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当院子里的绿草坪褪去最后一圈霞光时,人也差不多来齐了。
安忆华喊醒了老头子,给他洗了把脸,才把人推出来,因为做过手术,医生建议暂时还是坐轮椅的好。
撤了原本主位上的椅子,轮椅直接推了过去。
以往家宴,都是桂华这个弟妹带着小儿子坐他右手边,左手边则是乔青云一家。
如今大伯的亲儿子回来了,座位也会有变动的。
乔青云带着妻儿主动往后顺,把位置让出来给安青竹夫妻。
倒是桂华和乔青彦一家,很是理所应当的坐下,这让乔老爷子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招呼安伊伊过来同他坐。
“伊伊啊,你来爷爷奶奶身边坐。”
这话一出,桂华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乔文瑶更是抱着桂华的衣袖晃悠,“奶奶……”
那委屈巴巴的语气,活像是人抢了她什么似的。
“大哥,我知道你有些补偿伊伊,觉得他们一家在乡下过了太多苦日子,可大哥啊。瑶瑶才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然,我这样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大哥,别忽略了真正的家人。”
这话,虽然全程笑眯眯的讲,可这话的内容,却是让人极度不舒服的。
不等老爷子开口,一旁的乔青云当即就严肃了脸色。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大伯这些年顾我们家还顾的不够多?妈你这行为,倒是印证了那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妈,既然你也知道伊伊一家才是大伯真正的血脉,你更应该带着二弟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昭然若揭的心思。”
“啪!”桂华老太太直接拍了筷子,气得脸都绿了。
“逆子,你怎么跟我这个妈讲话的?”她才是这畜生的亲娘,可如今,这畜生却偏向大房,反倒过来针对自家人,老太太气得真想撬开大儿子脑袋,看看里边是不是装的豆腐渣。
而自始至终,安青竹一家也不吭气,安家人来的不多,就夫妻二人带着小闺女,要不是看在自家亲妈的份上,安青竹都不想带女儿参加这种所谓的家宴,简直家不像家的样子,别呕心小闺女才是。
“行了!好好的家宴吵什么吵?还是想把我气得再送医院?”老爷子声音不大,但老爷子一发话,安伊伊看到神奇的一幕,餐桌立马安静下来,甚至桂华和她小儿子一家都怕怕的。
安伊伊咂舌,姜还是老的辣啊!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一家人就坐在客厅喝茶聊天。
乔文瑶先给老爷子唱了首歌讨老爷子欢心,然后对自家奶奶使眼色。
桂华自然是看到的,放下茶杯,拿起蒲扇扇了扇,这做派,像极了古代地主婆。
“伊伊啊!这是二奶奶送你的见面礼,这可是我这老不死的存了一辈子都好东西,平时都舍不得用,连瑶瑶跟我讨要我也舍不得给,如今见了你啊,二奶奶越看越是喜欢。”老太太把匣子塞到安伊伊手里,“可不能拒绝长辈的好意。”
安伊伊乖乖巧巧的抱住,笑起来软萌软萌的,“谢谢二奶奶,二奶奶破费了。”
“哎呦,伊伊这小嘴真是讨人喜欢,打开看看,看看你二奶奶可有说错。”
老太婆都开口了,安伊伊自当顺着就是,当即开了匣子,就见里边堆满了翡翠珠宝,倒也是上等货色,但要说好到舍不得用,连亲孙女都不给的份上,那就过了。
“伊伊很喜欢,太漂亮了!”
安伊伊眼睛都亮了。
桂华心里哼了一声,小地方来的人就是这样,反正也不懂,随便给点好处就能喜欢上天去。
“咦!二奶奶手上这只镯子好好看呐!比匣子里所有加起来还要好看。”价钱也比一匣子的加起来贵。
安伊伊眼睛珠掉进去就拔不出来了,桂华很后悔来之前没褪下就来。
“哎!小伊伊啊,这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这个就几百块买的玻璃做的。”
言外之意,别喜欢。
安伊伊睁大眼睛,反而把匣子放到桌上,“这样啊,那伊伊拿了也没负担。二奶奶,你能不能割爱?伊伊就看上这个。”说完,还把匣子推推,“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天贵重,伊伊不能要,伊伊还未成年,就拿个玻璃玩玩。”
坐对面喝茶的陶落芳差点笑喷出来,哎呦喂,她太喜欢这个小侄女了,简直太太合她胃口了。
瞧那看着憨憨却又鬼精灵的模样,简直把人的心都给萌化了。
于是忍不住也帮着坑起老太太来。
“妈,既然伊伊喜欢,你老就给她就是,这会儿的年轻小女娃就是爱玩,他们不在乎贵的,只在乎喜欢的,妈,你可是赚了哦!”
赚你个头……桂华很想骂这个从嫁进来就跟她不对盘的大儿媳,没眼力劲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坑她。
沈珍珠看得眼皮子跳,那可是公公活着的时候从外面淘来的宝贝,听说是清朝一皇妃所戴,本身又是帝王绿所制,放到今日,就是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她好几次讨要,老太太也不曾给她。
这次更不可能被个野丫头给诓走了。
“伊伊,那东西不值钱,你奶奶给你的匣子里的才是宝贝,可能你在乡下不清楚,那才是好东西,不信你可以拿一样去玉阁问问,他们会告诉你价值,三婶不会骗你的。”
“可三婶,我就想要不值钱的。二奶奶,莫非你舍不得给孙女?”
“桂华,难得孩子喜欢,一个匣子搭上一只玻璃镯子,你又没失去什么。”
乔青云差点笑喷,他这个大伯真正是好样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想象不到一向不沾染后宅之事的大伯,有一天会出口帮个小女娃,而且还神在在的说出这昧着良心的话。
玻璃做的?信了你的鬼了,在乔家的人,哪个不知道那是二老太太的宝贝?
“既然大哥都开这个口了,弟妹自当遵从就是。”二老太太忍着痛把镯子退下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戴到安伊伊皓白的手腕上。
“哟,我们伊伊戴在手上真真是太好看了。果然有眼光。”
老太太却气得想吐血,送了一匣子的宝贝不说,还平白丢了她最宝贝的手镯,那手镯最是养人,曾经弟媳妇想要,悠了她几年也没换得她松口,如今却不得不送给了这乡下丫头。
老太太气,沈珍珠一家照样气,而安青竹夫妻则是互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他们家小可爱果然还是他们家小可爱。
这个插曲,可谓一家欢喜一家愁。
既然东西也送了,桂华老太太干脆好人做到底,尽情的铺垫,她就不信拿人手短,到时候小丫头不同意。
“瑶瑶,你不是也有东西要给你伊伊妹妹吗?”
“啊,对。这里,伊伊妹妹,这些衣服都是我没怎么穿过的,送给伊伊妹妹了。”其实都是她不喜欢的,要不就是穿厌烦了的,反正这乡下丫头也就只配穿她的二手货。
可她这话一出,安青竹夫妻脸色就极其难看,还有一只做摆设,不曾讲过一句话的乔深,一双眸子也盯着乔文瑶,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陶落芳走过来用手指挑了挑,笑道:“瑶瑶倒是大方啊,这件绿色的是我五年前买给你的吧,当时你吵着要,可买回来又没见你穿过,这件紫色的是前年的吧,这件瑶瑶穿过五次,参加了一次宴会,如今应该算是淘汰下来的吧。
不用了,都拿回去,难为你们老远的花力气搬来,可老宅连丢都没地方丢。”
三房感觉被内涵到了,头都没抬起来。
倒是乔文瑶小脸通红的反驳,“二伯娘,我也是好心,伊伊她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的,我这些衣服可都是牌子货,料子好款式好,可比乡下的花衣裳强一百倍呢!”陶落芳见这个侄女冥顽不灵,一双眸子凌厉起来。
“不用的意思,是我已经给伊伊订制了An家一个季度的新衣,伊伊她有衣服穿,不缺这个。只可惜我订不到A专门设计的,只订到了云香设计的。”
可这话,已经惊得三房母女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乔文瑶每年的衣服,虽然都是陶落芳帮忙预定的,是牌子货,但绝不是An家的,谁都知道An家的才是服装界的王者,乔文瑶如果有这个殊荣,也只是偶尔出席活动需要礼服,二伯娘才会帮她订制An家的,可如今,安伊伊一个野丫头竟然能够享受这种待遇。
而且是云香设计,天知道An的首席设计师是A,但第二设计师就是这个云香,其他的An出品大多是设计师团队设计出品,如果把An家出品分为三份额的话,A、云香以及设计师团队,他们三分天下,只不过是阶梯型,A在云端,云香负责中级市场,其他设计师负责底层市场,但只要是An出品,都必属精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服。
“二,二伯娘,你……”乔文瑶有些搞不懂这个二伯娘了,明明从前对她那么好,她从小到大的这些东西,都是二伯娘给她准备的,可如今,她竟觉得这一切似乎都要离她远去了。
“瑶瑶,伊伊也是乔家女儿。这些年,我因为你是乔家唯一的女娃,对你多了些宠溺,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如今,你也大了,爸妈也是有本事的人,不需要我这个二伯娘多管闲事了,正好,伊伊需要我,今后我就负责我家伊伊的吃穿用度吧。”
安伊伊:“……”这位二婶怎么感觉跟想象的不一样。
乔文瑶有些着急,“二伯娘,我才是你的亲侄女啊!”
陶落芳蹙眉,“瑶瑶,我倒不知道你大了反而没规矩,刚才我已经说了,伊伊也是我们乔家的女儿,更何况你也说了,伊伊在乡下吃了那么多苦,那正好,从前给你的好处终止,我转去疼我的最小侄女,这不是所有人乐观其成的事吗?莫非你们打心里认为大伯一家是外人?”
这回,没人敢再有话了。
二老太太气得差点晕厥,这个白眼狼,竟然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二老太太这个气啊!
要不是今日的目的还没达到,她真想晕过去。
“瑶瑶,你二伯娘说的对,伊伊也是我们乔家的孙女,你是大的,得让着伊伊些。对了,伊伊,我听说你认识寒星导演?”
安伊伊刚拿了块乔深推过来的一盘桂花糕要吃,就听到二老太太的话。
今晚的重点终于来了!
就连安青竹夫妻也对视一眼,安忆华同乔鹤义同样对视一眼,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乔鹤义心里还想:他这个弟妹果然从不让他失望。要不是当年答应了弟弟临终请求,他压根不想看见这一家子人。
当然,二房另外。
说起来这二房倒是深得他心,跟他一个脾气。
“嗯,认识。”
“那就好。你姐姐她要演《余生》的女主,你跟寒星说一声。”
安伊伊:“……”
众人:“……”
一直不说话的乔青云悠悠开口了,“妈,你以为剧组是伊伊的一言堂啊!我在乔氏多年不也经常有二弟横插一杠,还有那么多古董。这事怎么就找上伊伊呢?伊伊不管这些事。”她只管吃喝玩乐就好。
“老大,你媳妇忤逆我就算了,你是我亲生的,你怎么也跟妈对着干?”
“妈,儿子哪敢跟你对着干啊!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那导演不过是伊伊的朋友而已,你就想让伊伊跟人讨角色,这不是难为伊伊吗?”
“怎么就是难为了?伊伊只要跟寒导吹吹枕边风的事情,为什么不行?”
“嘭!”
“嘭!”
“啪!”
巨大的声响。
先是安青竹摔了茶杯。
再是老爷子拐棍砸桌子。
最后是何香云和安忆华齐齐拍桌子。
桂华一行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我,我难道说错了?你看她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副狐媚子样儿,天生就是够男人的……”
“妈……”
乔青云肺都气炸,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歉,立马给伊伊道歉。”
“我,我是长辈,怎么能跟她道歉?再说我说的事实,她敢做难道就不能让人说了?”
“乔二奶奶,让我想想,你这话是乔文瑶还是沈珍珠误导你说的?不管是谁说的,我只能说寒星导演是我和我四哥哥的朋友,我们约在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我四哥也在,若你不相信,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四哥求证,可这么一个正常的聚会,却被你说成那样,乔二奶奶,你是有多不待见我啊!”
女孩子即便心里愤怒,但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并没有咄咄逼人,这让人越发觉得乔尔太太不是个东西。
这场家宴,也因为这插曲给搞得提前散场,各人心怀心事。
“宝贝啊!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就不该回来认亲,咱们家在清水村过日子照样过得红红火火的,如今倒是让闺女受气了。”
安爸爸眼眶红红的,很是后悔。
“爸,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爷爷的错。是二老太太那一边的错,反正是不相干的人,咱们没必要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安伊伊心里知道,经过今晚这个事情,乔家的内部格局会变。
看似她吃亏了,实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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