所谓的断魂尊者强。
腹中那方剑道元海在方尘心神牵引之下,缓缓激荡,那一缕如若游鱼般的漆黑剑意,似是感知到了少年此时处境,竟是微微颤动着凝成剑形。
随后如风卷残云般将方尘元海中所有剑元一扫而空,但还不够,那一缕剑意似是觉得区区四境的剑元远不足以让其大发神威。
于是漆黑剑意在方尘经脉中不断掠行,如鲸吞蚕食般掠夺完少年经脉中所有剑元。
因为剑元自体内散尽,握剑的方尘只感觉身子一虚,不免微微一颤。
于是,站在极远处的那道墓主残魂,总算露出了第一个表情。
不屑,以及鄙夷。
但紧接着,便化作凝重,惊诧,以及难以置信。
在刘沛身死之后,那具倒地的尸身,不消半息便如一开始的陆仁甲般,血肉消融,白骨成灰。
而无人可以窥见的地方,那些血水化作星星点点的红芒,飘散向那尊棺木。
于是棺木四周,血气夹杂着阴气凝成一圈虚幻光幕。
若按照墓主残魂的自信,或者是古正第一次出剑的试探,此方阵法汇聚而成的那处守护灵棺的光幕,非山巅境武修全力一击无法破除。
这也是为何墓主残魂丝毫不在意方尘出剑的原因,此处秘地当中而今的所有人,除了古正以外,无人有此能力。
哪怕依旧沉睡在彼岸花幻境中的所有人都醒来,加在一起也不行。
但很可惜,握住沉渊的少年偏偏是一个意外。
那一缕吸纳了方尘体内所有剑元的漆黑剑意,在沿着经脉游曳至沉渊剑身后,陡然啸出一声清越剑鸣。
剑元还不够。
于是高举的沉渊之上,陡然散发出一股莫名吸力,那一缕剑意所站之高,导致这吸力下,无任何灵气可以抵御。
秘地当中,几乎是刹那便有不下半数灵气夹杂着阴气聚集在沉渊四周。
伴随着剑器一起落下。
握剑的方尘第一次感觉到手中剑器是那般沉重,也是那般肆意。
剑气如江河一般倾泻于光幕之上,一如风雪滚龙壁。
老剑仙如持沉渊再临人间。
那一层在墓主残魂看来本该牢不可破的光幕,在如此剑意剑气下,竟是只坚持了不到一息。
光幕碎裂散去。
数千年那位沉渊剑仙的剑意之高,顷刻剑便将灵棺冲散成灰,剑气席卷至墓主尸身。
这具所谓的尊者尸身,身体之上几乎是霎时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痕。
漆黑的血液沿着黑袍缓缓浸出。
“不!混账,本座定要将尔等挫骨扬灰!”
剑落和墓主残魂的面色变化都只是一瞬,待得奈何桥上剑气散去,一声怒不可遏的爆喝紧接着传出。
阵法的破灭,秘地当中阴气随之开始消散,殷红如血的彼岸花开始衰颓,墓主残魂和墓守的气势也开始下降。
察觉到这等变故发生,墓主残魂那双虚幻的眸中更是泛起滔天怒火,又是一掌将沈乡逼退之后,便转身向着方才苏醒的沈霁等人掠去。
接连两掌拍出。
彼岸花的衰颓,幻境陡然破灭,但心神在虚幻空间沉寂太久的四人,境界稍低的沈霁和陆人已明显回神更为缓慢。
所以,墓主残魂的两掌便是向着他们袭出。
本是身处沈霁身前的金环镖局那位七境武修,卢仁斌见得这一掌之上缭绕的武元,竟是一咬牙将沈霁拉开,双臂交错身前,替她生生受了这一掌。
与此同时,原本盘坐在地的刘苍,几乎是在这掌印靠近的瞬间,眼角便不自然的一颤,双腿一蹬便自陆人已身旁闪开。
高居半步山巅实力的墓主残魂接连两掌之下,陆人已根本来不及反抗便被拍成一团血雾,卢仁斌哪怕是以七境修为全力抵御,仍是被这一掌直接打碎双臂,掌印击穿胸膛,将其残破身躯在遍地苍白骨灰上拉出一条鲜红痕迹。
血腥无比。
“人已,仁斌!”
身上同样有着数道伤口的沈乡,在止住后撤的步子后,入目便是如此一副凄惨景象。
这位自青山下山后,摸爬滚打十数载方才建立起金环镖局这等家业的大镖头,早已将镖局内的人当成了真正的兄弟,于是那一柄青山的剑,总算因此找回了当年的狠戾。
半空之中,墓守在阴气不再汇聚身旁过后,再无一开始的自负嚣张,那一对漆黑双翼与剑器的一再相碰,竟是开始落入下风。
失去阵法加持,同境界一战,青山剑修不输任何敌。
所以,古正不再压抑体内剑元,那一柄剑器之上开始隐隐燃起火光。
八大上宗之一的剑宗青山,山内拥有的是天下想都不敢想的茫茫多的剑诀,而身为一座诸峰的教习长老,古正也是浏览这些剑经最多的剑修之一。
看得多了,会的自然也多。
所以,全力出手的古正几乎是数息间便接连斩出百剑,剑剑皆是不同。
那一只从五境起便身居陵墓的墓守,原本便缺少战斗经验,又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没有了阴气赋予的无匹防御力,再难接剑。
于是漫天血雨夹杂着黑羽一齐飘落,墓守将卒。
血雨之下,墓主残魂见状更是阴冷一笑,陆人已和卢仁斌的碎肉血雾被其一呼一吸之间纳入体内,就连墓守飘落的血雨同样汇聚到其虚幻的身体之中。
腥风骤起。
站在墓主残魂数尺开外的沈乡,在陆人已和卢仁斌死后便很是沉默。
金环镖局这些年安逸的生活,使得这个武道之路断绝的汉子已经隐隐忘记了如何握剑出剑。
他曾是拙峰乃至青山有名的天骄。
所以,当沈乡轻呼一口气再次抬头,他握住了腰间另一柄剑。
从他下青山时便再未拔出的那柄剑。
一步踏出。
剑光骤现。
照亮整座陵墓。
依靠血气,境界本已快要彻底跨过门槛步入山巅的墓主残魂,在沈乡出剑时便察觉到几分不安。
但生前境界赋予的自信,仍使得那道虚幻的身影站在原地一步微动,继续吸纳着漫天血雨。
随后便再不可能移动。
那位十数年前闯出惊天名号的拙峰数子之一沈乡,这一剑实在太快,杀力实在太盛。
几乎是光芒亮起而后暗淡的瞬间,墓主残魂便随之崩裂、消散。
收剑而立的沈乡,衣衫因为刚才的极速扬起还未落下,但其眼中已然满是追忆和缅怀。
沈乡低头看着腰间的那柄剑。
沙哑着声音低声喃喃。
“我曾一剑斩半尊。
今日再剑诛山巅。”
黑羽仍在落下,但苍白骨粉铺就的地面上,除了扬起的灰沙还未落下,竟是一片寂静。
早已力竭的方尘靠在奈何桥的青石台阶上,拿起的酒壶僵在半空,目瞪口呆。
这才是。
青山的剑。
青山的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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